李白抬眼望去,只见百丈高的山崖上一条瀑布飞泄下来,注入下方的碧色清潭之中,碧潭两侧竹林掩映,绿影婆娑,横铺在一条小溪上的青石板,连接着李白三人和那汪碧潭。
碧潭旁一条山间小径穿过竹林,蜿蜒而上,高崖之后则是一座碧色高峰。原本湛蓝的天空,被这里的山水一洗,仿佛也成了翠碧之色。
李白驻足看了良久,心中惊叹此地美景,若非狂歌痛住在此处,自己会真以为误入了仙境。
“蜀云洞天...”李白轻声念了一句,笑道:“狂歌痛还真会找地方,只可惜仙人才配住福地,恶徒只会辱没仙境名声。”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忽听碧峰中传来一声嘹亮的蜀歌,清越激昂,如凤鸣九天。
那碧潭之上,凭空出现了一只竹筏,其上赫然站着一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正一边唱歌一边划木筏。
那男子将木筏划到碧潭靠近李白三人的尽头处,朝这边招了招手,用一口蜀地口音高声喊道:“来喝余谷主喜酒的吗?”
李白和萧婉闻言一怔,都没说话,那男子又招了招手,喊道:“余谷主喜酒,要不要来喝?”
萧婉灵机一动,忽然计上心头,应道:“要喝,只是我们未曾带贺礼过来。”
“哎呀,无妨无妨。”那男子带着斗笠,瞧不清面容,道:“听你口音是江南人,不懂我们这儿的规矩,想必是新娘子在扬州的的旧友罢?”
萧婉闻言,故意加重了一些江南的吴侬软语,道:“是的啊,莫宗主和我爹爹有八拜之交,算起来我应当叫她姑姑。”心里面却重重呸了莫莲花一口。
“啊,原来是苏州伯王候萧如释萧侯爷千金,失敬失敬。”那男子语气刹那间变得无比尊敬,朝萧婉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随即纵身跳下竹筏,缓步走了过来。
李白心中微觉好笑,只道是萧婉随口找了个姓萧的王爷,当作是自己父亲。但毕竟事关重大,绝对不能轻易相信这蓑衣人,见他缓缓靠近,不由得警惕了几分。
那男子来在三人跟前,躬身作揖,道:“在下刘长空,是蜀云洞天洞主狂歌痛大人的弟子,不知萧小姐光临寒舍,万望恕罪。”
萧婉微微皱眉,见那男子斗笠之下的脸,左半边全是伤疤,右半边却是剑眉星目,丰神俊朗,颇为诡异。
贺章紧紧拉着萧婉左手,颇为警惕地注视着那蓑衣人,这才瞧见他适才用来划竹筏的船桨,赫然是一柄足有四尺长的青色长剑,正中一条墨色细线一直从剑柄连道剑尖。
“这两位是?”刘长空神色犹疑,余谷主婚宴乃是师父一手操办,断然不可教不认识的人毁了。
李白待要说话,萧婉轻轻咳嗽了一声,抢在李白之前道:“这是我在学堂结识的好友李黑,这位孩童是他的弟弟,两兄弟因触怒了苏州的权贵,这才来投奔我。”
“哈哈,原来如此,是刘某多心了。”刘长空爽朗长笑,令人凭空生出好感。
但萧婉心中却是狐疑不定,狂歌痛正派人捉拿李白和自己,这刘长空既是他弟子,便当来抓自己才是,如何却这般客气?莫非他对戴天山上生之事浑然不知么?
转念一想,却觉不对,即便他师父未曾将此事告知他,但莫莲花既在蜀云洞天,必定会大肆吹嘘自己蛊术高明,在自己身上种了十五种天下至毒云云,那么刘长空也会猜到这一点。
左思右想,都觉得若是这般贸然随他进去,不啻于羊入虎口,正想时,忽听李白厉喝一声,萧婉心知不好,见那刘长空手中长剑青光连闪,便朝自己刺来。
李白对这笑里藏刀的伪君子早已有所防范,体内清气暴涌,手指捏了个诗决,心中默念一句“世间行乐亦如此”。
“轰轰轰……”
一连串鸣爆声响起,李白双手气芒卷舞,一朵青莲花凭空幻化出来,周身清光,片片如丝雨。
那青色长剑直直刺入青莲之中,又听闻一阵咔嚓碎裂之声,长剑在刘长空手中螺旋飞舞,道道青光轰然炸开。
李白只觉体内气血翻腾,脑海中飞速闪过《太白诗经》第一卷看过的诗句,蓦然惊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
口中一声长吟,那蜷缩在一根经脉内的清气,开始一点点向周围经脉中扩散。
李白胸臆炽热,清气乱窜,右手握紧成爪,一把探入那青色长剑和青莲斗法的气芒之中。
似是抓住了长剑,李白口中大喝一声,拇指顶住剑刃,那句“古来圣贤皆寂寞”仍在肝肠心肺中回荡,其余四指握住剑尖猛力一摁。
“当!”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在碧峰峡中响起,混杂着潺潺清泉,动听之极。
刘长空“哇”地一声,左手扔出斗笠,右手急忙抽出长剑,但见自己这柄神兵利器,竟被李白单手折成了两截。
剩余一半孤零零躺在李白手中,两人这不过电光火石的斗法,孰输孰赢已见分晓。
萧婉和贺章直愣愣望着李白,惊骇地说不出话来,萧婉知道,那长剑亮若青虹,声音宛若金石,当是上等法宝,却被李白空手劈成了两截。
刘长空又惊又怒,与适才和气致祥模样判若两人,断剑指着李白,勃然大怒道:“小娃娃,你给老子等到起!”
说罢蓑衣一抖,刘长空几个纵身跳跃,径直跳上了竹筏,脚下却不慎一滑,扑通一声坠入了碧潭之中。
李白见他狼狈万状,心中快意,高声笑道:“刘兄,你那长剑即便断了也可拿来劈柴,你可不要寻死觅活啊。”
贺章和萧婉笑得前仰后合,刘长空吃了败仗,法宝被毁,又失足坠入清潭,心中恼怒,也不应声,从潭中爬了出来,摸上那条蜿蜒小道,一路骂骂咧咧,朝碧峰峡山上去了。
待得刘长空去得远了,李白眼中神色凌厉,杀机大作,冷笑道:“狂歌痛看来是千方百计都想要我们俩的性命。”
萧婉收起笑容,神色落寞,叹气道:“如今狂歌痛、余一笑和莫莲花都在蜀云洞天,要取得解药谈何容易啊!”
贺章紧紧攥着萧婉葱白如玉的手指,牙齿紧咬着小嘴唇,望着那碧峰连天、水波氤氲的高山怔怔出神。
李白一言不,一拉马笼头,踏着溪涧上铺着的石砖,滴滴哒哒朝碧潭走去,那条竹林小径在碧潭之后,高崖之前,要去得彼处,必须从碧潭上过去。
刘长空留下的那只竹筏漂浮在瀑布跟前,距李白有三十来丈远,李白微一沉吟,双手接了个指决,气定神聚,体内清气翻滚汹涌,猛地一掌拍出,清光轰然射入碧潭之中,水花炸散,木筏顺着圈圈涟漪一点一点飘了过来。
萧婉和贺章此时也走了过来,李白抽出腰间那柄桃木剑,其上刻着当日在“诗仙酒”和萧长歌斗诗后的“高山流水”四字,递给萧婉,道:“这些龟孙子把你害得这么惨,我一定要向他们讨还回来。”
萧婉沉默不语,静静凝视着李白,迟迟不愿接过桃木剑。
她知道,若是自己接了这柄剑,李白便会孤身去闯龙潭虎穴。
贺章大眼睛直愣愣盯着李白手中的桃木剑,瞧得有趣,伸出小手想要拿过来玩耍,萧婉板着脸孔瞪着他一眼,吓得他连忙缩回去。
“我不值得你这般为我。”萧婉低着头,心中百感交集,声音细若纹吟。
李白望着她清丽面容,想到莫莲花那女魔头在她体内种下的蛊毒,更加坚定了心中决心,故意扯开话题,笑道:“你假冒伯王候的千金,无形中又结了仇家,还是别回江南了。”
萧婉急了眼,道:“我本来就是伯...”话语未完,体内蛊毒又作起来,痛得周身一阵抽搐。
贺章和李白都大惊,将萧婉扶住,三人骑上一匹马,出了碧峰峡外十余里的一处山谷中,李白寻了个僻静隐秘之所,用体内清气替萧婉调养了良久。
他虽知萧婉体内蛊毒不足以致命,只是作起来生不如死,但仍旧不放心,将自己知道的缓解方法说与贺章,又去碧潭中抓了十余条肥妹鲤鱼,让他带着萧姐姐躲在此处,自己下午便会回来。
交代完毕,周身却说不出的轻松快意,径直来到碧潭跟前,纵身跃上竹筏,双掌朝后一拍,竹筏“嗖”一声窜了出去,带起一片水花。
到得那条竹林小径跟前,一踩竹筏,身形跃上岸,双指夹着刘长空的断剑剑刃,砍了一根箭竹,削去两端,握在手上,跟着侠客模样挥舞了一阵,倒也像模像样,顾盼自雄颇为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
回身望了一眼碧峰峡外的山谷,瞧不见萧婉和贺章,随即再不迟疑,沿蜿蜒小道一路上去。
到得那瀑布飞泄的高崖之上,还未来得及细看四周,便听几声厉喝此起彼伏,从竹林中蹿出来六名汉子,各自手持长剑,朝李白刺来。
李白这几日领悟了许多《太白诗经》中的修行之法,早不是从前的文弱书生,辨了辩方向,心中默念一句“世间行乐亦如此”,清气卷舞,莲花凝幻。
那几人不管不顾,长剑只朝李白刺来,李白朗声长笑,双足一蹬地面,身如游龙飞出,指尖弹出一道清光,擦过青莲,令其飞速旋转,刹那间涨大了十余倍。
“噗噗噗...”青莲飞速旋转,花瓣片片射出,那六人刺了个空,正欲回身再攻,却见漫天青莲花瓣如雨点射来,长剑连砍,却仍旧被花瓣击中,其上力道惊人,六人纷纷口吐鲜血,晕死了过去。
李白站定身形,心中怒气未消,一脚踢在一名狗奴才身上,口中骂了一句,那人喉咙中“咕噜”一声,又流出一股鲜血来。
当是时,忽闻一声女子长笑,由远及近,李白凝神看时,但见层叠山林中,一黄衫女子带着两名侍从,在林木中翩翩踏舞,疾速赶来,落在李白跟前。
周遭树木陡然一阵剧颤,落叶飘舞。李白心中一惊,暗道这女子修为非同凡响。
“家师大喜之日,屋内不便见血,阁下远道而来,邱婧岂有不迎接之理?”黄衫女子朝李白微微一笑,眼中却满是凛冽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