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回到县学时距离何教谕开始授课已经不足一刻钟。
他顾不上吃早点,匆忙去馆舍取了笔墨纸砚以及《四书》、《诗经》、《朱子集注》前往明伦堂。
果不其然,宁修走进明伦堂时堂内已经几乎坐满。
索性何教谕还没有来,不然让何教谕抓个正着,可有他受的。
《四书》是所有县学生员必读的,柳如是自然也不例外。
自从宁修加入河东诗社后,柳如是对这位大才子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不但主动住在县学中,连平日从不去的明伦堂都跑的勤了。
柳如是不但和宁修比邻而居,还比邻而坐。原先坐在宁修身边的倒霉蛋自然识趣的挪了个位置。
一旁的刘惟宁强忍着笑意,直是要憋出内伤了。
宁修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才让他恢复了温文尔雅的形象。
便在这时何教谕踱着四方步走进明伦堂,稍显嬉闹的县学诸生立刻化身石佛一般,眼观鼻鼻观心,不苟言笑。
何教谕扫视了一番众人,并没有说什么。
他走到桌前展开《孟子》,照例念了一句然后开始解释。
这都是程式化的东西加之何教谕讲的循规蹈矩,实在是没有太多可听得东西。
宁修索性自己读起来,对着自己作得注解看《孟子》原文和直接看《朱子集注》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何教谕倒是没有找宁修的麻烦。结束课程后诸生照例去饭堂用午饭。
宁修和刘惟宁、柳如是三人打了饭坐在一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宁朋友,你可听说了,朝廷有意将湖广布政司的提学官秦老大人换掉。”
刘惟宁将一枚芸豆送入口中,边嚼边道。
“啊?刘兄是从哪里听到的?”
提学官掌一省学政,一般情况下是乡试之后赴任,任期三年。
按理说秦老大人的任期还有将近一年,朝廷为何会突然起了换人的心思?
这可着实不寻常啊。
正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如此重要的讯息自然是生员们最先得知了。
加之刘惟宁十分关注这方面的讯息,得到些小道消息也很正常。
不过小道消息就是小道消息,也许有准的时候,但更多情况下是不准的。
宁修还是不太相信朝廷会无缘无故的在大考前换掉学官。
“这个嘛,宁朋友便不需多问了。你且看着吧,多则两月,少则半月,新任提学官就要走马上任了。”
宁修十分不喜刘惟宁这装神棍的架势,耸了耸肩道:“看来刘兄还是把宁某当作外人啊。”
刘惟宁一听急了,连忙道:“宁朋友这是说的哪里话,刘某何时把宁朋友当作外人了?”
“既然没有,那为何刘兄不肯告诉宁某消息是从哪来的?”
“这......”刘惟宁面露难色,紧紧咬着嘴唇,良久才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便把实情都与宁朋友说了吧。我有一个姨夫在国子监做官,他写信给我说朝廷有意提前结束秦老大人的任期,改派一人前往湖广出任提学官。”
宁修身子下意识的一颤,心道好嘛你小子道自己没有背景,结果却有个在国子监做官的姨夫。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那是大明朝最高等的学府,能够在国子监任教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绝对的饱学之士。
如果刘惟宁的姨夫这般说应该是不会假了。
怪不得刘惟宁这段时间这么高兴,原来是命运即将改变啊。
乍一看改任学官对刘惟宁没啥影响,实则不然。
据说秦老大人和何教谕关系匪浅,应该不仅仅是同僚关系。
说他二人没有什么勾结鬼都不信。
也正是因为有秦老大人撑腰,何教谕才敢如此打压刘惟宁。不然刘惟宁要是告状到学官那里,何教谕肯定得吃不了兜着走。
但提学官换人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从刘惟宁姨夫提前放话出来看,即便这个新任提学官不是出自国子监也肯定和他那姨夫关系不俗。
不然既非同僚又非好友,刘惟宁的姐夫凭啥知道朝廷将要改派湖广提学官?
刘惟宁的姐夫总不能是神棍,未卜先知吧?
想到这里宁修也是大喜。
换任学官对刘惟宁来说是大喜事,对他宁修来说又何尝不是大喜事?何教谕对他是有看法的,指不定什么时候给他穿小鞋,若是在科试之中像对刘惟宁一样摆他一道,宁修还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即便宁修挥十分出色,何教谕不好直接剃掉宁修的乡试资格但给一个最末等的名次恶心人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换任学官后就完全不同了。
如果那新提学官真是刘惟宁姨夫的同僚或者故友那便不必说了,何教谕肯定不敢再造作。
即便那新学官与刘惟宁姨夫没有太多关系,也不要紧。
何教谕不清楚新提学官的来历,势必会夹紧尾巴做人,至少会老实一段时间。这就足够了。
宁修和刘惟宁需要的只是一次公平的考试机会。
只要获得了乡试的参试资格剩下的事情就都好办了。
因为乡试是提学官和朝廷临时指派的主考官负责,何教谕完全插不上手。
此时此刻,宁修无比期待新任湖广提学官赴任,新学官上任势必要烧三把火,即便不能把何教谕这恶鬼烧死,也能予以震慑让他不敢作恶。
见宁修嘴角勾起浅笑,痴痴的样子,柳如是一巴掌拍在宁修肩头。
“啊!”
宁修不由得惊呼出声。见柳如是的“爪子”拍在他的肩头,不由得怒道:“如是兄这是做什么,宁某的骨头都要被拍的散架了。”
柳如是嬉嬉笑道:“看宁朋友魔怔了,帮你把魂拉回来,你得感谢我才是。”
宁修:“......”
“咳咳,好了好了。你们便别逗嘴了,快尝尝这白玉豆腐,嫩的很呐。”
说罢刘惟宁夹起一块豆腐送入口中,十分享受的闭上眼睛咀嚼着。
宁修龇牙咧嘴的揉了揉肩膀,心道一定得离这个柳如是远点,不然被一记铁砂掌拍上去真得筋断骨碎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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