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云到缉查科后,几乎每天都要收别人的钱。对送钱者的心态,他已经摸透。既然到了自己这个地方,关心的,绝对不会是钱。要么是货,要么是人,怎么可能会惦记着,让自己立字据呢。
当时他就留了个心眼,一个电话打给二处的冯梓缘,让他借个人给自己。冯梓缘当时就把诸峰给派了过来,朱慕云让诸峰跟着那人。结果,诸峰回来汇报,那人进了镇南五金厂。
朱慕云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让诸峰回去,顺便给了他一条烟,并且让他给冯梓缘带了两瓶茅台酒。
“朱副处长,借个人嘛,怎么还这么客气。”冯梓缘收到诸峰带回的酒后,给朱慕云来了个电话。他也问了诸峰,朱慕云只是让他跟个人,结果那人到了局里,诸峰就回来汇报了。
“这不是客气不客气的事,而是规矩。”朱慕云说,他请人帮忙,当然要感谢。
朱慕云知道,冯梓缘打电话来,肯定是找诸峰了解过情况。自己要跟的人,竟然到了镇南五金厂,自然会引起冯梓缘的浮想联翩。朱慕云知道,自己的交易方式,恐怕又得有所变化才行。
朱慕云的规矩很多,一旦设立了规矩,自然就得遵守。要不然的话,很容易被别人利用。这次的事情,要不是他早就定好了规矩,恐怕就会着了别人的道。
“老弟,你可得注意,这是有人要整你。”冯梓缘提醒着说。
“多谢冯科长提醒。”朱慕云淡淡的说,他判断,这件事不是阳金曲搞的鬼,就是出自马兴标之手。而他们的背后,肯定是姜天明指使。
“以后还有这样的事,随时可以找我。”冯梓缘微笑着说,只要朱慕云讲“规矩”,他给派个人,肯定没问题。朱慕云出手大方,只要帮他做了事,必定会有回报。
“这可是你说的,这样吧,还有个人,你再派两个人跟一下,只要知道住在哪里就可以了。”朱慕云说,他相信,这次马兴标抓来的人,都是身家清白之人。只要知道他们的住址,很容易打探到身份。
“没问题。”冯梓缘说,他手底下的人,如果跟踪那些老练的情报员,或许还差点火候。但要是跟踪普通老百姓,还是没问题的。
赎人的虽然走了,但是抓到的人,还没有放出来。朱慕云如果不给迟瑞琪打电话的话,六水洲上,是不会放人出来的。朱慕云查了一下,今天那人来赎的,叫赵凡。其他人,朱慕云都可以放,但这个赵凡,暂时还得留一留。
朱慕云不管是阳金曲指使的,还是马兴标指使的,他都要调查清楚。至少,要让对方知道,自己已经察觉。他给迟瑞琪去了个电话:“老迟,那个叫赵凡的,可以放了。”
虽然他知道,赵凡背后有猫腻,但他并不会为难此人。依然按照正常程序,打电话给迟瑞琪,让他放人。自己收了钱,就得放人,不管此人是什么身份,马兴标安排的也好,阳金曲故意放进来的也罢,他都得按规矩办事。
朱慕云并没有见赵凡,他以为,能帮着政保局的人,进入六水洲,必定与政保局有某种联系。但冯梓缘的人,很快就告诉他,赵凡只是个烟鬼。为了二两鸦片,就能把自己的亲爹都卖掉的主。
朱慕云给了三两鸦片,赵凡马上将事情交待得清清楚楚。行动队的人给了他一两鸦片,让他进看守所待半天。抓的时候,行动队的人就讲的很清楚。
虽然找到了赵凡,但对朱慕云来说,并没有实质性的收获。相反,他还欠下冯梓缘一个人情。办事的人,朱慕云每人给了两块大洋。冯梓缘那边,不好直接给钱,只好送了一斤顶级的明前龙井茶。
晚上,朱慕云回到家后,躺在地下室的床上,一直睡不着。他在不断的思索,如果自己没有用买卖古玩的方式来收钱,那现在会怎么样?马兴标给赵凡,定的价格是三百元。但以朱慕云对赵凡的了解,三元都是多余的。这样的烟鬼,已经是社会的毒瘤,关在看守所,反而是造福社会。
还有出钱的那个人,朱慕云从来不问对方的姓名,但他把对方的相貌,牢牢的记在心里。朱慕云在想,如果自己按照一般的方式,收了对方的钱,并且给出一个放人的条子。现在,恐怕已经有人找上门来了吧。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找上来,朱慕云都很被动。如果是特高课的人,他只能找李邦藩出面。要是政保局的人,自己只能受制于人。朱慕云想到赵凡,他认为,最大的可能,还是政保局的人。毕竟,交赎金的人,最终回到了政保局。
如果姜天明的人,找上自己,他唯一的办法,只能妥协。虽说不至于被一棍子打死,但是,他的把柄被别人抓住,以后再想过安稳日子,就没那么容易了。
想通之后,朱慕云终于能睡着了。有些问题就是这样,看着复杂,但只要想通某一个节点,一切豁然开朗。或许,这就是马兴标一直接近自己的目的。
第二天一早,朱慕云去了镇南五金厂,向李邦藩汇报此事。马兴标既然给自己下套,这个生意,自然也就难以为继。他是与李邦藩分成的,当然得禀报自己的合伙人。
“你的意思,是马兴标给你下套?”李邦藩沉吟着说,姜天明亡他之心不死,在自己这里找不到机会,借机向朱慕云下手,完全是有可能的。
“这只是我的推测,幸好我有了防范,否则会给处座带来麻烦。”朱慕云一脸懊悔的说。
“就算真出了事,我也不会有麻烦。”李邦藩说,想用朱慕云来威胁他,这只是姜天明的一厢情愿。
“当然,这件事是我负责的,绝对不会牵连到处座。”朱郑重其事的说。
“贾晓天的财产,今天要拍卖,他那套房子不错,你有没有意向买下来?”李邦藩问,现在古星有头有脸的人,都住在白石路。他与张百朋,也都住在那里。住在白石路,不但是身份的象征,更是安全的保证。
“我才新晋副处长,就住到白石路,恐怕不妥吧?”朱慕云说,白石路上住的,非富即贵。在政保局,至少也要处长级别的,才有资格住进去。副处级别的,除了以前的贾晓天外,目前只有陈旺金在那里买了房子。
“经济处的副处长,绝对有资格住在白石路。我想,买下那套房子的钱,你应该还出得吧?”李邦藩说,白石路上的房屋,比其他地方要贵一些,甚至比法租界的别墅,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古星,现在两三百元,就能买一套一般的房子。如果六七百元,就能买下带院子的。上千元的话,可以买栋两层带可停车的院子。但在白石路上,房子的起步价,都在两千以上。除了法租界外,其他地方的房屋价格,都在跌,只有白石路的房产价格,不停的在涨。
因为白石路上的房屋,是有限的。而想往进去的人,越来越多。贾晓天的那栋房子,当时买的时候,还不到两千,但现在,三千都未必能买到。
“我只担心,住在那里不自在。”朱慕云苦笑着说,住在白石路,虽然安全,但同时也会限制自由。他除了经济处的副处长外,还有两个身份:地下党与军统。
这两个身份,都不能暴露,否则的话,他在白石路的房子,可能就是他最后的归宿。但现在李邦藩要求,他只能执行。回到经济处后,朱慕云去了趟四科。
“你原来在白石路的房子,今天就要拍卖。”朱慕云盯着贾晓天,缓缓的说。
“被拍卖?局里连这套房子也不给我留么?”贾晓天苦笑着说。
“要不,你自己再去拍回来?”朱慕云说,他一直在观察贾晓天的表情,贾晓天的财产,虽然都被搜刮,但他相信,应该还会有一些藏得很隐蔽。比如说,他住的那套房子内。
“我现在的资格不够。”贾晓天摇了摇头,能住在白石路的人,都需要一定的身份。他现在只是四科的科长,可以住到白石路旁边,但却不能住在白石路上。
“现在住不了,不代表以后不可能。你可以先买下来,我可以代劳。”朱慕云微笑着说。
“可我也拿不出这么多钱……”贾晓天犹豫着说,他确实还埋了笔钱在那栋房子内,但以他现在的财产,并不足以买下来。
“我说过,可以帮你买下来。我想,你应该在里面,还有些东西要拿吧。”朱慕云意味深长的说。
“处座言重了。”贾晓天尴尬的说,他对白石路上的房子,并没有什么兴趣。真有感兴趣的是,是自己埋在院子内那棵树下的两个坛子。为了以防万一,他当时埋得较深,至少在一米五以下。只要稍微浅一点,就会被二科的那帮人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