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浚见吕颐浩步履艰难,连坐下都需要使女扶持,颤颤巍巍坐下,老态毕显,他关切问道:“吕公的腿怎么了?”
吕颐浩摇摇头苦笑道:“腿疾是老毛病了,年轻时就落下病根,现在年纪大了, 腿疾就会时不时作,吃药也无法控制,只能随便它了。”
张浚点点头,“官家很关心吕公的近况,特让我上门探望,吕公需要什么名贵药材或者御医上门, 都可以提出来,官家一定会尽力满足。”
吕颐浩略略欠身道:“请相公替我感谢官家的厚爱,我暂时还没有需要。”
寒暄两句,张浚就直奔主题,“官家原本想请吕公再度出山,可目前看来,吕公保重身体更重要,吕公可以推荐贤才,官家也说了,贤不避亲,就算推荐族人也完全可以。”
吕颐浩微微笑道:“现在没有旁人,张相公就给我直说吧!是不是和陈庆有关?”
张浚也知道吕颐浩老奸巨猾,自己瞒不过他,索性也不再遮掩,对吕颐浩道:“今天我来,其实是有三件事, 探望吕公身体是正事,官家确实很关心,第二,上次我在京兆和陈庆谈判巴蜀之事, 达成了协议中就有解除对吕氏的限制一条,官家既然授权我在谈判协议上签了字,自然会执行条款,吕公如果身体不好,可以推荐其他人。”
“官家答应了什么职务?”吕颐浩也坦率问道。
“要看吕公推荐谁,像令弟吕大同,他是获罪罢免,估计很难,但青山就可以,我也知道青山精明能干,廉洁自律,我更倾向于他。”
“青山能入相吗?”
张浚也知道吕青山的资历足够了,吕颐浩希望他入相也无可厚非,他沉吟一下道:“官家的意思是,如果是吕青山,可以给入相资格,但暂不入相,先出任户部侍郎。”
吕颐浩明白对方的意思, 给入相资格,暂不入相就是加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但不出任参知政事。
但现在知政堂只有秦桧、张浚、赵鼎、徐先图四相, 还缺一人,折彦质虽然出任同知枢密院事,但他资历还不够,所以没有入相,既然青山已经加了中书门下平章事,为什么还要他等一等,不直接入相?吕颐浩不解地向张浚望去。
张浚笑了笑道:“这其实就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陈庆和金国的谈判换回前太子,吕公应该知道吧!”
吕颐浩沉默一下道:“我听说了,这应该不是他的本意。”
“官家听说这件事非常生气,可以说是震怒,但我给官家解释,如果不经过朝廷,就算换回了前太子,朝廷也不会承认,交换就变得毫无意义,我也相信陈庆没有这么愚蠢,陈庆这样做,肯定另有他意,官家想知道,陈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吕颐浩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很对,朝廷不承认,他就算换回前太子也毫无意义,反而引来朝廷的敌对,以他的智慧,他不会做这种蠢事,我认为他是有其他意图。”
“吕公认为陈庆是什么意图呢?”
“我认为他的意图有两个,一是为了进攻西夏做准备,防止金国出兵干涉西夏,他可能是用谈判来试探金国对两名皇族的重视程度,如果金国很重视,那金国就会投鼠忌器;
第二,他如果想和金国交换财物,用女真士兵就够了,我倒觉得他想用这两名女真皇族和朝廷做交易,交换前太子只是为了刺激朝廷,让朝廷意识到这两人的重要性。”
张浚暗暗夸张,姜不愧是老的辣,自己只看到了第二条,却没有想到第一点,确实是为了试探金国,有这两个皇族在手,金国支援西夏就会投鼠忌器,不敢那么张扬。
“吕公认为陈庆想要什么呢?”
吕颐浩微微笑道:“人在官场,所图者无非名利权三样,陈庆不缺钱,也不缺权,他唯独缺的是名,他夺取陕西路,爵位应该再进一步,但朝廷给他只是从荆国公换为秦国公,张相公觉得他会满意吗?”
“封王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谷鄇
“但童贯已经有先例了。”
张浚心中明了,陈庆应该给吕颐浩说过此事,陈庆的交易十有八九就是要用两个金国皇族换王爵。
“其实青山没有直接入相的原因就在这里,一旦朝廷和陈庆谈判完成,双方关系稳定下来,青山作为稳定器,或许官家就会考虑他入相,官家已经决定派折彦质前往京兆和陈庆协商。”
“我明白了,多谢张相公告之。”
张浚起身告辞走了,吕颐浩坐在椅子上沉思不语,这时,吕青山快步走进来,低声问道:“张相公为何事而来?”
吕颐浩半晌道:“官家已经决定,任命你为户部侍郎,加平章事头衔,能不能封参知政事,还要看西北那边的局势来定!”
........
张浚赶回了皇宫,赵构还在等他的消息呢!
“想要王爵?”
赵构眉头皱成一团,“朕已经封他为秦国公,他还不满足吗?”
张浚当然知道王爵比较敏感,天子同意的可能性不大,宋朝的爵位制度不同于唐朝,唐朝爵位可以世袭,宋朝不能世袭,唐朝可以异姓封王,而且比较普遍,宋朝基本上异姓不能封王,一般都是死后追封。
但生前封王的也有特例,比如外戚封王,向太后的两个兄弟向宗良、向宗回被封为郡王,还有钱俶因献越国疆域有功,被封为邓王,再有就是童贯,是因为宋神宗有遗旨,夺取燕山府者可封王。童贯占领了被金国掳掠一空的燕山府,被封为广阳郡王。
这是宋朝到目前为止,四个生前封异姓王的特例,陈庆想成为第五個异姓王,官家会同意吗?张浚着实没有把握。
赵构冷冷道:“如果朕封他为郡王,他又想要亲王,朕再封他为亲王,他还想要朕的皇位,朕是不是也让给他?”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浚无语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做这个和事佬好累,还不如像秦桧一样,摸着官家的性子来,官家想听什么说什么?社稷江山关自己屁事。
但既然自己是相国,有的话他就得说,这是他的职责所在,如果他不说就再也没有人敢说了。
“陛下,微臣绝不是替陈庆说话,微臣所思所虑都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着想,臣之所以劝陛下考虑,是因为陈庆已经有了封王的实力,臣是害怕他自封为王,如果到了那一步,朝廷该怎么办?是捏着鼻子承认,还是宣布他为叛逆,号召天下人讨之?那时陈庆会不会自立为帝,和金国勾结瓜分宋朝?”
赵构大怒,一拍桌子,“放肆!”
张浚跪下,泪流满面道:“陛下,此中利害,若微臣不说,朝野再无人敢说了。”
赵构呆立半晌,终于颓然坐下,良久,他摆摆手道:“罢了,等他灭了西夏,朕再考虑封他为王之事。”
......
当天晚上,赵构下旨,任命吕青山为户部侍郎,加平章事头衔,升金紫光禄大夫,同时任命吕颐浩长子吕纹为越州通判。
另外任命同知枢密院事折彦质为天子特使,前往京兆协商共击西夏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