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溪听着,忍不住笑了。
清隽的少年拘谨的模样,在这清新冷冽的冬日里,总是看着那么美好,只是她笑过后,到底还是说:“谢谢你,不用了,这么一点路,我正好慢慢走过去,就当散步了,不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笑得那么恬淡和煦,但是言语间的拒绝却是毋庸置疑,谭树礼愣了下,眸中浮现出失落,不过还是说:“好,那你自己小心,路上还是有冰,别滑到了。”
顾清溪点头:“嗯,你也一路小心。”
谭树礼最后看了顾清溪一眼,骑着车子自己去了。
年初六的县城,国营商店和饭店都关门了,只有出来拜年的人络绎不绝,还有小孩子在街道上打闹玩耍,踢毽子滚铁环,当然更多的是放鞭炮。
顾清溪捏着那成绩单,看着街边的热闹,慢慢地往前走。
当她经过百货大楼的时候,倒是忍不住在那里站了一会,她记得这大楼后来拆了,是萧胜天旗下的项目,拆了后建商厦,成为了县里的标志建筑物。
正想着,突然听到身后一阵叮铃叮铃的洋车子铃声,她下意识躲开了,可那洋车子却停身边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口哨。
她转头看过去了,认出来这是霍云灿,是萧胜天的那位朋友。
霍云灿笑着打量顾清溪:“顾同学,你这是?”
他老早就注意到顾清溪了,当然也看到她和那个男同学说话。
一对男女同学,都是满身清雅的书卷气,就那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你对我笑,我对你笑,看着就郎情妾意的,可真——刺眼。
霍云灿的拇指轻轻按压在铃铛扳手上,挑眉笑,就这么打量着顾清溪。
他为自己好朋友不值了。
明天萧胜天应该会过来县里,他得好好和萧胜天说道说道了。
第40章 枯枝萌动
顾清溪心情不错:“霍同志, 过年好。”
霍云灿忙道:“过年好,过年好。”
顾清溪:“来城里拿成绩单,你呢, 这是去拜年?”
顾清溪看到霍云灿车把上挂着一嘟噜东西,用草纸包着的,上面带了惯用的福字红封,看来是去送礼的。
霍云灿笑着说:“过去我姥姥家, 看看老人家, 你拿到成绩单了,考得怎么样?”
顾清溪:“还算满意。”
霍云灿:“喔喔, 那不错啊,恭喜恭喜!对了, 刚才那个是谁啊?你同学?”
顾清溪:“不是同学, 是我学长, 高一年级,高三了。”
霍云灿:“哪个村的, 叫啥啊?”
顾清溪挑眉,有些疑惑地看向霍云灿:“他叫谭树礼, 是高三一班的班长,怎么了?”
霍云灿赶紧打哈哈:“没啥,没啥,就是看着长得有点像我一个亲戚,好奇嘛。”
顾清溪:“额,这样啊,那没事的话, 我先过去了。”
霍云灿:“你去哪儿?”
顾清溪:“我坐着村里的牛车进城的, 想着过去后面街上等牛车, 等会跟着人家牛车回去。”
霍云灿犹豫了下:“用我捎你一段吗?我正好过去后街。”
顾清溪笑了:“不用了,谢谢霍同志,上次你帮了我家大忙,我还没感谢呢。”
霍玉灿赶紧摆手,说不算啥不算啥。
一直看着顾清溪离开,霍云灿看着她背影,无奈地摇头叹息。
萧胜天这个人,打小不缺姑娘喜欢的,不说别的,就是自己那表妹,都眼巴巴地看着萧胜天,但萧胜天这个人心气儿也比较高,一般姑娘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也没想到,人家闷不吭声,竟然谈了一个县中学的高中女学生。
自己一向看人看得准,像这个姑娘,心思重,心气也高,尽管他认为萧胜天将来一定能做一番大事业,但人家姑娘未必能看上现在的萧胜天。
关键是,上次他和人家谈了半天萧胜天,人家感觉根本不怎么理会,反应冷淡。
而今天看到的这个什么谭树礼,他一眼就看出,这位谭树礼喜欢这姑娘。
霍云灿摇头,在心里啧啧叹息,觉得自己兄弟的路子有些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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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溪觉得这位霍云灿怪怪的,特别是看自己那眼神,像是防贼,她自然是觉得莫名。
不过想想,这位霍云灿以后也算是一位地方大员,并且为官还算清廉,这样的人,总不至于对自己有什么坏心,况且是萧胜天的朋友。
当下也就不去想了,恰好找到了牛车,牛车正好要出发,她赶紧上车回家了。
回程路上,依然是慢悠悠的,不过心境越发好了,路边的麦田,近看依然是一片苍色,但往远处望,却能看出一片淡色的绿,像薄薄绿纱一般覆盖在大地上,这让她心里泛起暖意,仿佛可以想象明年秋收时的麦浪。
到了村里,不见了没牙老太太,却有几个孩子在放鞭炮,还有几个妇女揣着袖子在那里说闲话,她们看到顾清溪,知道她是去取成绩,都抻过来问考得咋样。
顾清溪大大方方地把成绩给她们看:“第一名。”
几个妇女都哎呦喂了不得,羡慕得不行,直说顾清溪有出息,将来怕是了不得,谁知道这个时候恰好马三红从旁边路过,被别人看到,就有人问起来马三红:“你家闺女考了什么名次?”
马三红笑了笑:“哪有啥好名次呢,前一段身体不好在家里躺了一周呢,都耽误了!”
大家听着,嘴上客套安慰几句,其实心里下了断定:到底是不行吧,才一周,哪里就耽误了。
马三红寻了个由头,讪讪地走了,顾清溪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回家了。
这倒不是她想显摆,这点成绩只是一时的,其实也没什么好显摆的,只是村子太小,多少人翘头等着说闲话,你不去说,人家最后还是打听,倒不如自己干脆点,直接说了。
回到家后,家里人也都盼着,特别是廖金月,从亲戚家回来就问顾清溪回来了吗,等看到顾清溪回来,又听说考了第一名,把她高兴的啊,眉飞色舞,抓起一把爆米花吃着,就要跑到大街上。
可把顾清溪逗笑了,这个时候陈云霞也回来了,听说这事,笑着叹息:“咱娘就盼着你给家里争光了!”
顾清溪当然知道娘的期盼,也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不过好在,这次的考试成绩给她越发笃定的感觉,她隐隐感觉,这一次付出总是会有回报的,而她也不是对高考流程什么都不懂的了,经过上辈子各部门到处跑,她也想好了,到时候高考完了,她应该怎么做。
而接下来几天,除了必要的人情往来,顾清溪大部分时候都在家里大声读英语,她的书上已经做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各种词的含义和用法,动词不定时,固定搭配短语,例句等,都有注释,她现在读英语越来越流利了,可以更加真切地体会小说中的感情和含义。
偶尔间读书的时候,会想起来萧胜天。
前几天去县中学取成绩,不是没想过顺路过去看看,没准能碰到他,不过到底是忍住了,刻意压抑的思念让心口涌起异样的渴望,但她心里明白,现在这个时候,刻苦读书才是正经事。
只有考上大学,才有资格去释放压抑的感情,去享受这美好如花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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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九那天,不少村民还沉浸在过年走亲戚中,突然大喇叭咔嚓咔嚓响起来了,让全村男女老幼过去开会。
廖金月一听,马上兴奋了:“可能是要分地了,我听说这两天王支书那里一直忙着,还叫了几个人过去帮忙准备,这是要分地了吧!”
这话一出,一家子都激动起来,毕竟过年时候去亲戚家去别的村,大家都在谈这件事,一个个盼着呢,现在听到点动静,就觉得终于到了。
一时大家都跑过去开会,去了后才发现,黑压压一片把村口那块地都占满了,好不容易才寻一个落脚的地儿。
有不少村人都跑过去找王支书打听,倒是弄得王支书被团团围住,后来让几个壮实年轻人把他们分开,王支书又在大喇叭里吆喝了一番,这才算事勉强安静下来。
接下来就是王支书在大喇叭里讲话了,讲的话,其实大家之前都听说了,无非是一些套路话,然后讲了这分干到户的规则。
不过到底是有人确认说:“就是说把地分给我们,就是我们自己种了,以后只需要每年上缴一些公粮给国家?剩下的都归我们自己?”
王支书点头:“对,就是这样。”
一时大家都沸腾起来,议论纷纷的,王支书又开始给大家讲这个政策,讲这件事怎么办,提到了到时候依然过来这个地方,大家抓号来公平分配解决土地的问题。
这会议散了,大家都不舍得走,继续热切地讨论这事,提起来说是每个人可以分一亩两分地,小孩女人都算,廖金月赶紧算,她家一共五口人,能分六亩地。
想到自己将有六亩地可以随便打理,这让廖金月激动得不知道说啥了,偏生这个时候,马三红来了:“要不说咱新中国好呢,像狗蛋这么屁大一点娃,竟然也能分一亩二分地,真好啊!”
廖金月顿时乐不出来了,马三红家,竟然比自己家多分一亩两分地。
因为人家有个小孙子。
马三红眉飞色舞,得意洋洋:“可惜了,真是可惜了呢,你说你家要有个孩子多好啊!”
廖金月耷拉着脸,笑不出来了。
顾清溪见了,低声说:“娘,我刚问了,过几年还会重新分呢。”
廖金月这才松了口气,不过松了口气后,那目光就落在她儿媳妇陈云霞肚子上:“云霞,咱得加把劲了。”
陈云霞心里有些沉甸甸的,不过还是勉强笑着说:“娘,我知道。”
知道归知道,可是孩子不来,她有什么办法?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别人结婚就怀上了,她到现在没动静。
顾清溪见了,趁机拉着自己嫂子一边说话:“嫂,我有个女同学,她说她哥哥嫂子也是一直没有孩子,结果最近怀上了,她挺高兴地和我们说,说她要当姑姑了。”
陈云霞眼睛一亮:“人家咋怀上的?”
不过这话刚问出口,她就觉得不合适了,哪能问没出嫁的小姑子这个话呢。
顾清溪自然不好表现得太懂,便假装想了想说:“人家说他哥哥嫂子去医院检查了,结果发现是哪里的一个问题,轻松地解决了,之后就怀上了。”
啊?
陈云霞愣了下,她突然意识到,难道说她和顾建国一直没孩子,也许也是哪里的问题?
甚至那个问题,也许去了医院很容易就解决,她就能生孩子了?
她咬着唇,小声说:“其实我娘那里,也找人给我看过,人家给我几副中药让我喝,喝了也没见有用。”
顾清溪噗嗤一声笑了:“嫂,这个事,估计也得讲究科学,你吃什么中药,估计不太顶用吧。”
其实顾清溪倒是相信中医的,中医是国粹,博大精深,不过不孕不育这个,如果是器质性哪里不对,喝中药显然是不行的,所以还是得去医院检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云霞红了红脸,扭捏着说:“县医院怎么看啊?”
和小姑子谈论这个,她还真有点不自在,不过问别人,还能说啥,无非就是让垫个枕头或者吃中药,那法子都用了,根本不行。
小姑子上高中,文化水平高,见识得也多,听起来就靠谱,至少她之前没听说医院可以帮助生孩子。
顾清溪:“这就不知道了,人家据说是有机器,往机器前一站,你身体里啥毛病都照得一清二楚。”
她说的是B超,但是不好说那么地道,怕别人多想,就只好用最朴实夸张的语言解释下。
陈云霞听了自然是惊讶:“这么厉害,那不成照妖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