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体格健壮,四十岁出头,留着爽利板寸的老爷们笑着跨进门来,正是隔壁户主林铁军:“少跟我来这套,就你小子,不揍你你能长那份记性么?说,啥时候回来的?”
杨树林干笑:“上午刚到家,真事儿,不信你问我爸。”
“我问个屁,就算你上午回来的,这不都过了一小天吗?咋不见你人影呢?”
杨树林岂能说是怕再四处乱窜被他爹打断腿?只得干笑着应道:“嘿嘿,睡着了……”
林铁军还不打算放过杨树林,但合该杨树林今天运气好,没等林铁军继续施压呢,耳朵就让人给揪住了:“你们爷俩要闹进屋闹去,别挡着门,想冻死我啊!”
林铁军那么粗壮一爷们,愣是被揪得原地打了个转,身后走进一个鹅蛋脸的中年美妇,她穿了身喜庆红火的女式唐装,长很自然的挽在脑后,肤色白净细腻,水汪汪的大眼睛清亮清亮的,明明四十许的人了,看着却跟三十出头的婆娘没啥两样,依旧光彩照人。
“婶子真是越来越俏了,这要是不认识,走大道上撞见你跟悠悠,非看成姐妹俩不可。”
杨树林立马堆起笑脸,毫不迟疑的给这位解救了他的“神仙姐姐”送上一记响亮的马屁。
“啧啧,这小嘴儿甜的,就冲大侄子这话,压岁钱婶子给一千!”美妇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摸出个厚实的红包,拍在了杨树林手里。
杨树林大乐,九十度大鞠躬:“谢婶子的赏!”
“妹子你就惯着他吧,给他那么多钱干啥,转头他就都给祸祸了!”杨树林的爸妈也从屋里迎了出来,赶紧把人往屋里让。
可这么一让,杨家三口就都现不对劲儿了,老林家三口,居然只来了两个,他家女儿,往年肯定会一起过来的林悠悠竟然不见人影。
杨树林的妈都已经把红包准备好了,可愣是送不出去,她当然不干了:“干啥不带我大侄女过来?你俩啥意思,这大过年的把她自己给扔家了?”
杨树林嘴上虽然啥也没说,可心里也有点失望,他跟林悠悠都快半年没见面了,本来寻思这两天能多腻乎腻乎呢,结果现自己孔雀了,人家居然不来了!
没成想,林铁军两口子闻言,神色竟有点不自然,林铁军叹了口气:“哎,谁知道那孩子闹啥脾气,就吵吵困,非要在家睡觉不可。”
林家媳妇也附和道:“谁说不是,自打从学校回来,那丫头就跟瞌睡虫似的,整天在家睡觉,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知道是咋了。”
杨树林的妈却不信他们的说辞,只以为他们是不想让孩子收压岁钱。
压岁钱看起来是给孩子的,可其实谁都知道,这就是两家的人情往来,不说别人家给一千,自家就得给两千吧,最起码也得还过去一千,不然时间久了,人情可就薄了。
“那不行,我都多少天没见着我大侄女了,想的紧,你们进屋坐着,我去看看她。”
“哎呀嫂子,算了算了,她睡她的,咱玩咱的,明个她醒了我再让她过来给你拜年……”
“那怎么行,又不是多远,我去一趟就回来。”
杨树林的妈不管他们的拉扯,径自出门去了隔壁。
而林家两口子见没拦住,倒也没跟过去,只是神情多少有些不安。
杨树林父子俩将他们两口子让进屋坐了下来,杨树林赶忙端来糖果瓜子,给他们倒上了热茶,可二人却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时不时探头往门外看看。
他们的神色落在杨树林眼里,不由觉得有些古怪。
他本来没多想什么,毕竟林悠悠一个女孩子,熬不住夜,困了也属于正常,他母亲过去看看,用不了多久也就回来了。可现在看林家两口子的神色,好像在担心什么似的?
“二叔,你俩瞅啥呢,不用担心,你们喝点水,我妈很快就回来了。”
“哎,你不知道,这两天悠悠那孩子气性可大了,谁要是两句话不对付,她说急眼就急眼,我是怕她惹嫂子生气。”
“哪能呢,妹子那么听话,跟我妈又那么好,怎么会惹她生气,你俩还是别瞎操心了。”
说话的工夫,屋门开了,杨树林的妈回来了,但让杨树林诧异的是,她的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虽然进屋的时候脸上已经堆起了笑,可以杨树林对她的熟悉,还是看出了一些苗头。
林铁军夫妇俩见她回来,赶紧问道:“咋样嫂子,她没惹你生气吧?”
杨树林的妈强笑了一下:“哪能呢,这孩子兴许是困急眼了,说话都变动静了,行啦,让她好好睡一觉吧,咱打麻将!”
林家两口子见她没啥异样,也都没往心里去,笑着答应。
杨树林趁他母亲转身去小屋拿麻将的工夫,跟了出来,小声问她:“咋了妈,你没事吧?”
她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没事,我能有啥事。”
杨树林见她有点神不守舍的模样,心里更是起疑,试探道:“妹子没睡吧?我看看她去。”
谁知,杨树林的妈一把扯住了他:“别去了,你去干啥!”
杨树林见状微微皱眉,心里更不安了,嘴上敷衍:“咋了,你们玩麻将,我又不会玩,找她唠嗑还不行啊?”
“哎呀,怂孩子,你当你俩还小呢?悠悠都十八了,人家一个姑娘家睡觉,你凑过去嘚瑟啥,老实点给我呆着,哪儿也不许去啊!”
说着,她不再理会杨树林,拿上麻将回了大屋,工夫不大,屋里便传出了哗啦啦的响动。
杨树林在小屋躺了一会儿,却偏偏睡意全无。
他母亲说的没错,悠悠的确已经是大姑娘了,要是旁人,自然不好去她闺房搅合。但是以他俩的关系,去看看又算得了什么?
杨树林和林悠悠自小一起长大,幼儿班就在一个班,小学做了六年同桌,上学放学都是手牵着手一起走,初中又是三年同班同学,说难听点,谁没见过对方光腚啥样啊?
虽然上了高中之后,林悠悠去了市里的重点高中,可每年寒暑假俩人都会经常见面,关系始终也没疏远了,以前两家家长甚至还开玩笑,说给他俩定个娃娃亲。他要是放假往外跑,几天不去找林悠悠,他母亲都会忍不住催他过去。
可今个,他母亲的反应有点反常啊!
想到这儿,杨树林越躺不住了,要是不亲眼看看林悠悠到底出了啥问题,这一宿肯定是睡不着觉了。他坐起身,整理好衣服,趁大屋玩的正上瘾的工夫,蹑手蹑脚的出了屋,往林家的屋里摸了过去。
在门外看林悠悠的屋里黑漆漆的,似乎已经关灯睡下了,但这并没拦住杨树林。
林家的屋子跟他家的一样,也是中间一个堂屋,左右各一间卧室,林悠悠就住右边的小屋里,杨树林对门路太熟悉了,林家屋门也没锁,他很容易就进到了堂屋。
可是刚一进门,他心里就是一紧,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一层浓重的死气之中!
死气和阴气虽然都会令人感觉阴冷,置身其间会生出鸡皮疙瘩,甚至会不受控制的打哆嗦,听起来似乎区别不大,但其实还是很容易分辨的。
死气会散出一种淡淡的霉味,有点像馒头捂在锅里久了,长毛霉的那股味道,一些清理不及时的医院里都能闻到,就算是普通人,只要仔细些也能分辨得出来。
这种气息是生灵将死之前,体内生气朽败外泄所造成,像阴气,但还没达到阴气的程度。
可如果不及时救治,死气很快便会彻底化作阴气,到那时,一切就都晚了。
杨树林一嗅到死气的味道,心里就悚然一惊,林家没有老人,也没养牲畜、宠物,这么重的死气从何而来?
他停住脚,摸出鬼牙,鬼眼一开,他眉头皱的更紧了。
只见林悠悠的屋门缝隙中,不停的往外逸散着淡淡的黑雾,堂屋里已经弥漫了一层,在距离地面一尺左右的位置不停的飘荡着。
他心知坏了,林悠悠很可能要出事。
就在他心里震惊不已的当口,却听屋里传出一阵咯咯轻笑,听声音正是林悠悠,似乎梦到了什么美事,乐个不停。
他并没立刻进屋,而是凑到房门前侧耳细听,只听她像是在梦呓一般呢喃着什么,偶尔轻笑,仿佛跟某人在对话。不,准确的说,听起来像是少女跟情郎在调笑,那股子浓情蜜意的感觉,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杨树林不禁纳闷,难道林悠悠背着她爹妈处对象了?
处对象到也不算啥,可大半夜把男生往家领,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像她这种成绩不错,为人又乖巧的女生,不大可能做出这种事来,更何况,处对象处出这么浓重的死气,那可真是活见鬼了。
想到这里,他轻轻拉了一下房门,门划着。
他拔出军刺,试着捅进门缝里,一点点挑动门划棍,终于听到里边咯嗒一声,果然被他拨开了。
屋门无声无息的打开,里边一片昏暗,窗口拉着布帘,借着透进来的微光,杨树林瞥见林悠悠穿着件雪白的睡裙坐在炕头上,身子微微歪斜,脑袋靠向一边,好像是靠在某人的肩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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