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近人情可以,但如果因此被人情所困,被人情所左右,就不是他彭长宜的性格了。
他深知做事要给自己留后路,也给别人留后路的道理,他也过把这些钱财上缴财政,像在亢州时樊文良那样,不公布送礼人的名字,但这样仍然不好,因为他还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更不了解邬友福是怎么对待送礼的。
自己刚来就这样做显得有些另类不说,还有为自己树碑立传的嫌疑,他后来想以这些送礼人的名义捐出去,捐给学校或者是在矿难中失去亲人的家属,这样做也不好,等于强迫了这些人,尽管保住了他们的脸面,但是他们心理仍然会不痛快。
通过上周下基层巡视这一圈后,他感到,三源的农村太穷了,两大问题显而易见,一个是山区的吃水问题,一个是教育问题,解决根本问题就是需要钱。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采用最后一种想法,因为没有一种办法是两全其美的,就冲夜玫在梁岗的晚上,理直气壮地问自己“回家着吗”,就说明他们低估了自己,小瞧了自己。
利用年底这个契机,以这些送礼人的名义,把收到的现金,捐给自己走过的几个乡镇的学校,把收的那些营养品保健品什么的捐给了县城一个敬老院。
在被捐赠者中,他临时改变主意,没有捐给一例与矿难有关的家庭,他不想涉及矿难这件事。
在他走后的这几天中,齐祥和小庞秘密地做了这件事。
彭长宜说:“老齐,辛苦了,谢谢。”
齐祥说:“彭县长,您别这样说,我很乐意去做这件事,在做这件事的过程中,我的思想也得到了升华。”
彭长宜赶紧摆手,说道:“老齐啊,别给我戴高帽子好不,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说真的,谁不爱钱呀?人活一辈子为了什么?还不就是那一个字吗?我没有那么高尚,真的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些东西不该要,要了不该要的东西我会心里不踏实。”
齐祥佩服地点点头,说道:“您是我十多年来见到的第一个拒收礼物的人。我不是说我们这里的人都贪得无厌,但的确是条件有限,有的时候,干部也是人,他也需要养家糊口过日子。”
彭长宜笑了,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说了,我不是不爱财的那个人,可能比你们任何人都爱财,但是我知道不该要的你要了,等待你的就是灾难,我还年轻,还想多干几年,我可不想栽在这不义之财上。多干几年,国家还给我工资呢,如果我进去了,被双开不说,连工资都没地方去拿了。”
彭长宜的话说得齐祥笑了起来,说道:“您真是个实在人,竟说实在话。”
彭长宜也笑了,他说:“你跟我接触时间长了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我现在怎么说自己好也没有用。”
过了两天,陆续就有感谢信送到了捐款人的手里,有的被捐赠的单位还把感谢信寄到了报社和电视台,一时间,夜玫等人尊师重教和敬老爱幼的光辉形象和事迹就上了电视和报纸。
这天,彭长宜刚上班,土地局局长葛兆国手里拿着个笔记本,他进门后就煞有介事地说道:“彭县长,我来跟你汇报汇报工作,你也知道,前段时间那起事故,搞得我焦头烂额,根本就没有时间跟找你汇报,现在逐渐平息了,我也腾出功夫来了。”
彭长宜一看,赶忙从皮椅上站起,跟他握手,并亲自给他沏茶倒水,然后坐在他旁边的单人沙上。
来了这么长时间,这还是第一个主动走进自己办公室的科局长。
除去开会听的汇报外,还从来都没人主动登门跟他汇报工作。
不过他到不急,他非常沉得住气,来就算着,不来就拉倒,反正他彭长宜心里有数就是了。
他听了葛兆国的话后就心想,还是你们坐不住了,终于来了。他暗暗得意,自己退礼那事做对了。
葛兆国打量着这个谦逊、低调但却极其会做事的年轻的县长,不无敬佩地说道:“彭县长啊,你视察这一圈下来很有收获啊,我们许多企业家追随着你的脚步做善事,另外我还听说龙泉乡那几个村子的吃水问题也解决了。”
彭长宜满脸堆起笑,说道:“呵呵,葛局过奖,企业家向来都有做善事的传统,再说了年底也到了,正是访贫问苦时期,即便我不去这些地方,他们也照样会去的。龙泉乡那几个村子吃水的问题,还要等到来年开春的时候,现在地冻无法施工。”
葛兆国笑着说:“总而言之还是你县长魅力大啊,这些问题前几任县长也都知道,就是他们热衷于权斗,不干正事,不干具体事,所以这个问题一直都没解决,还是你真心为三源百姓做事啊!”
“呵呵,我跟他们是老关系了,还得说他们热心做这事,如果不热心,我就是磨破嘴皮子也不顶事,毕竟是求人的事吗?”彭长宜客观地说。
“你总是这么谦虚,这一点我太赞赏了。”
他们互相吹捧了一会后,葛兆国才把土地局近来的工作简要地跟彭长宜汇报了一番,尽管这些情况彭长宜已经掌握,但还是装出十分认真的样子听他说,当说到矿山整顿工作时彭长宜说:
“葛局,我刚来,说真的,对矿山工作一点都不懂,既然这块工作你管着,那你就替我管好。说真的,我不懂,那天翟书记带我来,就把我放到矿上了,我现我都没法跟矿工们交流,他们说的术语我都不懂。这块工作全权交给你办,按上级的要求去做,把工作做好做细,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话,我全力支持。”
葛兆国愣了一下,谁都知道矿山工作是县里的一块肥肉,县领导们都想插手矿山的事,不说别的,就是下去检查工作也没有空着手回来过,这个彭长宜显然跟别人不一样,这让葛兆国提高了警惕。
常言说得好,贪心的领导最好对付,不贪心的领导最难对付,他低调退礼,而且对矿山的工作不热心,这就让他有些看不透,也让他多了几分的小心。
彭长宜岂能不知他心里的疑问,他牢记着部长的嘱咐,尽量不插手矿山的事,唯恐到时陷在里面出不来。
他不想烧谁的火,也不想断谁的财路,他只想为老百姓干点事,就像他说得那样,哪怕事不大,只要老百姓得实惠就行。
尽管自己贵为县长,但是在县领导中,他是年纪最小的一个,甚至在众多的科局长中,他的年龄也不大,凭自己这样一个年纪,尊敬比他大的人哪怕级别不如他的人,他不认为是低人一等,反而给了自己更加从容的进退空间。
不是软弱可欺,只是出于战略战术的考虑,他绝不会是像徐德强那样,出师未捷身先死,也不会像周林那样,锋芒毕露。
他表面上可以做到不干预、甚至不插手,但是有必须搬掉的石头也毫不客气,更不会心慈手软。想到这里,他又给葛兆国满上一杯水。
年轻的县长给了葛兆国以充分的尊敬,这让他心里十分的舒坦。
彭长宜坐下后又说道:“尽管我不懂得矿山管理工作,但是我在亢州的时候清理过小炼油,当时看到的文件是像咱们这些小煤矿、小铁矿什么的,应该都在清理范围之内吧?”
葛兆国说:“你说得没错,这两年国家整顿的力度很大,咱们也都做了一些行之有效的工作,比如兼并、整合,把这些资源集中到有资金实力和改造实力的大户手里,成立股份制企业,但还是有偷采盗采的现象,那么大的山,他们随便凿个洞就开挖,咱们执法人员严重不足,根本管不过来,有的矿挖着挖着塌了咱们都不知道,就是知道你又能怎么样?罚钱吗?他本身就穷得叮当响,好多都是几个人凑点钱就开矿,尽管这种现象不能一下子消除,但咱们还是做了许多工作,这种乱采乱挖现象明显减少了。”
彭长宜听着,显然是在跟他摆困难找理由,他就说道:“对于上级明文禁止的东西,我们还是要坚决取缔清理,加大执法力度,绝不能再出事了。这一块你费点心,认真琢磨琢磨,拿出个治理整顿方案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总会要有所动作吧。”
葛兆国点点头,说:“我来就是有这个意思,现在,所有的矿无论是铁矿、煤矿还是铜矿,都已经停工整顿,就是有合法证件的矿,也没有开工,都在整顿过程中。我们到是有个初步方案,回去再完善完善,尽快报给你。”
说来也怪,葛兆国上午汇报完工作走了以后,下午建设局的局长就来了,紧跟着规划局、环保局的局长也都来了,陆陆续续这些科局长们还有一些乡党委书记和乡长就开始登门汇报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