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夹在两个领导之间,不好表明自己的立场,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是嗤嗤地笑。
彭长宜何尝不知道江帆的难处?
尽管幸运之神垂青了他,但是有的时候往往就是这样,一人意外升迁了,各种猜测和嫉妒也就纷至沓来。
原来没有权力竞争的时候大家一团和气,一旦有了权力竞争,这种和谐局面就会被打破,往往就会出现明争暗斗。
人,也许都有这个弱点,眼睛盯着的就周围那么几个人,尤其是掉“馅饼”这种机会,谁都认为应该砸在自己的头上,没砸中自己的往往不服砸中的那个人,认为那是幸运,不是因为个人能力,难免在工作中搞些小把戏,把这种怨气和不服找补回来。
据说,常务副市长张怀,就是典型的这种人,在背后经常有这些小动作。
就拿这个水利办事处来说吧。每年市里都会给这里拨一些专用资金,用于协调周边关系。往年这笔钱早就到了,但是主管财务的常务副市长张怀却迟迟没有动作,让水利办事处工作的两位同志打了好几次报告,江帆亲自过问了一次,张怀仍然没有报到他这里来。
作为主管财政一支笔的江帆来说,也不好干预副市长的正常工作程序,但是一市之长的尊严也要彰显一下,所以,才有他那次公开视察水利办事处的行动。
这个水利办事处的全称是中良水里协调办事处。是由北京的中良县、京州的亢州、督城,还有阆诸市的丰顺县共同出资创建的官办民间机构。
因为这些地区的农田灌溉用水都是来自万马河。万马河在中良县拐了一个胳膊肘弯后,又回到了京州境内。
在这个胳膊肘拐弯处,中良县建了一个大水闸,只要他们一落闸,水就被截留,下游的督城、亢州和丰顺就没水了,等于扼住了万马河的咽喉。所以历史上因为争夺水源,两地四县经常生暴力抢水事件。
为了协调用水,两地在中良大闸旁边,共同成立了一个水利协调办事处,负责协调四地农田用水问题。每当到了春末夏初,四地的县领导都要到这个办事处走一圈转一遭,巡查用水情况,可见这个办事处被重视的程度。
但作为一地政府一把手到这个水利办事处视察工作还是很少见的,顶多就是水利部门或者主管农业副市长到这个地方看看。
江帆这一去不但显示出亢州对这个办事处重视的程度,也惊动了中良的县长,后来其他地方的长官也都相继效仿。对这个办事处重视的程度上升了一定高度。
其实,只有江帆自己清楚,他是做给一个人看的,那个人就是常务副市长张怀。
尽管这是一件很小的事,小的甚至不值一提,但是作为刚刚主政的代市长江帆来讲,任何小事都要用心对待。
办事处其他三地的资金都到位了,就差亢州了,一来让亢州的同志说话不硬气,二来给外界造成新市长上任工作拖沓的印象,一笔小钱却迟迟不拨,势必会影响个人形象,更主要的是,他说话不能不算数,更不能拖沓不办。
江帆既不能逼着副市长办这事,又不能看着不管,平稳过渡是他代理市长期间的主要工作思路。在他视察完水利办事处后的第二天,张怀就将报告递了上来。
在等上菜的功夫,江帆说道:“墙外面还有个小鱼塘,要不要出去转转?”
“好啊。”丁一非常感兴趣。
江帆起身,就领着彭长宜和丁一走出这个篱笆小院,推开西墙上的一道小门,走了出去。
眼前是一个大鱼塘,被一圈垂柳包裹着,四周是麦田,远处是散落着的村庄。鱼塘边的一颗垂柳树下,一位顶着草帽的老大爷,坐在那里正在钓鱼,旁边和他并排坐着的还有一个小孩子,估计是老人家的小孙子。
两人全神贯注地坐着,根本没现有人走了过来。看到这一老一小,丁一想起了胡令能的《小儿垂钓》:
“蓬头稚子学垂纶,
侧坐莓苔草映身。
路人借问遥招手,
怕得鱼惊不应人。”
此情此景可谓如出一辙,真是别有一番韵味。风轻轻地吹,拨开了水面秀人的裙漪,一圈连着一圈,绵绵絮絮。
回到土坯房里,江帆和彭长宜早就盘腿坐在了颇具农家特色的土炕上。夸张的印花棉布单上,有几个手工拼接的棉垫,很有艺术气息。
江帆和彭长宜的旁边各空着一个棉坐垫,看来是给司机小许和丁一准备的。丁一学着他们的样子,坐在了彭长宜的旁边。
这时,小许从外面进来,说道:“江市长,喝什么酒?”
江帆说道:“酒要好点的吧,今天难得组织部的同志们赏光。”
丁一知道江帆话里有话,就扭头看着旁边的彭长宜,彭长宜说道:“别看我,市长说你哪。”
司机小许拿着一瓶酒从外面进来,给市长和彭长宜倒满后,就要给丁一倒酒,丁一赶紧说道:“谢谢许师傅,我喝不了酒的。”
小许举着瓶子,看着江帆。
江帆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看着丁一手里的酒杯。
丁一笑着把杯子收起来了。
江帆就仰起头不说话了。
小许见状,就说道:“我去催菜,有事喊我。”
“你吃饱了?”江帆问道。
小许揉着肚子说道:“你们去看钓鱼的时候,我就提前跟厨房要了两碗面条,早下肚了。”
领导的司机大都是这样,从不跟领导在一桌吃饭,他们抓紧一切时间吃饱后,空出时间休息。
彭长宜看看自己手中的酒瓶,又看看丁一手里捂着的酒杯,说道:“就一小杯。”
丁一笑着摇头。
彭长宜不好劝女孩子喝酒,他看了江帆一眼,沮丧地说道:“唉,丁一不喝酒。”
江帆自言自语地说道:“小许面下肚。”
丁一听了他们的对话后,眨了眨眼睛,忽然说道:“无情对!”
江帆和彭长宜互相看了看,江帆脱口而出:“还别说,真够得上无情对!”
“对呀,太绝了!”丁一拍着手说道。就把酒杯放到了桌上。
彭长宜趁机给她倒满了酒。
“无情对”是对联的一种格式,对联一般要求上下联内容要相关,配合要紧密。但无情对不是这样,只讲究上下联字词相对,至于内容则各不相干,使人产生奇谲难料,回味不尽的妙趣。
彭长宜笑了,说道:“以后如果想让小丁喝酒,就对无情对。”
“哈哈。”江帆非常高兴。
放下酒瓶后,彭长宜问江帆:“司机和秘书都没换?”
小许曾经是周林用过的司机,那个时候单位的车辆比较少,江帆坐的旧蓝鸟也是周林用过的车。
江帆说道:“我什么都不换。司机、车、秘书、办公室,分给我什么我就用什么。你想,我在亢州有什么?白纸一张,无所谓。”
江帆说的有道理。周林就因为架子太大,人太傲。来了以后秘书就换了两个,司机小许是他自己从小车班里挑的。他总认为他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是王家栋的卧底。
王家栋就曾跟彭长宜说过:自古就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说法,但是在官场,有的时候明明知道是“疑人”,也要用,“用人”必须要疑。所以,官场里的许多学问,彭长宜都是跟王家栋学来的。
一个把别人当成敌人的人,也就不怪别人会成为你的敌人了,甚至是真正的敌人。但是在官场上,你又不能把所有的人当做朋友。
伟大领袖毛主席早就说过:革命的要问题就是分清楚,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
有的时候敌友关系很难区分,官场上更是如此。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的时候很是不可思议。看似弟兄钢铁般的关系,兴许就不堪一击。
列宁也说过:政治是一种科学,更是一种艺术。其实,在官场上,与人艺术的相处才是一门真正的科学!
此时,坐在桌子对面的两个人,在几年后相当长的时间里,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真的会无情面对,所以说话也就心无芥蒂,赤诚相见。
彭长宜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在该表达自己的观点时,能够见好就收,不把自己的内心观点淋漓尽致的表达出来,无论是王家栋还是在好友面前,他都能适时的收敛自己的见解,不太喜欢长篇大论的评论别人。
他比别人更懂得如何“收敛”自己,这丝毫不影响他有自己的思想和政治见解,当他听江帆说他自己是一张白纸时,试探着说道:“您上任后,准备在这张白纸上印上点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您可都上任快三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