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不顾关昊的提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点将他送到医院,只要安全,车速能多快就多快,管它超不超速,尽快赶到医院才是硬道理。她心急如焚,但是又沉着冷静,奥迪和她配合的太好了,她想超车,它的涡轮增压就怒吼就助力,她想减速,它就温顺的慢下来,难怪人们都愿意开好车,感觉就是不一样。
夏霁菡感觉自己的车速真的不能再快了,再快她恐怕真的驾驭不了。她稍稍抬起一点油门,见他半天不说话,也不敢看他,就说:“你怎么样?”
关昊似乎眯着了,他哼了一声,说道:“没事。”
她能够听出他声音里的隐忍和上身一下一下的佝偻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速到达医院。
北京的夜晚,隐去了白天的拥堵和嘈杂,尽管车辆也很多,但都是很顺畅。在他的指引下,他们很快就到了解放军总医院。夏霁菡直接奔着急诊大楼开去。
关垚和周月早就推着轮椅等在门口,奥迪刚一停下,他就拉开车门扶哥哥出来,来不及和夏霁菡打招呼,推着哥哥快速跑向急诊室。
周月跟着跑了两步后,回头拉着夏霁菡的手,俩个女孩子顾不得说话,也向急诊室跑去。里面,早就有医护人员在等待。
很快,诊断结果出来了,正如夏霁菡担心的那样,是胃穿孔,是由于长时间十二指肠溃疡所致,医生说穿孔比较小,只有少量积液流出,先保守治疗,随时监护观察。如果治疗效果不明显再立刻实施手术。
胃病,与长期劳累以及作息时间紊乱和生活没规律有直接的关系。
夏霁菡跌坐在椅子上,眼泪扑簌簌的流出。穿孔的疼痛无以复加,据说有的人得了胃穿孔,那种疼痛终生难忘。他要以怎样的坚强毅力忍受了近一个小时!她感到自己的心也在剧烈的疼,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胸口,低下头,任凭眼泪倾泻而出……
在关垚的要求下,关昊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他们只能在外面通过视频才能看到他。鼻子上插着管,手上扎着针。里面的医护人员目不转睛的看着各种监测仪器。
想到晚上吃饺子时她说到的李自成,夏霁菡不由的狠狠的掐着自己的大腿,一下又一下,丝毫感觉不到疼痛。都是自己嘴臭,为什么做了这么一个比喻?
关垚见她的眼泪不断,就安慰她说:“夏,别紧张,他没事,如果病情加重就手术,现在这种手术很成熟,没事。”
一旁的周月握着她的手,也不时的安慰着她。
夏霁菡点着头,一只手捂着嘴,不使自己哭出声。本来他的胃头走时就有些不好,在德国又疼了好长时间,下飞机就应该好好休息,没想到又生了这么大的事。明明知道他胃不好,还给他包什么饺子吃,那时就应该只让他喝小米粥,就不应该听他的吃什么饺子,还嘴臭的打了那么个晦气的比方,想到这里,她后悔死了。看着病床上昏睡中的他,她一阵锥心般的疼痛,手心里全是泪水。
关垚见她流泪不止,就对周月说:“你跟小夏去休息一下吧。”周月过来就拉夏霁菡的的手,她摇摇头,摆摆手。
坐在监视屏的前面,夏霁菡手托着腮,一动不动,定定的看着他,直到天色大亮。
关垚和周月出去吃早饭,夏霁菡仍然守在监视器的前头,在她就要瞌睡过去的时候,她猛然睁开眼,她看到关昊动了动,立刻站起来,这时,里面早就有护士上前。只见关昊抬起身左右看了看,又躺下了,医护人员询问着他什么,他闭上了眼睛,用手指着正前方的监视器,医护人员明白了,走过去,打开了监视器。立刻,夏霁菡焦急的挂着泪珠的脸就出现他的正前方。
关昊向她笑笑,伸出大手,冲她挥了挥,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冲她竖起大拇指。
夏霁菡忍住泪,也冲他竖起大拇指,的确如此,他能忍了那么长时间,而且一声都不喊疼。
关昊指了指夏霁菡的脸,又摆摆手,夏霁菡以为自己的脸上有什么就抹了一下。关昊又指了指,她又在另一边的脸上抹了一下,关昊扑哧想笑,但很快就卷曲上身咳了两声。她的脸吓的煞白,紧盯着他看,就见医护人员走了过去,又有一个走了过去,然后他们又坐回原来的仪器旁。关昊恢复了平静,大口喘着气,过了一会,又睁开眼睛,伸出几根长指做了一个哗哗流泪的手势,然后又扒拉着自己的脸蛋羞着她。哦,她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她当着别人的面哭还不知害羞。
夏霁菡含着泪笑了,擦干眼泪,冲他夸张的大大的睁了一下眼睛,他点点头笑了。
这时关垚和周月进来了,他们也都冲哥哥打着招呼。
十二个小时后,关昊的病情没有进一步恶化,烧也慢慢退了下去,疼痛有所缓解。于是大夫和关垚商量后,把他转入了普通病房。说是普通病房实际是相对ICU而言的,关垚通过关系让哥哥住进了高干病房,这是一个单人病房,既有别于医院的特需病房,又区别于一般的高干病房。夏霁菡想他之所以忍受疼痛坚持回北京治疗,可能就是出于对这里的医疗条件的考虑吧。按他的病情,如果在督城治疗,必手术无疑,因为小医院不敢冒险,也没有条件冒险。
晚上,关垚执意让夏霁菡跟周月回公司休息,夏霁菡死活不同意,关垚说你一天都没吃东西,让周月陪你去吃点东西。夏霁菡只是摇头,她不想再说话了,似乎没有力气说话。
周月见劝说不动她,就出去给她买了许多的水果、酸奶、面包等食品。夏霁菡感激的冲她笑笑,俩个女孩子直到现在都没有认真的说话,但是那份欣赏和关爱却在彼此心中流淌。
关昊醒来后,见他们都在病房里,就让关垚和周月回去,夏霁菡留了下来。
关垚冲着周月说道:“得,哥把咱们帕斯了,听领导的吧,咱们走。”关垚刚走到门口,又被关昊叫住,他说:“小垚,别再告诉咱爸妈。”
关垚点点头,又嘱咐了夏霁菡一番,并把自己的电话给她留在手机上,他们才走了出去。
夏霁菡送走他们,回来关上房门后,就见关昊招呼她过去,她坐在他旁边,把脸埋在他的大掌中,忍住了泪水。
关昊说:“萏萏,让你担心了。”
她用手指堵住他的嘴,不让他说话。他一扭头,躲过他的手指,继续说道:“你真棒,居然把奥迪开到了北京,而且车开的还很飙,弄得我呀,一惊一乍的。”
她故作得意的笑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到了医院后她才现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
胃穿孔的病人最要命的是不让吃任何东西,只能靠输液来维持身体所需。躺在床上,关昊浑身酸痛。夏霁菡就给他全身按摩。当给他脱下袜子的时候,看到关昊一只脚的脚趾甲长,一只脚的脚趾甲短的时候,她不禁哑然失笑。
关昊也会意的笑了,他冲着夏霁菡招招手,夏霁菡便坐在他旁边,关昊说:“来,躺上来,歇一会儿。”
“不用,我累的话到那个床上躺。”夏霁菡指指旁边的一张小床。
“就在这儿。”他说。
夏霁菡不想扭着她,小心的趟在他的旁边。这一躺下才知道自己有多累,两条腿酸胀,而且一天没吃东西,浑身乏力。
“把鞋脱了。”关昊说道。
“不行,你有事我来不及。”夏霁菡担心地说道。
“放心,不会有任何事了,这里有大夫。把鞋脱了,放松放松。”
夏霁菡起身,脱掉鞋放好,用被角盖住了脚。她依偎在他的臂弯里,说道:“一会儿护士进来肯定要说我的,你是病人。”
“呵呵,说你就再躺回去呗。这会没说你就先挨着我躺一会儿。”关昊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
不一会儿,夏霁菡就闭上眼睡着了,她的确太紧张太累了,先是罗婷的无理取闹,后又是她生车祸,还没从罗婷的事中解脱出来,又遇到他突然病。这十多天她的确是压力很大,关昊的病情稳定了,她的心也就一下子放了下来,又是躺在他温暖的臂弯里,她是没有理由不睡着的。
她睡的太沉太香了,中途护士进来,现她在病人的床上睡着了,就为难地说道:“长,这……”
关昊连忙陪着笑说道:“对不起,头查房的时候我肯定让她走开。”
护士没再说什么,能住进这种病房的病人都是有来历和背景的,不惹长生气是前提。所以给他拨了输液针就走了出去。
可是这一切对于沉睡中的她来说却浑然不知,这十多天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总是被噩梦惊醒。关昊不敢动,唯恐惊醒了她,他用一只手把自己的被子给她盖了盖,凝视了她一会儿,忽然感觉自己亏欠了她好多、好多……
第二天一早,夏霁菡给关昊洗完脸和手后,大夫来查房了,详细询问了许多问题后,又开了一沓各种化验的单子。在等待输液的间隙,房门被打开了,进来一位穿着军服的老人,尽管那军服已经卸掉肩章和领花,但是那依然严整的军容和神武的气质,就知道这是一位退下来的军队高级干部。他身材高大、魁伟,中正的脸庞,英俊的五官,两道深锁的眉毛紧蹙在威严的眼睛上面,再看那两道眉毛,就像两柄尚方宝剑一样,有着一股特别的威慑力。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下病房,就落在了夏霁菡的身上。夏霁菡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威严的老者,不知为什么,她的心不安的悸动了一下。随后便看到在老军人的身后,跟着关昊的妈妈。夏霁菡立刻明白了,这应该是关昊的爸爸。
关昊说道:“爸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关正方盯着夏霁菡看了半天,脸色严峻地说道:“你说我们怎么来了?你以为你很聪明做什么事我都不知道啊?告诉你,我不聋不瞎!”
爸爸的话里明显有话,而且显然看见夏霁菡在这里他才变了脸,本来他想给爸爸介绍夏霁菡的,不想话被爸爸堵在了嘴里,说不出口了。
妈妈杨雪在后面拽着爸爸的衣服,说道:“好了,你不聋不瞎,小昊,给爸爸介绍一下。”妈妈微笑看了一眼夏霁菡。
关昊有了台阶,不容爸爸拒绝,赶紧对小夏说:“这是爸爸,叫爸爸。”
夏霁菡不想叫,因为她看出了关父不喜欢自己,两只锐利的眼睛快把她穿透了,但是这个关爸爸显然和关妈妈不一样,尤其是当她看到关昊比较严肃而且很认真的介绍她时,她知道她必须听他的,于是一鞠躬,说道:“您好,爸——爸。”
哪知关正方依然冷着脸,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夏霁菡,全然不理会她的称呼,而是抬头问关昊:“怎么搞的,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婷婷在那边住着,你在这边住着,要干什么呀你们,不叫人松心是吧?”
夏霁菡的脸红了,她尴尬的站在哪儿,不知所措。
关昊一看爸爸不但不理夏霁菡,还在这里尤其是当着夏霁菡的面提罗婷,他显然有些不高兴,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他低着头,听爸爸说完后才抬起头,倔强的看着爸爸说道:“爸爸,这是夏霁菡,我的未婚妻,您未来的儿媳妇。如果我不病倒的话春节我们打算要结婚的。”
夏霁菡愣住了,什么时候说过他们春节要结婚?她都跟他说好了的,明明春节是要回江苏老家的?但是关昊为什么这个时候这样跟他爸爸这样说?是担心他爸爸不同意还是宣告他最后的决定?她忽然感到了一种压力,确切的说是来自关父的压力,从这个老人锐利的目光里,她看出他对自己的态度。同时她也感到了关昊在有意反击这种态度,并且在暗中给父亲施加压力。显然,听他父亲的口气他还是喜欢那个前儿媳罗婷。
夏霁菡的感觉没有错,关昊的确是在有意向父亲表明自己的立场,尤其是父亲当着夏霁菡的面提到罗婷的时候。他担心夏霁菡听了父亲的话会有想法。因为他太熟悉那只小蜗牛了。
无论是夏霁菡还是妈妈杨雪,都感到了他们父子间有一种力量在暗中碰撞、较劲,大有剑拔弩张、一触即的态势。
其实杨雪也感到老伴儿这个时候说这话有失水准,她明显看出儿子的不悦,就赶紧说道:“正方,孩子他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你就不要说这些话了,有话等他好了再说。”杨雪看到儿子憔悴和消瘦的面容,很是心疼。
关正方的脸也涨的通红,他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当着那个黄毛丫头的面跟自己这样说话,丝毫不给老子留戒子,这让老子的尊严往哪儿放!他想作,又奈何不能,毕竟儿子在重病中,扭头看着老伴儿,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说:“行,听你的。”说完,一甩袖子,气哼哼的就要往出走,迎面碰上了关垚和周月。
关垚一见爸爸的表情,就明白了,连忙嬉皮笑脸地说道:“哦,爸爸,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关正方看了周月一眼,又瞪了了关垚一眼,没好气的走了出去。
关垚问妈妈:“爸爸怎么生气了?”
妈妈拉下脸说道:“你说怎么生气了,你哥生病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说?昨天晚上他半夜就想来,我硬按着没让来。我们头进来之前去还见了一下小安,问清了你哥的病情得到控制后,才放了心。你昨天是不是找的他呀?”
小安,是他们院里的子弟,如今在医院是大内主任。
“嗯,是。”关垚点头说道:“急诊的时候找的他,住院时找的别人。对了,妈妈,这是周月,我女朋友。”
周月赶紧屈身说道:“伯母好。”
关妈妈还想说什么,就听关父外面在喊她:“你还走不走?不走我就走了!”妈妈说道:“你们这俩个混蛋,非要以这种方式介绍你们的未婚妻、女朋友吗?尤其是你,还搞什么偷袭。”妈妈指着关昊说道。
夏霁菡明白关妈妈指的是“悄悄进村”的那次,她想笑,又不敢,脸不由的红了。
关妈妈走了以后,关垚冲哥哥一伸舌头,说道:“不是我告的密,肯定是安子说的。”
关昊点点头,这时,护士进来输液,大家让开。关昊说:“周月,你去领小夏吃早点吧,昨天到今天还没吃东西呢。”
夏霁菡看看昨晚周月买的酸奶和面包,又觉得关昊可能和弟弟有话说,犹豫了一下就和周月走了出去。
护士扎完针输上液之后走了出去。关昊果然说道:“罗婷怎么样?”
关垚说:“昨天没去,就是前天你们刚走时我去的。哥,爸爸说什么着?”
关昊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长出了一口气。
关垚说:“你也许跟小夏应该先把记登了,先斩后奏?”关垚说道。
“那倒不用,爸爸反对也好不反对也好,夏霁菡都是我要娶的人。”关昊说道。
“可是,你要是登了记,罗婷就没想儿了。”关垚又说。
“她要是想闹事,我就是登了记她也会闹的。不这么闹,就会那么闹。不闹复婚,还会闹别的。闹,是她的特权,怎么闹,就是她的事了。该闹,就得让她闹,闹了,也就出毒了。”凭着现在关昊对罗婷的了解,她再怎么出格的闹,关昊都不会感到吃惊了。
“小夏是什么态度?”
“她有顾虑,前期的顾虑是考虑她的前夫,后来的顾虑考虑的是我,再后来恐怕就是咱爸了。这正是我担心的。今天爸爸的态度可能会加重她的顾虑。”
“哥,你幸福去吧,爸爸这叫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你看,我的婚事他就不管,他早就说过,但是你的婚事他必须管,而且还要掌握大方向。”
关昊苦笑了一下,他何尝不知爸爸的用心?只是这用心有时未必正确。
由于病房的温度高,关垚脱下外套,他往哥跟前凑了凑,说道:“哥,有个情况不知你知道不?苏姨说罗婷是在高速路上回来的时候出的事,她是不是又去督城了?去找小夏了?”
关昊点点头:“嗯”了一声。
关垚在地上走了几步说道:“她见着小夏了?”
关昊又点点头。
“她们吵架了?”
“不但吵架,她还打了她。”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赵刚跟他说罗婷不但泼了她一身茶水,还打了她一个嘴巴,关昊的胸口就堵得慌,就难受。
“是小夏告诉你的?”关垚继续追问。
“不是,是别人。她到现在都没说。”关昊闭上了眼睛,他下意识的弯着身子,不说话了。
关垚以为哥哥的胃又疼了,急忙说:“我去叫大夫。”说着就站起往出走,关昊叫住了他,向他摆摆手,并示意他把病房的门关上。
关昊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住院,是必须要跟省里请假的,他先拨通了岳筱的电话,向他说明了情况,并向岳筱请了假。岳筱一听他病的这么重,当下表示要他好好养病,抽时间来京看他。关昊说道:“千万别来,年底事情那么多,我又病了什么都干不了,不能再增加岳书记的负担了。”岳筱说等他身体硬朗一些再来看他,顺便有些工作上的事和他说一下。
挂了岳筱的电话,关昊又分别跟省委省政府请了病假。一会儿,他就接到了廖书记的电话,关切的询问他的病情,口气里没有了省委书记的威严,倒很像家长,真是领导不同,态度就不同啊。廖书记只是在最后说道:“你小子别小病大养啊,我还等着要账呢,考察回来你的步子也得要加快。随后,省长袁锦成也来了慰问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