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护人员从关昊的怀里接过满身血污的夏霁菡,小心将她放在担架床上,一路小跑直奔手术室,立刻,手术室的灯就亮了起来。
关昊大口喘着气,虚弱的靠在车座上,闭上了眼睛。
随后赶来的常远对蒋师傅说:“送关书记回去换衣服。”
他很想下车,他不放心她,但是他毫无力气,脸色白的没有血色,任由蒋师傅把他带离医院。
蒋师傅驾着车驶出医院。平静过来的关昊掏出了手机,他疲惫的对常远说:“通知院长,用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不悉一切代价抢救她。”
关昊回到公寓后,又给常远挂了电话,常远告诉他正在手术,没有消息。
他褪下了带血的衣裤,打开浴室的莲蓬头,温热浓密的水线喷射出来,他闭上眼睛,眼泪就在这一瞬间流了出来,他不敢回忆刀刺进她那小身体时候情景,不敢回忆汩汩冒血的伤口,甚至不敢回忆她逐渐放大了的瞳孔,他心如刀割。
简单的清洗一下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就飞快的跑小楼,坐到车里后对蒋师傅说:“去医院。”
他直接来到手术室,见丁海和两名工作人员等在手术室,就说:“有消息吗?”
丁海不敢说话,摇摇头,他羞愧难当。其实,在歹徒持刀刺向关昊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但夏霁菡远比他反应的迅速,他没想到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居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匕。当歹徒正要刺第二刀的时候,几乎与夏霁菡同时冲出的丁海迅速把他扑倒,及时的制止了他第二次行凶。
望着手术室的指示灯,关昊有了片刻的失神,他不知她能否从里面出来,他在心里千万次的呼唤着她,呼唤着女人的名字。
这一瞬间的失神被丁海看在了眼中,市委书记和这个记者之间的情谊丁海早就揣摩到了一点,他可不希望他崇拜的书记被人看出破绽,于是就说:“常市长在院子办公室,我送您上去。”
常远见关昊进来后,忙和院长站了起来。关昊示意他们坐下。
他问道:“手术室有消息了吗?”
院子急忙说:“刚才手术室报告,病人没多大危险,脾脏有些轻微伤,不是太严重,其它内脏均未受到损害。不过……”
“不过什么?”关昊目光中透着可怕的凌厉。
“病人失血过多,还处在昏迷状态中。”
当院长说夏霁菡还处在昏迷中,关昊盯着他看了半天,真想冲他大吼道:“那怎么能说没有多大危险?”,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继续冷着脸问道:“要何时恢复?”
“手术后就可逐渐恢复。另外,领导们都很忙,你们真的没必要在这耗费时间,我们会全力以赴做好抢救工作的。”院长小心的说出这句话后,观察着书记和市长的反应。
常远说道:“我们在这里是不是妨碍你工作了,那我们走好了。”常远站起就要走。
院长的脸都吓白了,他哪敢对他们下逐客令了,要知道请都请不来呢,他是实在感觉真的没必要两位当家人在这里守着。这家医院是锦安市属第三中心医院,二级甲等医院,每天做好几台手术。但显然这个病人的伤情牵动了两位最高长官的神经,他是不敢掉以轻心的。
考虑到这件事涉及到治砂和关昊的影响,为防止扩大范围,常远暗暗下了一道命令:今天所有现场人员,不得传播这件事,不得参与议论这件事。并作为一项纪律来执行。
回到办公室,常远跟关昊说道:“行凶者是没有撤走的那家老板的儿子,他是来督城看望父亲的,知道父亲把钱都赔在这里无颜回去后,就心生怨恨,一直尾随着咱们。在审讯室,他父亲痛哭流涕,说是自己害了儿子,是他当着儿子的面大骂政府,大骂市委书记的,才使得他儿子一时糊涂,触犯了法律。”常远见关昊低头沉思,就又说:“另外一家见出了事,二话没说,连帐篷都没拆就跑了。”
常远也很闹心,本来怕这几个人闹事,提前还做了安排,但据现场工作人员介绍,他们当时的注意力都在大人身上,根本没有注意这个孩子。
“这孩子多大了?”关昊问道。
“16周岁,正在上初中,前阶段因为逃课上网吧,被学校劝退,家里托关系学校才给他恢复学籍。”
关昊不再说话。
这时,关昊和常远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都是报告同一个消息:手术已经顺利完成,夏霁菡正在被送往重症监护病房。
关昊长出了一口气,他嘱咐丁海有情况随时向他报告。
常远说道:“总算没有生命危险。这个女孩子,外表看似柔弱,没想到关键时刻能够挺身而出。”常远的口气充满了敬佩。
关昊的心隐隐作痛。是啊,她是不会让他受到一点威胁的,声誉是这样,生命同样是这样。她全心全意的爱着自己,却唯恐这份爱给他带来负面影响,所以始终都不敢公开她的爱。他有时还不理解她,现在他感到她爱的是那么无私,以至于没了自己。
他突然想起在乡下时她跟他说的话,希望再睁开眼睛时,能看到他。他立刻血液沸腾,他必须在她醒来之前赶到医院。
关昊来到病房后,只有夏霁菡静静的躺在那里,旁边的监测仪不时出嘟嘟的声音。默默的坐在她的床边,握住了她一只纤弱雪白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他皱紧眉头,不停的在心里呼唤她,呼唤她能快点醒来。
许是听到了他的呼唤,眉头动了一下,慢慢的,夏霁菡的睫毛在轻轻颤动,待她睁开眼睛的一霎那,她就看到了关昊一双焦虑的眼睛。飘散的意识渐渐收拢回来,凝聚在一起,重新组织起来后,她就完全清醒了,她突然就想到了生的一切,梗起头,眼睛直直的看着他,急切地问道:“伤到你了吗?”
关昊眨着眼睛,忍住泪水,笑着摇摇头。
她放心了,露出欣慰的笑,头就软在枕头上,但是目光仍然不肯离开他的脸。
关昊再次将她的小手贴在自己的掌心中,不停地亲吻着,说道:“别说话,闭上眼睛。休息。”
她听话的闭上了眼睛,随后又睁开,虚弱的笑笑,轻声说:“你不该在这的……”
关昊欠起身,用温柔的吻,堵住了她下面的话。
这温馨缠绵的一幕,正好被正要进门的丁海看见。丁海本来是不动色声的守在病房外面的,他知道夏霁菡醒了过来后医生很快就会来的,他本想告诉关书记回避一下,不想就看见了这一幕,没想到他的书记那么一个刚硬、坚毅的人,居然还有铁血柔情的一面,小伙子也被感染了,他觉得鼻子酸酸的难受。
市委副书记、治沙办主任赵刚听说这件事后,带着新婚的妻子刘梅第二天就赶回了督城。由于刘梅急于看到夏霁菡,所以就先到了医院。赵刚因为十一点要开常委会,他看了一下表,刘梅见他有些犹豫,就说:“你和我去也无可厚非,小夏舍己救人,而且救的是市委书记,你是分管宣传的领导,作为领导慰问一下也在情理之中,何况又是我老公,于公于私都说得过去。”
当刘梅手捧鲜花,推开病房的门时就愣住了,以为走错了门,再一看没错呀,她满脸狐疑的问里面正在收拾床铺的小护士:“请问,夏霁菡是住这儿吗?”
护士连头都不抬,说道:“她转院了。”
“转、转院?”刘梅不解地问道:“她的情况不好吗?转哪儿去了?”
“你去问大夫吧,我不知道。”护士边整理床铺边说道。
刘梅没有去找大夫,她直接来到了普外科主任办公室,做记者多年,她没少给这家医院报道过,骨干医生和主任她差不多都认识。
主任见刘梅进来,赶紧说道:“刘记者来了。”随后他就看到了身后的赵刚,说道:“赵书记您好。”他急忙让座,就要沏茶倒水。
刘梅拦住了他,说:“夏霁菡是你给做的手术?”
“是的。”
“她人呐?”
“转院了。”
“转哪儿去了?”刘梅急切地问道。
这个主任无奈地说道:“转到和甸市医院了,你知道,尽管也是二甲,但是那里的住院条件怎么能和这里比呀?”
刘梅一听也急了,说道:“那你怎么同意她转呀?”
“没办法!”主任两手一摊,说:“陶主任,不,现在应该是陶院长,他亲自来接的。”
“陶院长?”刘梅问道。
“陶一刀,全省有名的外科医生。”赵刚说道。
刘梅想起来了,说道:“陶笠?”
“是啊。他是我师傅,又是病人的表哥,我没有理由不让他接走。”
“表哥,没听说她在这里有亲戚呀?”刘梅更加狐疑了,她看着眼前的主任说道:“她伤的要紧吗?”
“到没什么致命伤,脾脏轻微伤。到了陶主任手里你放心好了。”他的口气里明显的流落出对师傅的不满。
坐在回家的车上,刘梅还嘀咕,说:“没听说她在这里有亲戚呀?”
赵刚没表态,他说:“既然被表哥接走了,你就放心吧,等有时间再去看吧。”
十点整,督城常委扩大会准时在市委二楼会议室召开。
常委扩大会由赵刚主持,先由市长常远传达省环京津市县长座谈会精神。
常远摊开笔记本,看了一眼与会者,说道:“上周四和周五,省政府在督城召开了26个县市环京津开座谈会,省长袁锦成同志和常务副省长王新民同志出席。会上,袁省长做了重要讲话,我归纳了三点:先要站在科学的高度,树立环京津展的紧迫感和责任感,寻求合作方式,定期协商,形成制度,达成共识。他说北京今年出台的一些新规划,西北部为生态屏障,近年要重点展西边和南边,南边含督城。再有就是要抓住当前有利时机,推动合作再上新台阶。他对我们今年年初制定的三大主体战略给予肯定,正好符合省政府环京津开放的政策。再有就是求真务实,真抓实干,把这次会议精神落到实处。王新民副省长讲了具体操作事宜。”
常远汇报完后,赵刚请关昊讲落实省环京津开放的意见。
关昊的眼睛正停留在面前的笔记本上,赵刚说完后,他出现了片刻的失神,开常委会走神,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丁海看在了眼里,急在心上。但是关昊就是关昊,他很快恢复意识,抬起头,说道:
“我刚才还在琢磨我们的三大主体战略,其实还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谈点自己的感想。先感到的是形势逼人。袁省长都感到今年和去年相比,各市县开放思路和动作之大,令他都印象深刻。这句话说明了什么问题,说明了兄弟市县已经在大踏步的前进。我这里有份半年各市县GDP的统计报表,尽管督城还处于领先的地位,但是和第一名第二名已经没有什么明显的差距了,如果不寻求展,我们就会被甩在后面。我认为原因有这样几个方面。宣传力度不够。北京电视台常年有黎州的家具、醒县的旅游景点、塞北草原等等这些广告宣传;跑部引资。庆州上半年是1050万元,兴化5764万元,相比之下我们就有不足了;劳务输出。庆州在北京和天津等地常年设有办事处,直接和大工程公司联络;广泛招商。王田和顺福两个地方的招商局,集中时间组织招商周活动,效果不错;引进人才。黎州去年是341人,大专以上学历的。王田是2200多人,庆州是700多人。我们去年在引进人才方面做的很不理想,这个我不多说,大家心里有数。我多次强调人才是我们这座城市的未来,是我们可持续展的后劲,要善于抢占人才引进的制高点。”
与会者都知道关昊讲话的习惯,没有虚话套话,讲的都是筋骨,所以大家也都在认真听,有时一个短句就是一个中心,甚至没有任何诠释这个短句的多余话语。这时他合上笔记本说道:“同志们可能会问,我刚才提到的这些市县没有一个是我们锦安市的。是的,在锦安,我们貌似是老大,但是在全省,我们的差距显而易见。在展这个大前提下,我们必须要放眼全局,设定长远目标。”
最近刚刚被明确主抓政府常务工作的副市长侯斌,详细传达了锦安(省)关于创建文明生态村检查验收阶段的电视会议精神。
全省要在秋后举办一次大规模的文明生态村检查验收活动,锦安要提前做好准备,在自查阶段中要组织召开一次全市观摩会,锦南看8个村,锦北看8个村,要求各市县做好准备。
关昊说道:“这是近期的主要工作,要把工作做细,做扎实,迎接省里的验收。廖书记多次讲到,文明生态村建设是一场伟大的革命,是农村小康建设的载体。今年全省要有10%的村子达到这个标准,五年后再进入10%,20年以后,全省的农村全部达标。我在强调一下这个“细”,要细到设定每条行车路线,每个路口以及周边的环境。细到每一颗花木,每一个标语牌,每一个农家小院。这里面设计到大量的工作,我建议开专题会议研究。”
接下来周明又传达了锦安市干部工作会议的内容。
赵刚又通报了最近信访工作的一些情况,最后他沉重地说:“作为治砂组织的负责人和分管政法工作的副书记,对昨天生的行刺市领导的案件负有主要责任,说明工作没有做到位,请求组织处分。另外,如何处置凶手请常委会研究决定。”
会议出现了片刻的宁静,常远问:“是否构成故意杀人罪?”
赵刚说:“差不多,看最终的法律界定。”
关昊想了想,扔掉手中的铅笔,说道:“我谈谈我的看法。尽管我是被伤害的对象,就像赵刚同志所说的,有些问题不得不使我们反思。治砂政策早就经过了层层法律认证,合情合理合法,为什么还有这么大这么强烈的抵触情绪,说明我们的工作的确是没做到位,至少有不细的地方。另外有一个问题需要我们在座的每一位深思,那就是纠正一项政策的艰难程度,我们不但要为不合理的政策买单,还要付出血的代价,如果没人为我挡这一刀,如果对方拿的不是水果刀而是专门的杀人工具,今天我就不可能坐在这里说话了,这就是我们每一个执政者在作出任何一项决定时都要考虑的问题,是否是代表大多数人的利益。我们治砂,甚至是强力治砂的目的,就是对以往政策的修正,就是要下猛药表明政府的决心。在有一点就是考虑到对方是个刚满16岁的学生,而且不明真相,又是受了别人情绪的影响,我的意见是尽量不追究其刑事责任,如果真要追究的话,可能这个孩子一生都完了。我认为他在课堂读书比呆在监狱里对社会有用。但必要的教育和惩戒不可少,还有要追究他的监护人的责任,并对他一些不负责任的言词要从严训诫。再有处理这个问题时要以大局为重,以治砂大业为重。我有的时候想起砂石料有可能引的洪水、耕地、道路甚至集体上访等问题时,心里就害怕,这个问题是需要长期关注的问题。”
关昊的话令在座的常委们陷入了深思。
常远问:“他毕竟触犯了法律,咱说不追究法律就不追究了?”
赵刚说:“一般情况下是这样,只要受害者不去做伤残鉴定,法律基本是认同的。”
常远问:“医院有消息吗?”
赵刚说:“我回来时和刘梅先去的医院,她转院了。”
关昊一愣,刚想说话,常远抢先问道:“情况不好吗?”
“不是,被她表哥和表妹接到和甸市医院去了。可能是方便照顾她吧。”赵刚说道。
常远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关昊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眼丁海,现丁海正在做着记录,好像并没注意他们谈论的话题。
下午,关昊又参加了创建文明生态村进度情况汇报会。紧接着又和常远、赵刚等就近期一些具体工作进行了沟通。刚要往出走,纪检会的郭书记又来跟他汇报这一段实地暗访机关工作纪律的一些情况,等忙完这一切时,机关大楼里的人除去值班的以为,就剩下他自己了。他快速收拾东西,刚准备起身,丁海从外面进来。
丁海笑嘻嘻的站在他面前,不说话。
关昊故作平静的看着桌上的一沓文件,根本不抬眼皮看他。丁海终于沉不住气了,说:“您晚饭怎么安排?”
关昊没好气地说:“想必你连晚饭也替我安排好了吧?”
丁海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半天才说:“对不起,我知道了您的一些情况,特别是知道了督城没人知道您和陶院的关系后,才自作主张把小夏转走的,在这之前,没有做过任何隐瞒您的事。”丁海知道,跟大智的人过招,用不着任何心智和技巧,有什么说什么,到能体现你的真诚和坦荡。
“是兰兰告诉你的?”关昊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文件说。说实话,他这个秘书比别的市领导秘书都要本分和踏实,而且忠诚。
“这个,就算是吧。”丁海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他从市委书记不悦的表情中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