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该死……”
“你们……你们所有人都该死……”
“你们所有人,所有人,都会被七殿下杀光……”
那只犬魔本是被第三批雷符惊到,知道再躲下去就真的会死了,如今终于不顾一切,跳到了半空之中,它肚子里那一颗丹药,在这时候也已分明荡起了层层精光,一眼看去,竟是足有六层,不停的摧动着它一身的力量,一边嘶吼,一边左冲右突,狂怒的要杀人。
在它一身凶狂之气的激荡之下,周围一众守山宗弟子,皆已感觉压力倍增,屡屡遇险,也幸亏是小徐宗主这时候身形抢上,全力压制着它,才没有被它伤到了守山宗弟子性命。
但饶是如此,在那激荡的凶气之下,也分明有些围困不住它之意。
周围五宗长老与弟子,见得这一幕,已然心间颇为冲动。
有不少弟子都已起了上前相助之意,可是诸位长老不开口,总也是不敢随便出手。
“以神冥炼心经乱它的神念!”
也在此时,被守山宗两位长老护在身后的方寸,忽然低声喝道。
五大宗门长老与弟子们皆是一惊,纷纷向方寸看了过来,似乎有些不明白,修为只不过是筑基境的方寸,别说与场间恶战的小徐宗主,哪怕是大部分出手的守山宗弟子,都比他高些,与那犬魔,更是相差极远,在这当口,他怎么还敢大言不惭,出口指点了起来?
外行指点内行,本是最为凶险之事!
但外人如此看,那些守山宗弟子却是想也不想,便已听了方寸的话,他们神冥炼身法就是方寸帮他们寻回来的,再加上方寸给了他们很多机会,在他们心间的地位怕是比宗主与两位长老都高,这时候根本没有考虑什么修为高低,只是急急收身,齐齐捏起了法诀……
“嗡……”
他们身后,随着法力摧动,皆已显化出了一道淡淡的魔影,像是有神魔立于虚空,狰狞眉目,魔意激荡,诵念出了道道古怪而森然的经文,化作无尽气流,向犬魔交织而去。
“该死……”
而那犬魔脱困之后,本已凶狂不已,难以压制,身上似乎有着某些玄妙至极的气机缠绕,使得它滑不溜手,而这种气机,便是连小徐宗主这样的金丹境高手,都无法轻易摧垮,可是在这些弟子们的魔经诵念起来之后,那犬魔的无形气机,却顿时失控了一般,黯淡无光。
“小冥印!”
方寸接着沉声喝道。
众守山宗弟子想也不想,便已急急捏起一个印法,身后的魔影顿时幻化,却化作了一道隐有一尺多长,上面缠绕着无形魔气的令牌,散道道寒光,森然古怪的映在虚空之中。
“喀”“喀”
在这印令寒光交织而来之际,那犬魔身形分明便被困在了半空,越来越慢。
然后方寸便笑了,道:“缚魔金!”
哗啦!
守山宗弟子们神通术法再变,倾刻间道道森寒铁链脱手而出,急急向着犬魔缚去,有的缠向了它的脖子,有的缠向了他的四肢,还有奔着它两条后腿之间的铃档去的……
按理说这等术法神通,绝无可能伤到它,但如今竟是真个直接将它锁在了其中。
“吼……”
这犬魔瞬间凶狂之意大减,叫声里已有了些恐惧之意。
“唰!”
不知多少宗门长老与弟子,皆转头向方寸看了过来,神色皆极为惊恐。
刚才那犬魔摧动了古怪丹气之后,本已凶势滔天,眼看着难以应付,却没想到,方寸只句话指点,众守山宗弟子依令而行,居然瞬间便得了奇效,在这短时间内的大战之中,这些守山宗弟子们挥出来的作用,某种程度上,甚至已经超过了身为金丹境界的小徐宗主……
这是,变魔术么?
……
……
“我猜的果然没错,那丹没有这么简单……”
而在守山宗弟子眼看着便要将那犬魔治住的方寸,这时候也冷眼看了过去。
从这一次出来斩妖,他便没有丝毫小瞧这犬魔。
或说,没有丝毫小瞧它吞的那颗丹。
经由仙帝赐下的丹药,再怎么说,又如何能够普通得了?
看起来,这只犬魔自从吞下了丹药,到现在不过一年时间,便已经从一只宫庭女侍养来玩乐的狗,化身成为了名震四方,慑伏诸多妖王的犬魔,甚至通过无止尽亦无后顾之忧的吞食血气,将自己的实力提升到了堪比金丹后期大炼气士的程度,已经是件极可怕的事情……
但方寸却知道,这还不够!
犬魔凶名传遍四方,那是因为它肆无忌惮的吞食百姓,积累了大量血气。
但九气九转大道妙生丹,用处却还不止于此……
此丹这犬魔根本就还没有炼化!
如今随着它与小徐宗主及一众守山宗弟子交手,便已看了出来,那丹药在它体内若隐若现,竟还是荡出了六层神光,而方寸在心底推衍,便也已隐约猜到了一些其间的玄妙!
九气九转,九道丹光!
这犬魔如今也只消耗了其中三道!
而且这三道丹光之中,怕是还有两道,就是在刚才的大战之中消耗的。
这丹光对于它而言,乃是比性命还要宝贵的东西,但一经消耗,却也是极为厉害,莫看它如今已是重伤之躯,可是拼命消耗了一道丹光之后,便立时凶威暴涨,哪怕是小徐宗主与几十位守山宗弟子加在一起,也分明有些不是对手,反而被它给压制住了的局面……
但方寸既然知晓这丹的仔细,自然便有对策。
拼命不是那么好拼命的!
这犬魔已是重伤,妖躯虚弱,这颗丹对它而言,也是一种负担。
所以,先以神冥经乱它的神念,神念一弱,丹光便掌控不住,顿时黯淡混乱,甚至在它经脉之间乱走,影响到了它对妖躯的掌控,再施展小寒令,扰绕他周围的虚空法则,便立时加重了它行动的艰难,到了这时候,再施展缚魔金,这犬魔便几乎已经是待宰羔羊了。
方寸为了逆推神冥炼身法,深入了解了神冥秘典里面的各种术法。
没有人比他对这术法领悟多深。
自然也就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些术法的作用。
而在看破了犬魔凶狂之下的隐患之后,借助守山宗术法的神妙,压制它便极为简单!
当然,对方寸而言,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可是看在了五大宗门长老与弟子眼中,却感觉有些高深莫测了起来。
尤其是一些上了年岁的长老,看着那群守山宗弟子,居然倾刻间神威大作,压制了犬魔,这等凛凛魔威,甚至让他们想起了守山宗还不叫守山宗,而是唤作“神冥宗”的时候……
……
……
“老夫已经说了,此……此妖不可斩,尔等为何还不退兵?”
也是在犬魔被缚,守山宗隐然要赢之时,虚空里忽然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大喝声。
正是范老夫子。
哪怕是他,身为一郡郡守,有神王赐下的法宝,掌御一郡之地,但想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将自己的影子投过来,也是一件极为吃力的事情,因此刚才厉声嘱咐,见到诸宗停手之时,便已稍稍放心,只是心间总还觉得不妙,便又投来一看,以观局势,却现了惊人一幕。
一声厉喝,响在半空,诸宗长老纷纷抬头看去,神色一时变得极为复杂。
“退兵?”
方寸抬头看向了空中,笑道:“吾等奉老先生之命,前来斩杀犬魔,为民除害,如今眼见得犬魔即将授,又为何忽然要我们退兵了?那三十万功德,难道我们就不要了?”
“你……”
范老先生大怒,但一时又如何能解释,只能叫道:“老夫自有安排……你们快住手!”
“呵呵!”
方寸只是笑了笑,看向了身边两位长老。
青松与寒石两位长老脸色也变得十分尴尬,低低的叹了一声,忽然两人同时扬起了大袖,半空之中,顿时有乌云袭卷,却直接将范老先生的影子遮住,清楚的听着范老先生怒喝连声,但声音却已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弱,最终听不见了,虽是不甘,但却也没有办法。
乌鸦山接近清江边界,他能投过影子来,便已勉强,又怎能做些什么?
而方寸则再次将目光投向了犬魔,心间有了计较:“该结束了!”
……
……
“可恨,可恨,汪汪……”
而那空中的犬魔,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只是强行借着丹药之力才撑了这么久,如今被小徐宗主压制,撑得越久,便也越感觉自己气血都已沸腾,再斗下去怕是会爆血而亡,心间也终于绝望,尤其看到那空中老先生的影子都被遮住了,更是知道自己再无半分生机可言……
到得此时,终是再也顾不得,身形一摆,一片气血喷了出来,化作凶焰腾腾跳动。
而它的身子,也已分明又小了一圈,速度却快,急急向远空飞掠。
好歹这时候已经没有了金线云蚕丝束缚,总是有了逃脱的希望,只是这蒙头蒙脑向着四方一撞,却赫然现小徐宗主正从南面冲了过来,心间一惊,便要向西冲去,西面再看时,却有一位身材枯瘦的寒松长老已经在冷眼看着它,再一惊,又见东面寒石长老已到了。
它急念急转,没头苍蝇一般向着北方冲撞,却一眼看到了一个满面阴鸷的年青男子,正冷冷的守在了北方,身上神魔气息激荡,隐隐的竟在虚空之中化出了一尊身形幽暗隐晦,仿佛周身都有黑色闪电缠绕着的神像,便如同他身后守着的,就是那传说中的九幽之门……
“嗷……”
这犬魔瞬间便已放弃了与他交手的念头,再次掉头。
万念俱灰之下,它已是不顾一切,猛然之间再次摧动了一道丹光。
于它半透明的肉身之中散出了六道光芒的丹药,倾刻间光芒又少了一道,而它周身也瞬间有无数血脉爆碎,露出了灰磷磷的血肉,一层滚滚魔云,旋风般环绕在了周身……
“你逼我上绝路,我便与你同归于尽……”
冷厉的声音里夹着无穷痛苦与绝望之意,它猛然冲上了半空,速度居然快逾闪电,倾刻之间冲到了距离这一片战场最近的方寸面前来,猩红血口,狠狠的向着方寸噬咬了下来。
“不好……”
小徐宗主与周围众人尽皆大惊。
谁也没想到,这犬魔居然还有这样的手段……
如今它身上的气机已几近于彻底湮灭,但偏偏短时间内竟得了如此恐怖的速度……
眼见得想要回身拦它,已然不急,眼睁睁看着它冲到了方寸身前。
方寸此时正在战圈边沿,身后便是那些被从乌鸦山之中拯救了出来的百姓,两侧则是五大宗门的长老与一众弟子,守山宗众人出手围攻这犬魔,如今已来不及折身相救,但相比起他们而言距离稍微近了一些,并且一直没有出手的五大宗门长老,却分明有这个能力……
“不好……”
那五宗长老们也瞬间脸色大变,一时身形微动。
但也只是微微一动,便又强行忍住,心间乃是极为艰难的念头。
方二公子不是普通人,被犬魔杀了,众人都有麻烦……
但同样的,犬魔也不普通……
那么,在这时候,我们究竟要不要出手相救?
……
……
谁也不知道他们一瞬间心里闪过了多少念头,也不知道他们最终做出来的选择会是什么样的,因为在犬魔终于快要冲到了方寸身前时,他面无表情,轻轻抬起了自己的手!
面对着似乎要冲到自己身前来的犬魔,他的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因为这本也是他逼迫这犬魔的目的!
于是在这一刻,他也只是口中轻吐四个字:“神冥百兵!”
倾刻间,忽然有令人可怖的气机疯狂从方寸身上激了出来,天地仿佛倾刻之间变暗,四面八方,天上地下,都有令人心悸的神魔吼声传来,无法形容的狂暴乱流,在这时候淹没了方寸身前十丈范围的距离,然后一瞬间有各种各样的兵器,忽然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这些兵器,有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有的是从地下长出来的。
有的是染血的断枪,有的是崩碎的神剑,有的是布满了裂纹的魔刀,还有钩、戟、锤、镗,甚至是琴弦与棋盘,让人看不真切,只能感觉到上面缠绕着悲怆与惨烈的气息……
这些兵器,瞬间便已将犬魔整个洞穿,勾连,定在了半空之中。
而在此时,那犬魔距离方寸还有一尺距离!
……
……
“这是什么神通?”
见着这突兀的一幕,五宗长老与弟子,皆大吃了一惊,竟只觉浑身冰冷。
适才他们看到了守山宗弟子各施术法神通,将那犬魔凶狂之意打掉,甚至困在半空之中的模样,便已觉得心惊异常,而如今,忽然看到了方寸施展出来的神通,更是如坠冰窑。
在这一霎,甚至连五宗长老,都感觉到了一些恐惧意味。
他们不是恐惧方寸的修为与实力,更是恐惧那一式神通里显露出来神异。
为何这一式筑基境施展出来的神通,会让他们也感受到一丝来自内心深处的颤栗?
……
……
而方寸在这时候,则完全没有理会其他人的目光,而是慢慢向前走去,看向了那被各种残兵给钉在半空之中,肉身残破的不成样子,就连眼神都已经在飞快黯淡了下去的犬魔。
“饶……饶了我……”
犬魔声若蚊蚋,却还在求饶:“我……我将丹还你……”
“你杀了我,七……七皇子也一定不会饶……”
“……”
“我杀你不是为了这颗丹药!”
方寸靠近了它,轻声说道:“这丹药本来就没到方家,你吃了也与我方家无关!”
犬魔的眼神微凝,看向了方寸。
方寸望着他,声音低低的道:“我杀你,就是因为你背后有个七皇子!”
“不杀你,他又如何知道我敢杀他?”
“……”
“……”
“你……”
听得方寸最后一句话,那犬魔本已黯淡的眼中,都已瞬间激出了两道精光。
那是恐惧到了极点激出的精光。
哪怕它已确定了眼前这个人敢杀自己,也没想到他敢说这句话。
然而在这时候,方寸并没有与他多说,那一句话出口之时,他已骤然间一步向前踏出,瞬间抽出了伞里那一柄银蛇剑,剑光如银蛇,倾刻间耀亮了四野,而后反手斩落。
“嗤!”
犬离开了脖子,飞上了半空。
脖腔处并没有太多鲜血喷出,兴许是刚才已经流光。
任是生前再凶狂,来头再大的犬魔,这时候被斩下了脑袋,也只显得普普通通,在地上滚了几滚,便停了下来,两只眼睛渐渐变得黯淡,惟有那震惊至极的表情,还残留在了它的脸上,仿佛在它被斩落脑袋之前,还有无数的话想说,还有无尽的怨气想要泄……
而方寸则只是一脚踩住了这颗犬,反手将剑归入了伞鞘。
“这妖魔我已斩了,如何?”
这句话他是向着半空里说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洁白耀眼,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