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
寇季摆手笑道:“棉花你带回来以后,我们还要研究如何纺织,如何大规模的种植。这中间需要的时间可不短。
我们等得起,可是那些流民却等不起。
所以,棉花纺织只能作为长久之计,却不能用来改变眼前的状况。”
慕崇三人听到这话,兴致小了不少。
棉花从大规模引进,到大规模种植,再到大规模的纺织,少说也得一年多。
也就是说,他们要大规模的用流民中的妇人,少说也得一年多以后。
在此之前,他们只能弄一些麻、毛纺织的作坊,小打小闹一下。
用不了太多人。
若是白养那些流民一年的话,代价有些太大。
寇季见他们三人的神情,就知道他三人的心思。
毕竟,他们四个人之间的谈话,从一开始就是由他在掌控。
寇季盯着三人,又笑道:“那你们知不知道镔铁?”
慕崇三人听到镔铁,一瞬间瞪起了眼睛。
盐、铁,那可都是官营的。
寻常人可插不上手。
大宋朝中那些私底下贩卖铁的,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官方背景。
镔铁就更不用说了。
镔铁属于舶来品,一到大宋,就全部被大宋朝廷所掌控,用来锻造军械。
别说是寻常人了,就是朝中的官员,也不一定能够掌控镔铁买卖。
所以寇季提到镔铁的时候,三个人的心脏就像是被揪了一下一样。
钱乐强咽下去一口唾沫,声音颤抖的询问寇季,“寇工部有办法让我等贩卖镔铁?”
贩卖镔铁,可不仅仅是能赚钱。
若是能贩卖到其他诸国,那他们立马能成为其他诸国的座上宾。
寇季瞥了他一眼,哭笑不得的道:“你想什么呢!盐、铁都是朝廷在控制。镔铁就更不用说了。我就算想办法帮你们弄来铁的买卖权,你们敢把铁卖出去吗?”
慕崇三人一愣,尴尬的摇摇头。
他们很想大声的告诉寇季,他们敢。
但是碍于寇季的身份,他们不敢在寇季面前说出这种话。
寇季在三人尴尬的神色中道:“之所以跟你们提到镔铁,并不是为了让你们贩卖镔铁。”
钱乐苦笑道:“那您提它作甚?”
寇季坦言道:“你们三位知道,我朝并不产镔铁。我朝的镔铁,全从海上而来,所以价格异常高昂。除了朝廷以外,寻常人根本没办法惦记。”
慕崇三人点点头。
寇季说的,他们三个人都知道。
但是他们没有开口,因为他们知道,寇季肯定还有后话。
果然。
寇季紧接着又道:“镔铁由朝廷控制,我们自然不能插手。但是我府上的匠人,可以用寻常的铁矿,铸造出比镔铁还要好的铁,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慕崇三人一瞬间瞪大两眼,一脸震惊。
比镔铁还好的铁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朝廷以后很有可能会抛弃镔铁,采用新铁锻造军械。
寇季见三人一脸震惊,又笑眯眯的道:“成本很低,比寻常的铁贵一些,但是比镔铁却便宜数倍。”
慕崇三人眼中一片火热,像是有火焰在他们眼中燃烧。
比镔铁好,比镔铁还便宜?
那朝廷必然会采用新铁锻造军械。
以后朝廷每年锻造军械的花费,岂不是有一大半落入他们囊中了?
钱乐磕巴着问寇季,“真有?真有这手段?”
寇季缓缓点头。
慕崇三人对视了一眼,目光坚定的看向了寇季。
寇季笑眯眯道:“但是锻造新铁,需要大量的人手。”
慕崇三人齐齐对寇季一礼,道:“全听寇工部吩咐。”
寇季满意的点点头。
有慕、钱、孟三家支持,他处理流民安置的问题,也就没那么困难了。
这三家经商多年,手里不仅有钱,还有粮食,人脉,人手。
这些都是寇季所需要的。
“我们还是按照老规矩,你们三家各两成份子,我一成。”
寇季笑着说道。
慕崇三人没有犹豫,齐齐点头。
对于剩下的那三成份子去哪儿了,不需要寇季多言,他们心里也清楚。
他们干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买卖,教一点保护费是应该的。
毕竟,仅凭他们自己,还守不住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买卖。
商定妥当了以后。
寇季就吩咐三人道:“安置流民所需要的粮食,朝廷自然会解决。我们现在要解决的是药材、石灰、木料、匠人、石料等物。”
“药材和石灰交给我。”
慕崇主动请缨。
钱乐笑呵呵的道:“那我就负责木料?”
孟惟仲瞪了他二人一眼,叹气道:“那我负责匠人和石料。”
很显然,匠人和石料对于他们三人而言,是最难准备的。
慕崇、钱乐抢先了一步,抢走了最容易的东西。
孟惟仲就只能啃硬骨头。
“速度要快……我要在流民们涌到汴京城的时候,见到第一批东西。”
寇季开口叮嘱。
慕崇三人会心一笑。
“寇工部只管放心,我三人在商人当中,还有几分威信,我们要什么东西,别人不敢不给。”
顿了顿,慕崇又补充道:“官面上的事情,就有劳寇工部了。”
寇季点头道:“这个你们可以放心,朝廷已经把此事全权交给了我们工部。你们出去也可以对其他商贾说,你们是在跟工部合作。”
慕崇三人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跟寇季合作,只能算是私底下的官商合作。
但是跟工部合作,那就不同了。
那就等于他们在帮朝廷做事。
帮朝廷做事,在很多方面,他们都能享受到便利。
比如关税。
“速度要快!”
临走的时候,寇季再次提醒了一句。
慕崇三人再三保证,一定会在寇季需要的时候,把寇季所需要的东西准备好。
寇季辞别了慕崇三人,安抚了几句仍旧在担忧他的陆铭。
回到了府上以后,就看到了向嫣带着府上的仆人,在往外一个劲的搬钱。
寇季见到这一幕,微微一愣。
上前,踱步到了向嫣身边,疑问道:“嫣儿,你把府上的钱财搬出来做什么?”
寇季交代过向嫣,让向嫣回头把府上的铜钱送到江陵的铸币作坊去。
可眼下城外的洪水刚退,各处都是一片淤泥,根本不可能把钱运送出去。
面对寇季的疑问,向嫣放下了手里的账本,认真的道:“当然是花钱消灾,帮相公你保住官位。”
寇季愣了愣,哭笑不得的道:“你以为我要用府上的钱财去赈济流民?”
向嫣理所当然的道:“相公如果不打算用府上的钱财去赈济流民,那为何会答应下帮流民营造屋舍的事情?”
寇季笑问道:“你舍得?”
向嫣神色一黯,回头瞧了一眼堆满了院子的钱财,咬着牙道:“妾身当然不舍……可比起相公你的官位,这些钱财不算什么。”
寇季哈哈大笑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向嫣认真的道:“妾身跟娘家的那些眼皮子浅薄的人不同。妾身知道,官位才是相公你的根本。若是你没有了官位,咱们家就算有再多钱,也守不住。”
寇季笑着点点头。
向嫣埋怨的瞪了寇季一眼,“相公,你下此可别再这么冲动了。再这么冲动,以后我们夫妻二人,还有祖父,就只能陪着你一起吃糠咽菜了。”
寇季笑道:“放心吧。此次赈灾,估计不会用到府上的钱财,就算要用,也不会太多。”
向嫣愣了愣,拽着寇季紧张的提醒道:“相公,赈灾可不是小事。答应了流民的事情,你一定得想方设法做到。不然,那些流民被人一煽动,很有可能就会暴乱。
到那个时候,你就会被说成是导致流民暴乱的罪魁祸。
虽说以你的官位,还不至于被斩。
但是罢官去职是在所难免的。
你若是被罢官去职了,过上了苦日子,妾身也能陪着你。
但是那些看你不顺眼的官员,一定会趁机拿捏你。
妾身陪着你吃苦不要紧,但是妾身不想看到你受委屈。”
向嫣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寇季却张开了双臂,把向嫣揽进了怀里,紧紧的抱住。
向嫣愣了愣。
寇季低声道:“让你担心了……”
向嫣浑身一颤,眼泪一瞬间就下来了。
从寇季那日离开了寇府以后,她提起的心就没放下过。
纵然中间寇季派人回府传过话,她心里也依然放不下。
直到再次见到寇季,她心才放下了一点。
但仍旧在为寇季担忧。
担忧寇季处置不好流民的问题,会被罢官去职,会被嘲讽,会受委屈。
直到寇季把她揽进怀里,说出了一句安慰的话以后,她才彻底的放下心。
“劳累了几日了,回去歇着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寇季拍着向嫣的肩头,轻声说了一句。
向嫣止住了泪水,重重的点头。
寇季送向嫣回到四君园歇下以后,重新出现在堆满钱财的院子里,吩咐寇忠把钱财重新搬回府库。
然后他换上了一身衣服,带上了几个随从,出了府门。
一出府门,就撞上了刘亨、曹佾。
在刘亨、曹佾二人身后,还跟着不少人,黑压压的一群人,粗略估计,有数百人。
刘亨见到了寇季,开口嚷嚷道:“四哥,听说你接下了一个麻烦的差事,我带了一些人,过来给你帮忙。若是不够,我把封桩库和皇城司的人也喊过来。”
曹佾对寇季抱了抱拳,道:“四哥,我能调遣的人,不到两百,如今全部交给你,听你差遣。”
寇季走上前,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感慨道:“好兄弟……”
刘亨、曹佾重重的点头。
“好兄弟……”
寇季吩咐道:“让你们的人先各自回府,回头需要的时候,我再召他们过来。你们两个陪我出去走走。”
刘亨、曹佾二人对视了一眼,点点头。
他们打了跟随他们而来的人先回府。
然后各自带了几个侍卫,跟在了他们身后。
三个人结伴,往汴京城外走去。
一路上。
刘亨、曹佾二人担忧的询问寇季为何接下这个差事。
寇季笑眯眯的道:“因为有利可图……”
“有利可图?”
刘亨、曹佾二人一脸愕然的看向寇季。
刘亨苦着脸道:“四哥,你就别骗我了。历来安置流民都是个麻烦事。那有什么利益可以图谋的?若是春夏,或者秋初,那还能想办法安排这些流民以工代赈。
可眼下是秋冬交替之际,再过不久就入冬了。
想找个办法安排这些流民以工代赈,也不可能。
哪有什么利益可图的?”
寇季瞥了他一眼,笑道:“若是所有人都能看到这其中的利益,那怎么显示我高明啊?”
刘亨、曹佾二人闻言,先是一脸惊愕。
随后相继撇了撇嘴。
显然不相信寇季的话。
寇季笑道:“现在不相信没关系,等流民们涌到了汴京城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刘亨不相信寇季的话,但寇季既然做了决定,他自然要支持。
他对寇季道:“四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寇季笑道:“你们两个,回头各派出一些人手过来,帮我清理清理流民中那些暗中闹事的人。”
刘亨除了掌控着封桩库,还在皇城司任职,皇城司内不止有大批的探子,还有不少目光毒辣的执法者。
曹佾在刑部,手底下也有一批目光毒辣的执法者。
从他们二人手里借调人手,处理流民中那些暗中闹事的人,再合适不过。
刘亨、曹佾二人听到了寇季的要求,满口答应了。
虽说他二人在没有接到内庭文书的情况下,就答应带着衙门里的人出来帮助寇季,有些不妥当。
但他们的上官也不会因此为难他们。
刘亨借调的是皇城司的人手,皇城司的主官是他爹刘美。
刘美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为难他。
曹佾借调的是刑部的人手,刑部尚书目前仍旧有王曾兼任。
曹佾跟王曾没什么交情,可寇季跟王曾交情不错。
曹佾带人出来帮寇季,王曾也不会说什么。
不仅不会说什么,说不定还会帮他掩饰一二。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走到了城门处。
洪水虽然退了,但是城门依旧紧闭着。
寇季出具了腰牌,守门的将士才打开了门户,放他们三人出了汴京城。
一出城,三人齐齐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