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长了，我真的气馁了。
虽然我没啥文化，但知道人活在世上，图的就是一个自在。古人还不为五斗米折腰呢？
司机叫吴能，小人一个，好整人，跟了马局长七八年了。他除了开车，就是在局里狐假虎威地耍威风、吹牛。行啊，他整我，我就故意瞎买菜。
果然，没几天，司机就凶神恶煞地找到我，说马局吃了我买的菜，拉肚子了，拉了一个晚上。这会儿在医院挂水。
“刘射，你小子故意的对不对？”他的指头差不多都戳到我的脸上来了。
呵呵……照我以前的性子，听了他这话，我的拳头已经上来了。但我听陆静的。陆静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他要告了状，我的日子更难过。
我就装无辜：“我故意啥呀？我挑的菜，你每天不都跟着的吗？再说，马局长吃小灶，你也跟着他小灶，可你咋没事儿呢？”
他听了，一时哑口无言。
马局在医院里，可每天竟然还提醒司机，让我买菜，然后让厨师做了，给他送医院去。马局不吃医院的饭，外头饭馆的也不吃。
我就纳了闷了。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呀？
行，他让买，我就买。我还是去菜市场买灰灰菜荠菜野蒜头。我们老家的人说，野菜伤胃，吃多了对肠胃不好。
可几天一过。马局长出院了。他红光满面，一改平时的倒霉样儿，见人脸上还挂着笑，这可是难得。所有的人都觉得奇怪。马局长出院后，当即开大会，当众表扬了我。说我挑的菜，治好了他多年的老胃病，我是功臣。现在，他是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啥？这还成了以毒攻毒了？
我的心里就懊恼得很。陆静悄悄走到我身边，她抿着嘴儿，看样子是替我高兴。“刘射，局长一高兴，你可就要交好运了。”
呵呵……
我不奢望什么好运，只要没有啥麻烦就行了。
陆静不知道，说实在的，我在这个所谓的机关已经呆得腻了。
接下来，局长就宣布要提拔我。我一听，没觉得半点的喜气，就是觉得头皮麻。不过，我还是好奇，这姓马的到底想让我干啥？马局长拿着麦克风，精神抖擞地，说他的病能好，都得益于农村生长的无污染野菜。他有一个决定，为了能让全体职工吃上新鲜的蔬菜，远离疾病，不如去农村，盖个大棚大搞有机蔬菜。“刘射，出于领导对你的信任，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大家鼓掌！”
马局的声音不怒自威。
大家迟疑了片刻，也就稀稀落落地鼓起掌来。
我瞅了一眼，吴能的脸都气歪了。
啥？搞有机蔬菜？我刘射可是个外行！在老家，我就只会种土菜。农村种菜，那就是撒种，浇点水，然后就撒手不管了。后来去了部队，我先进的是炊事班，养过三个月的猪。我虽然是农村来的，但我不懂农业科技。
“刘射，待会你来我办公室一趟。”马局还冲我招招手，一副拿我当心腹的样子。
我……我真觉得不适应。
散会的时候，陆静很高兴，她说，马局知道我是她介绍来的，还把她的工资加了几百。“马局叫你干，那就去干呗。”
我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要是……地方很远呢？我，我想你了呢？”
“有啥啊，远，我去看你！”趁着走廊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陆静再也忍不住，扑上前，就搂住我的脖子，猛地在我的脸上重重亲了一口：“我就知道，你会出头的！”
我觉得陆静的话里，充满了黑色幽默。
我即便能出头，也是靠我自己的努力。马局这所谓的提拔，就是……出头了？
不过，自从我进了环保局，我也深刻地体会到，中国的确是一个权力至上的社会。中国人，都很崇拜权力。每个人都是权力脚下的奴隶。
即便我不愿，但我也身陷其中。
几分钟后，我进了马局长的办公室。
他看见我，就对我招手，装模作样地叫我坐下，给我看一张地图。“这地方叫螃蟹村。你去搞有机蔬菜，就去这地方。”
我就觉得奇怪。
要想种蔬菜，苏城郊区哪儿不能够呀？为什么非得去离苏城一百里外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子呢？我说出了我的疑惑。
马局就站了起来，对着我踱步，卖起了关子，严肃地：“你听我的就是。螃蟹村，是我二十年前呆过的一个小村子。人嘛，都是念旧的。我就喜欢那个地方。”
“我……具体该怎么做？”
“呵呵……这个不急。你先去。下周你就去，拿着我的介绍信，和村里接洽接洽，划个地儿，将房子盖起来，菜园子建起来，再说。”
我一听，就觉得这事儿挺琐碎的。
“怎样？不行？”他就不悦了。
“我，还不知道。”
“年轻人嘛，就该闯一闯。”他还拍拍我的肩膀。
那时候，我天真地认为马局是真想为局里的职工输送一点新鲜的蔬菜，做一点好事。却不想，无意中，我当了他洗钱的工具。
马局是死了老婆，是没了儿子。但他早就包养了一个二奶，二奶给他生了一个儿子。马局就给他们办了假身份证，在澳门买了房定居，打算退休后就去团聚。
他非法获得的来源不明的财产，必须要通过一个合法的方式洗白。而且，洗白的周期要长，要不引人注意。在他的任期内，环保局办一个自创自收的有机蔬菜基地，一个环保的绿色项目，听来也具有正能量，不至于令人怀疑。既然马局要洗钱，选的地方当然不能在苏城本市内，周边的郊区、乡下都不行，必须要离得远一点儿，这才方便他操纵。
既然事情到了这份儿上了，我也就大胆问了一句：“那，局长，你打算拨给我多少资金？”
他就笑了笑，冲我伸出两根手指头。
“二十……万？”
我的心里在犹豫二十万够不够？
“不，二百万！”
我一惊。二百万不是小数目，可马局长就这样爽快地拨给了我。虽然这钱是公款，我只是拿去做项目，可心里还是很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