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鼎低声把二人诗中破绽说了,杜二妞用心记住,正要转身走回去,却又被萧家鼎叫住了,道:“后面还要作诗的话,还要不要我帮忙?”
“当然要!当然要!谢谢你!”
萧家鼎朝江水边一努嘴,道:“这里太显眼,等会我躲在那里,你装着思考,一个人到河边来。我教你!”
“行!谢谢你!对了,这位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现在才想起问我的大名啊?”萧家鼎撇撇嘴,“我姓萧,叫萧家鼎。”
“记住了,谢谢你,萧大哥!”说罢,胖妞转身要走。
“等等!”萧家鼎又把她叫住了,“我肚子饿了,可没心思想诗词啊……”
“等会我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这还差不多。去吧!”
等那杜二妞走了之后,萧家鼎看了看那些才子佳人还在议论诗句,没有注意这边,便悄悄起身离开,等走出了他们的视线,这才绕道沿着江边回到了先前那里。在江边一低洼处仰面躺下,这样,桃树那边的那些人就看不见自己了。自己却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萧家鼎已经想好了,自己穿越前搞律师的,古代讼师地位很低,帮人打官司要先挨板子,所以这活是别指望再接着干了,自己学的是法制史,对唐代律法很有研究,古文基础也不错。混到衙门里去吃公家饭是最好的选择。现在既然这胖妞跟县衙有关系,自己要想混进县衙,这个机会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了,要想人家帮忙,得先帮人家的忙。这叫做一举两得,既找回场子,又摸到路子。
只听不远处桃树下掌社的纪夫人道:“香马上就要燃尽了,只有二妞你还没有写出来,再要想不出来,可是要罚酒三海了哦?”
一众人等都笑了。
杜二妞红着脸,心里又把萧家鼎刚才教的那诗默想了一遍,道:“我也想出来了,写出来,你们可别笑话!”
那长相英俊的汤荣轩摇着折扇道:“二妞是慢工出细活!最后才想出来,一定是绝妙好诗!我等准备好好欣赏二妞的千古绝句啊。”
以往这杜二妞能想出来的,差不离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打油诗,所以汤荣轩这么说,听在大家的耳朵里,便是摆明了调侃的,便都笑了起来。
杜二妞狠狠瞪了他一眼,走上前,提笔开始写。
汤荣轩在一旁摇头晃脑大声念着:
迟日江山丽,
春风花草香……
他刚刚念完这两句,原本带着嘲讽讥笑的脸却变成了惊愕,也不晃脑袋了,瞧着其他人。这些人也瞧着他,一时间都有些傻了。
一旁的纪夫人却是满脸喜色,点评道:“迟日便是春日,《诗经.豳风.七月》有云:“春日迟迟”,这第一句便写出了初春的精致,让人眼前一亮,眼前便浮现出春意盎然的景色。第二句,虽然平白,但是连着第一句看,却又成了一番精致,读罢两句,那春风和畅、百花盛开、风送花香,便在了眼前一般。”
纪夫人这一点评,让那几个才子佳人脸色更是难看,嘴角也露出了讪笑。
后面两句汤荣轩看了,却更是尴尬,讪讪的不念了。倒是黄诗筠款步上前,瞧着杜二妞写的后两句慢慢吟诵道:
泥融飞燕子,
沙暖睡鸳鸯。
黄诗筠念罢立即抚掌叫好,话语中充满了惊喜:“泥融二字用得最妙,春燕衔泥做巢,可不得是软软的泥吗?偏偏这个融字,又恰好把春暖大地,冰雪消融的初春景致写了出来,这飞燕子的飞,神态也是绝妙,把在屋檐下衔泥做巢的紫燕那轻灵矫捷的神态描绘得惟妙惟肖,偏偏又用的是一个极为普通的飞字,可见作诗的工夫,不在辞藻,而在精妙啊!”
纪夫人也欣喜点头道:“是啊,最后这一句,沙暖睡鸳鸯,这个暖是来源于前面的春日,春日冲融,沙洲自然是暖和的了,鸳鸯躺在那里,享受着初春暖暖的阳光,这景致,真的是妙绝!”
黄诗筠跟着赞道:“这最后一句跟第三句,一个鸳鸯睡,一个春燕飞,一静一动,相映成趣。再配上第一、二句粗笔勾画的阔远明丽的景物,当真是好一幅初春景物图。全诗明丽悠远,对仗工整,清丽工致,浑然无迹。当真是一堪称神品的好诗!——二妞,但凭这一诗,这益州第一才女的名号,该当属于你才是,姐姐我自愧不如啊!”
其他几个人也都纷纷点头赞叹。
汤荣轩涨红着脸疑惑地瞧着杜二妞,道:“这诗真的是你写的?”
“是啊!怎么了?我就不能写一好诗出来吗?”杜二妞仰着一张胖乎乎的俏脸望着他,半点也不心虚。
“不不,嘿嘿,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以前……,这个……”
黄诗筠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二妞这诗就是最棒的!我觉得应该标为魁!——对吧?纪夫人。”
纪夫人微笑点头:“你跟汤公子的两诗也是很好的了,其他几个人的也不错。只不过,公平地说,二妞的要比你们的更胜一筹。的确算得上此次最好。诸位觉得如何?”
其他几人都由衷赞叹点头。
那汤荣轩神色讪讪的,道:“再来一,如何?”
纪夫人道:“不着急,我们先赏了魁,罚了最末,然后再接着来。——拿彩头来!”
她身边的小丫鬟忙取出一个描金锦盒,打开了,里面满满的都是铜钱,用细绳串着。这是他们诗社成员凑的份子钱,赏给每次做诗夺冠之人的,每次一贯一千文。相当于人民币五千元。
(本书设定唐朝货币跟现代的比价为一文铜钱等于人民币五元。)
诗社纪夫人取出一贯,递给杜二妞:“喏,你的彩头!再接再励!”
“谢谢!”杜二妞脸上乐开了花,这还是她加入诗社以来,做诗第一次得到别人的赞赏,当然也是第一次夺冠。心里那高兴劲就别提了。
纪夫人又道:“香燃尽之前,大家都做出来了,不过,须得评出最后两人罚酒。照我看……”她的目光落在了另外两男两女身上。
杜二妞抢着道:“我觉得,最后两名,应该是黄姐姐和汤公子!黄姐姐倒数第二,汤公子倒数第一!”
此言一出,场中众人都傻眼了。特别是黄诗筠,俏脸一红,此前做诗,她不是第一也是第二,从来没有垫底过。可是现在这二妞却说她是最后两名,不由得脸上过不去,不过,杜二妞刚才作出了那样的神品好诗,已经让她刮目相看,也很想听听她这么说的道理。
那汤荣轩却受不了了,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郁闷之下,折扇一摇,哗啦哗啦使劲扇了两下,不料这初春本来就冷,他又一直为了显得潇洒,不时的摇着折扇,不知不觉便受凉了,现在又摇,鼻孔凉气进去,痒痒的忍不住啊嚏打了一个喷嚏,这一下震动,连手里的折扇都掉了。
杜二妞噗嗤一声笑了,道:“刚才萧……,嗯,那个农家大哥就提醒你了,这天气还凉,不要摇折扇,当心受寒,你不听,怎么样?伤寒了吧?嘻嘻”
汤荣轩的书童赶紧的递上手绢给他擦鼻子。
汤荣轩拱手道:“二妞姑娘,你说我的诗排在最末,把想请教一下,我这诗什么地方不好,要落在最后?”
“我这么说当然有我的道理。——我们这次的赋诗,纪夫人说了,以眼前春色为题,对吧?”
“是啊……”说到这里,汤荣轩便觉得隐隐有些不妙。
杜二妞得意洋洋拿起汤荣轩的那诗稿,念道:“‘风轻帘幕燕争飞’——既然限于眼前春色,请问我们这眼前,帘幕在哪里?”
“这个……,这是一种想像嘛……”
“那是文不对题!要是没有限题,随便你怎么想都可以,既然限题了,当然要按照题目来,大家说对吧?”
他们诗社里水平也比较差的要数县衙典狱的姜峰的儿子姜承谦了,刚才点评诗句,他的诗平平淡淡,实在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本来还指望能有杜二妞垫底,可现在杜二妞已经夺得魁,说不得他就要垫底了,正在沮丧,听得杜二妞这么说,顿时眼睛一亮,这汤荣轩自负文才,平时也不怎么看得起他们,要是能让他吃瘪一次,那可就爽了。赶紧帮腔道:“对对!既然已经限制了题目,自然是要严格按照题目来的,人家二妞写的诗,春日、山水、花草、飞燕、沙洲、鸳鸯,眼前可都有的,你诗中帘幕是家中才有,这桃林之中,却是没有的,那便是文不对题!”
汤荣轩涨红着脸,道:“那她诗中融泥又哪里有了?谁有看见飞燕嘴里有融泥了?”
纪夫人听他狡辩,不由皱了皱眉,道:“汤公子,你这样可就不对了,春燕飞到江边,便是为了衔泥做巢,这是人人皆知的,难不成非要捉一只来看看有没有?便是没有,也是一种合理的想像。你的却不切题了,原本我也觉得偏题,只是你整诗意境也是不俗的,便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