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和平城一南一北,是两座不一样的城市。
到达平城已是晚上,时宗平心情激荡,一刻也不愿浪费,带着慕时欢直奔时家老宅。
外面夜色沉寂,时家老宅灯火通明。
所有人都在等。
慕时欢下车时有短暂的恍惚,还有一丝退缩。
时夫人敏锐察觉,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宽慰道:“别紧张,咱们一家人和其他家族不一样,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是好说话护短的。”
“本来想着明天再和你见面,但实在是太开心,好不容易知道你的消息把你带回来,都很激动,想看看你。”她说,“别紧张,没事的,有舅妈在呢。”
她笑笑,又说:“再说,黎小姐也在。”
黎烟被邀请了来时家暂住,也是为了照顾慕时欢。
“谢谢。”感觉着手背上传来的温度,这些年好像都没有感受过,慕时欢回过了神。
“都是一家人,不客气。”时夫人挽着她往里走。
时宗平和小妹时澜对视一眼,心情有复杂,但更多的还是高兴欣慰。
总归是找到时槿了,就算她不在,也还是把她的孩子带了回来。
够了。
到了门口,时夫人还没伸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杨管家和杨婶激动地站在,眼睛皆是红的:“二夫人,这就是小小姐?“
时夫人心尖处亦泛酸,点点头。
杨婶看她点头,一下没忍住,别过脸掉下了眼泪,她只能急急用手捂住嘴,怕哭出声。
时夫人轻声在慕时欢身旁解释:“杨婶是看着你母亲长大的。”
慕时欢喉咙口好像突然间被堵住。
没等她说话,杨管家率先开口:“快,快进来,是我们老糊涂了。”
杨婶也回过神:“小小姐回家了,先进来。”
两人急急侧身。
时夫人便挽着慕时欢先进入。
到了客厅,所有人的视线刷的一下集中到了慕时欢身上。
一屋子的人,全都是陌生的面孔。
时宗平在这时也走到了慕时欢身旁,放柔放缓了声音给她介绍:“这是你大舅妈,你大舅舅目前在国外,有事脱不开身,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时大夫人眼睛也是红的,声音有点发颤:“这就是欢欢,小槿的孩子?”
时宗平点头:“是,大嫂。”
话音刚落,时大夫人快步走近,自然地握住了慕时欢的手,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孩子你受苦了。”
眼神真挚,亦有心酸。
原本从时宗平最开始出现的那一刻到来的路上,慕时欢其实都没有太大的感觉。
甚至,她心中是清楚的,她其实是借着时家的找来躲避江城的一切而已。
直到此时此刻,当她站在时家的客厅,当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当时大夫人握着她的手像是要哭,她终于有了血缘上一丝亲近的感觉。
大约,这就是血浓于水。
她的心中有了涟漪波动。
她张了张嘴,感受着这家人的真诚,终于发出了声音:“大舅妈……”
此话一说,空气有短暂的凝滞。
“二舅妈,舅舅,小姨。”侧头,慕时欢对着时夫人以及时宗平时澜轻声地打招呼。
“哎,好,好……”
时夫人眼睛一下红了个彻底。
时澜别过了脸,掉下了眼泪。
时宗平也差点儿就忍不住,但到底是如今的一家之主,又是男人,他没表现出来,只是再拉着慕时欢给她介绍其他人时声音颤抖得更明显了。
今晚并不是整个时家家族的人都来了老宅,主要是时宗平这一支,但人也不少。
时宗平介绍,慕时欢便礼貌打招呼,也有和她同辈的比她小的。
时夫人惦记着她身体虚弱,又一路的劳累,便没有让大家多留,只说等她休息好了,安排好了时间大家再一起吃饭好好认识。
慕时欢同意。
她的确很累。
时夫人想到什么,又说:“你外婆如今不在平城,但预计这两天也能回来了,等她回来了,二舅妈告诉你。”
她把慕时欢和黎烟两人带去了早就准备好的房间。
“你们住这,有什么缺的需要的,和我说,我要是不在,就找杨婶,”她示意两人进去,“太晚了,早点儿睡,明天见。”
她很怕慕时欢身体撑不住,所以哪怕有很多话想和她说,也按捺了下去,想着等她休息好了再说。
慕时欢明白她的意思。
“谢谢二舅妈。”她轻声说。
时夫人心疼又欣慰:“跟你说啦,一家人不必客气,快睡吧。”
“嗯。”
时夫人很快离开。
慕时欢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被黎烟挽着去了沙发上坐下。
“去洗个澡吧,然后好好睡一觉。”黎烟说。
慕时欢迟疑了一秒,点头。
平城属于北方,有暖气,而时家老宅恒温,不用怕冷。
黎烟替她从行李箱里拿出了带来的衣服,慕时欢接过,转身准备去卫生间,想到什么,她停下:“烟烟。”
“嗯?”
“我没事,别担心。”
直至她走进卫生间身影消失,黎烟才慢慢地回过神,心中抑制不住地叹了口气。
什么没事,分明……就是有事不愿承认。
黎烟坐在沙发上,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种种情绪涌来,一时间她愣神。
直至手机不停振动。
唐遇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着。
黎烟犹豫了下,没有动,很快,自动挂断。
“嗡”的一声,是短信消息。
“到了吗?”他问她。
黎烟静静地看着屏幕,心尖处有什么东西划过,最终,她回复:“到了。”
几乎是下一秒,屏幕再闪烁。
他再一次打来了电话。
黎烟睫毛扑闪了番,最后,她自己也没察觉地微叹了口气,接通。
谁也没有说话,唯有轻浅的呼吸声通过电流钻入彼此耳中。
莫名的,竟有种难得的温馨。
许久,唐遇终是出声打破沉默:“到了?”
问了问过的话。
黎烟垂着眸,嗯了声,声音很低,低到几乎听不见。
大约是自己也感觉到了,本不想再回,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她还是补了句:“到了。”
唐遇其实听到了那句嗯,尽管很轻。
他已是满足,她愿意回应就好,他已经想好接下来要说什么,没想到她补了句,当即愣住。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似的,嗯了声
。
诡异的沉默再蔓延。
唐遇插入裤袋里的那只手伸了出来,下意识地想点根烟,想了想,又放弃。
“黎烟。”他叫她的名字。
有些沙哑。
钻入黎烟耳中,好像也落到了心上,她怔了怔。
“有事吗?”她问。
唐遇薄唇微抿,不答反问:“还习惯吗?”
她自小在江城长大,平城那样的北方寒冷,他始终记得她畏寒。
黎烟睫毛再次扑闪了下。
“没有不习惯,”她说得平静,“很好。”
唐遇无言。
但他仍不死心,不愿让好不容易有的温馨时刻短暂结束,于是说:“多注意慕时欢的状况,她不仅仅是身体问题。”
顿了顿,他补充:“心理。”
其实他不说黎烟也知道,毕竟那时是她陪着时欢一起见的心理医生姜妩。
只是姜妩……
“嗯,我会注意的。”她点头。
她不会主动说什么。
唐遇深知这一点,又没话找话:“时家人对她怎么样?”
“很好。”
“对你呢?”
“很好。”
他问,她答。
但也仅此而已。
唐遇顿了顿:“如果出门,记得让高一高二跟着,有他们在,我能放心。”
黎烟抬起了头,她看向了露台方向。
“好。”她应下。
“照顾好自己。”
“嗯。”
“有事给我打电话。”
这话说完,黎烟那边久久没回应。
唐遇早有心理准备,不想让她为难,也不想给自己失望的机会,趁着她还没回应,他转移了话题:“对了,医院那边的消息,老厉在好转。”
听了这话,黎烟下意识往卫生间方向看了眼。
“我知道了。”心情有些复杂,但最终她还是没多说什么。
关于厉憬衍,有资格多说的,只有时欢而已。
唐遇恨不得这个电话能一直下去,哪怕只是他说,她听。
那也足够。
喉结滚动了番,他安慰:“他们两人会没事的,只是时间问题,会好起来的。”
他还想说什么,黎烟忽然打断他:“时欢出来,先挂了。”
不等他应声,忙音声响起。
唐遇怔了怔,最后神色黯然地收起了手机。
黎烟走到慕时欢那,见她表面神色还好,没多说什么:“我去洗澡,你先睡。”
慕时欢轻轻地点了点头。
黎烟看她一眼,迅速拿了换洗衣物去卫生间。
她担心她,所以洗澡也很快,等一切收拾结束回来,却见时欢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时欢?”她轻轻叫了声。
没有回应。
心中无声叹气,黎烟轻手轻脚上了床,关了主灯,只留下一盏床头灯,调到了最暗。
她没有很快入睡,而是看了身旁人一会儿,脑中划过一幕幕在国外的画面,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睡着。
等因为口渴再醒来时,身旁却没有了慕时欢的身影。
她一惊,瞬间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