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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我会回来的

直到马车行出老远,张笑笑的身体依旧在忍不住颤抖着。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还是在激动。

察觉到她的异样,萧御疑惑地垂看她:“笑儿?怎么了?”

女子愁眉深锁,好似心中有许多解不开的结。

她愣了一瞬,好似神游的灵魂突然回窍了似的:“没,没什么。”

这话答得很是敷衍。

对于这样的答案,萧御心中是十分不满意的,却也没有强求她一定要在此时此刻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

她入宫三年,他们之间虽真正相处的只有这一年的光阴,但他对她的了解已然超过了对自己的,对她的宽容和忍让也已然超越了这世间的一切。

她不想答,他便不会再问,只默默地自己查,等着她完全对自己敞开心扉的那一日。

张笑笑虽表面看起来与往日无异,依旧该笑笑,该闹闹,偶尔还捉弄一下两个孩子,逗得两个孩子大叫不止。

然而,每当夜晚降临的时候,月光洒在她身上,萧御却总会生出一种她会猝然离去的感觉,这种感觉随着下洼村的临近,也越地强烈了起来。

时光在悄无声息中流逝,转眼间,时间依然进入了夏季。

这日正是十五,漆黑如墨的天幕中,一轮圆月高挂其中,被无数璀璨星光簇拥着,昏黄的光晕,却仍旧叫人能清晰感觉到它的孤独。

自古以来,上位者总是孤独的。

没有人与之相伴,周围就算人潮拥挤,大多也不过是讨好和吹捧的嘴脸。

因为并不急着赶路,几人今日没有来得及进入下一个镇甸,只能露宿山野。

一路上,这样的情况已是数不胜数,无人都早已习惯。

两个孩子随不曾吃过这样的苦头,但两月光阴下来,也已然对此无比适应了。

萧御背靠在一棵树干上,仰起头望着那轮明月,思绪千回百转。

自上次见到那条所谓的人鱼之后,张笑笑就似乎是在刻意地锻炼两个孩子似的。

按照他们的行程,即便马车走得再慢,他们也总是能赶上进入下一个镇甸,然后找一家不错的客栈,住下来,扫除一番连日来的疲惫的。

但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却日日露宿山野。

她似是刻意起晚,然后每每时间还早时,又叫轻霆停车,在一些看起来并不怎么样的风景前驻足。

他想不明白她的用意。

这两月来,每天晚上,他都要想一番的。

可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好似一下子隔了千山万水,即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也总好似不曾相见的。

此时,她正坐在另一棵树下,歪着头,一只手肘搁在膝盖上,支着脑袋,看着小帐篷中业已熟睡的两个孩子的影子。

火光将他们的影子照得格外地明亮。

这段时间,看着两个孩子呆,也已经成为了她的乐趣了似的。

他们之间偶有交流,可她却似乎总是在刻意回避一些事情。

微微侧过头去,看向不远处女子。

按照这段时间他们的行程速度来看,大约还有三日时间,他们就能到下洼村了。

这两天,两个孩子都格外地兴奋,每天不玩到却是累得不行的时候,是不肯去睡觉休息的。

而她眼下的那片青影分明就是在告诉他,她这些日子根本就没有睡好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她的目光终于从孩子们的身上移开,转到了他的身上来了。

这段日子,她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与他视线相触的机会,似乎是怕他从她的眼底探究出些什么来似的。

他不是笨蛋,如何能看不出她的变化?

早在一年前,那次落水的时候,她不是就已经完全变了么?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但吴太医说过,她是灵魂回归,所以他未多想。

但这一年来,她与先前着实太过不同。

以前的她,虽也嚣张跋扈,但那嚣张跋扈却不过是掩饰,是她为了保护自己的胆小懦弱而穿上的保护色。

如今,她变得勇敢、坚毅,再不是以前那个人了。

一夜之间,她似乎懂了太多的东西,学会了太多的东西,有时候甚至让他这个为君者都为之自惭形秽的。

空气中一片静谧,连鸟儿都已归巢安歇。唯有几只夏日的蝉鸣间或响起,在这寂静的夜色中谱出一段优美的乐曲。

月光中的仙子缓缓地站起身来,顺手掸去衣服上沾染的枯枝灰尘,她缓步朝他走来,如同从那皎洁却孤独的月色中而来的嫦娥。

几声狼嚎乍然响起。

十五的月夜,他们总是习惯对着越来嚎叫一番,不知是要表达自己的兴奋和崇拜,还是仅仅只是觉得那圆圆的月亮看上去格外地不顺眼。

张笑笑抿了抿唇,未做理会,慨然在萧御身边坐下,自然而然地靠在树干上,仰头看着不远处山顶上,被月光找出的那抹狼影。

两个有心事的人坐在一起,大约是许久不曾谈心的缘故,一时之间他们竟是有些相对无言,未说一字。

在第二声狼吼声想起的时候,小帐篷里一个小小的身影似是被吵到了,却也并没有醒过来,不过慵懒地翻了个身,咕哝几句又继续睡了过去。

这一番动静总算是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却又让他们此时看上去略有些尴尬之色。

在看向张笑笑的时候,萧御的眸子中永远都装满了温柔和宠溺,似要将这世上所有的柔情都给他眼中的女子,将她宠上天,让全天下的人都羡慕她。

张笑笑扯了扯嘴角,想要回给她一个微笑,然而扯了半天,她的眼眶却是红了大半截。

她连忙追回头来,随手抓起一根树枝,将头埋在膝盖之间,拿着树枝随意地在地上乱画着:“萧御……”

一个名字刚刚出口,她的声音便哽咽了起来。

眼泪如断了弦的珍珠似的,啪嗒啪嗒地落进树枝画出的沟壑中,似要将那些沟壑填满,汇成纵横交错的小溪。

“嗯?”萧御难得地没有安慰她,也没有将她拥在怀里。

他努力压抑着自己心口的疼痛,让自己仰着头,不去在意她声音里的哽咽,以及那一颗颗砸在他心上的泪珠。

终于,要说出来了么?

两月以来,她的异样,他收在眼底。

她几乎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在他悄然无知的时候。

心底那丝沉痛,还有不舍都不停地缠绕在一起,有一种叫做不好预感的东西不停地在胸口徘徊。

两个月的光阴,他回想了他们相处的这一年的时间。

他们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像一对普通的夫妻那样生活过,他们似乎永远在冷战,在争吵,即便如今他已经不太能够记起他们当初那样做是因为什么。

“照顾好卿儿和律儿。”她缓缓地开口,任由眼泪汇成江河湖海,手腕无力的垂下,再难画出极深的沟壑来。

眼泪无处安放,落了一地,溅湿了一地的枯枝落叶。

不远处的火堆出噼噼啪啪地响声,昏黄的火光将两个人的脸笼罩在一起,比月光更加明亮。

“嗯。”萧御仍只是淡淡地回一个字。

空气中散着浓郁地悲伤,似要将这天地间所有的伤心难过都聚集到此处,任由这两人涕泗横流,伤心欲绝。

轻霆坐在远处,小心地观望着四方。

这两人的对话,他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却觉得好似一个字都听不懂的。

这短时间,主子和主母之间总让他觉得怪怪的。

两人之间,再没有了往昔的亲密恩爱,仿佛上帝突然在他们中间划出了一条鸿沟,任他们如何努力,都无法跨越。

又是长久的沉默,所有的话都哽在喉间,好似一旦说出口,有些东西便会变成现实。

而那个现实,没有人能承担地起。

自有记忆以来,萧御只哭过一次,那还是他年少时,眼睁睁看着父王和母后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

这一刻,他的心已痛到麻木,却仍旧掉不下一滴泪来。

有时候,不哭,不代表不想哭,而是悲伤太过浓郁,眼泪已承载不起。

“打枝的方法我已经写好了,你到时候让他们照做就是。弹棉花机和织布机以及纺线轱辘我也已经让人做好了,使用方法也已经写了下来。书院和墨宝轩的事情,商离他们会处理好。还有……”

“笑儿!”萧御突然打断了张笑笑的声音,扭过头来,眼底藏满了愤怒和不甘。

张笑笑一怔,抬起头来,一双泛着水光的眸子深深地望进萧御那双满含神情的眸子中。

她突然扔了手里的树枝,一转身,扑进萧御的怀里,任由眼泪肆意地沾湿他的衣襟,淋湿他的心:“萧御,我从未告诉过你,我……”我并不是真的张笑笑!

“我知道!”不等她说完,萧御已然借口。不知是急切,还是为了替她掩饰什么。

张笑笑又是一怔,显然对此也是没有想到的。

萧御勾唇苦笑。

一切的一切都透着诡异,他是为君者,任何事情都要把控在手心里才觉安心的,如何肯让一个未知数留在身边,甚至悄无声息地走进他的心里?

“不管你是谁,我只要你!”他铿锵有力的话,却再次将张笑笑的眼泪给击了下来。

这世间最动人的情话莫过于此。

不管她是谁,不管她是人是鬼,是一缕孤魂,还是野鬼,他要的只是她而已。

“萧御,等我。”张笑笑缓缓开口,泪中带笑,“我会回来的!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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