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岁尾,冬至郊天。乃是岁尾最重要的皇家祭祀仪式,向来由皇帝或皇帝继承人主持。
自从宋允被立为太子,数年冬至,都是他代帝祭天。而为显郑重,祭天仪式前三日,就要入住天坛,吃斋戒欲,冬至日一早香汤沐浴后,登坛祭祀。
太子患病停了政事,经过江夏一番尽心调治,冬至日前已经能够下床自如行动,从脉象上看,心脉损伤也渐渐弥合恢复,只是脸色略显苍白,身体仍旧清瘦,需要缓缓调养恢复,却是急不得的。
冬至日前一周了,是日江夏替太子请脉施针之后,欣慰道:“太子身体已经日渐痊愈,小心着不再暴怒悲伤,悉心养着,很快就能大好了。”
这话江夏说的婉转,其实是提醒太子,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可以如常主持冬至郊天祭祀了。
太子看向江夏的目光,一如既往的信任中透着亲近,却只是含笑道:“多亏了老师连日悉心调治,连四弟都活泼多了。”
江夏顺着太子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一起蹲在角落里的宋祥与犊儿,也忍不住地扬起了一抹笑容。
——犊儿第一次见宋祥,就把九连环给完过了关;第二次,犊儿带了七巧板来与宋祥玩了一回;第三天,犊儿神秘兮兮地带了个小盒子,见了宋祥,江夏才知道,那盒子里是曦儿和启娘养的蚕,被犊儿偷偷拿了几条来,送给宋祥……很快,几条小蚕早都含恨而去了,犊儿又给宋祥带过小乌龟、小鸟,如今两个小子盯着的是几条扭曲蠕动的蚯蚓……大冬天的,为了这几条蚯蚓,犊儿可是缠着哥哥们好几天,才央着哥哥们去暖棚里挖来的。
小小子们调皮淘气些都是正常的,江夏倒是愿意看着孩子们淘气捣蛋,玩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孩子么,好奇心重,对什么东西都想研究研究才对,安安静静,不言不语的,跟老头老太太一样的,那才不对呢!
当天晚上,徐襄回到家里,江夏才知道,太子前一日已经递了请罪折子,因自己染病不能替皇上冬祭已尽孝心……
江夏愕然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将白天太子的表现说了,然后向徐襄求证:“你说,太子这是还没从丧母之痛中缓过劲儿来。靖南王怕是挨不过年去了,也不知太子还能不能经得住……”
徐襄暗暗叹口气,妻子还是一贯心善,总是不愿想人心中的阴暗,却不知道,太子早就不是她最初认识的小孩子,被立为太子数年,又经历了种种,特别是丧母之痛后,任何人都无法再保持最初的纯善了吧?
更何况,被立为太子的,自古只有两个结果:或继位登基,成为新一代帝王;或被废被杀。——绝无退路可言!
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人?
立于绝地,大概没有人不想着争一争,拼一拼吧?什么血亲,什么伦理,在生与死的选择之中,又算得了什么呢?洋洋洒洒几千年的历史,能被记在史书中的,不过是胜利者想要给后代看的东西罢了。胜王败寇,不外如是。
不过,这些话,徐襄并没有打算给妻子说明。妻子能够保持一颗初心,才是最难得的,有他为她撑起一片天空,就够了!
第二日,大兴帝赐下好多药材,并各地新贡,又亲自到了东宫探望太子。
是时,江夏也带着犊儿在东宫,犊儿小子风格依旧,不过,今日带的东西有点儿大,是一只小狗——这已经是徐家那只小狗的孙子辈儿了。
小小的黑色小狗刚刚满月,毛色黑亮,胖嘟嘟软乎乎,奶声奶气地叫着……宋祥喜欢的不得了,跟犊儿一起给小狗布置狗窝,又拿了奶来喂它……
两个小子忙着,迎驾的动作迟缓了许多,大兴帝却并未在意,反而一脸兴致勃勃地跟着两个小子去看放在窝里的小狗,还主动表示,给四子拨个会养狗的小太监来。
江夏在一旁看着,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到太子身上,却见他一直保持着恭谨的微笑,看着相处甚欢的父亲和幼弟。只是,江夏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微笑太过公式化,没有半点儿欢喜的味道。
几日后,冬至郊天,大兴帝亲临。
冬至日后,很快就进了腊月。
腊月初九傍晚,靖南王溘然长逝。临死前,只有妻妾在床前伺候,那么多子孙,却没有一个赶回来。
初十一早,太子带着幼弟至靖南王府致哀。
看着冷冷清清的灵棚,回想外公一生戎马、几十年恩荣,满心悲凉酸苦,化成眼底冰冷一片。
外孙,又贵为储君,反而成了约束太子的桎梏。他亲临靖南王府致哀,已经是极限,却不能过多停留,更不用说自降身份为外公守灵了!毕竟,君臣纲常不容倒置!
靖南王冷冷清清停灵七日,出殡落葬,徐家在路上扎了祭棚,祭拜送行。
因为靖南王去世后,大兴帝亲自问了几次,又赐谥号‘忠敏’二字,前往靖南王府吊唁的人并不少,相比靖南王患病时的门可罗雀,靖南王去后却称得上荣宠有加,人气极旺。那灵柩出城时,路两旁的祭棚一座连着一座,足足延绵出城门几里去。
太子也请旨获准,在靖南王离开时,代表东宫储君,在第一个的位置扎了祭棚,为外公祭奠送行。
靖南王出殡之后,太子回到东宫就再次病倒,江夏在东宫中住了两夜,才总算再次把太子的病情稳定住。
病体缠绵的太子,停止政事的时间又一次拖延下去。
腊月是年尾,也是各种祭祀、庆典扎堆的时候。腊月廿三、除夕日、元日……
一系列庆典,都只有大兴帝主持,原本位于大兴帝下手一侧的储君位持续空置,倒是三皇子宋桢和五皇子宋寅,一直被皇帝带在身边。
元日庆典上,大兴帝大封后宫,仍旧没有立后,却将菀嫔刘氏擢升为贵妃,执掌后宫。向来与刘氏交好,并育有四公主的李贵人也顺利升至嫔位。
又下旨册封诸子,皇三子、皇四子、皇五子皆封郡王。其中皇三子封安郡王;皇四子封福郡王;而年纪最小的皇五子被封为祉郡王。相对于皇三子的‘安’、皇四子的‘福’,皇五子的‘祉’字却是重的多,祉,福也、禄也,皇帝盛宠的刘氏进为贵妃,她所出的儿子也被皇帝如此爱重……而有嫡子名分的太子和四皇子,却失了母后庇护,太子又缠绵病榻……
种种因素结合之下,由不得人不多想。由不得人不生出旁样的心思来。
于是,太子的东宫日渐清冷起来。连之前朝堂上书请求给太子立妃的声音,也悄然消失了……
关键人物大兴帝却一直沉默,大臣们自然而然地将他的沉默理解成了默认。
东宫里的兄弟俩个,也靖南王丧礼之后,也完全从人们的视野里消失。年后,甚至有人传,太子患了皇后同样的病,性格骤变,暴虐无道……恐怕,也没多少时光了。
种种流言风行,更换太子的传言日嚣尘上……自然而然地,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投向刘贵妃一系。只是,刘贵妃没有外戚,这些大臣们又难以接触到后宫嫔妃,一时投靠无门,只能去朝堂上鼓噪,请立刘贵妃为后的折子雪片般递上来,却仍旧如之前一般,石牛入海,没激起半点儿波澜。
而这种种是非纷扰、潮流暗涌中,徐相却一直保持着平静沉默,没推波助澜,也没表现出保储君的意思来。
最初时,众人被‘从龙之功’激红了眼,昏了头,都一门心思上书,向刘贵妃和五皇子示好呢,没几个人注意到徐相的异样。等到二月底,连续多日上书请封未果之后,有些人热的脑子开始冷静下来,再回头看,不由心虚了:徐襄家里那位可是贵为太保,又是皇帝的御用太医。自从去年太子病重,那位就****进出东宫,为太子诊病调治,太子的病情如何,还有人比徐相更清楚么?皇帝只怕也有所不及吧?
那么,徐相一直纹风不动的,是不是说明,外头盛传的太子病重的消息不真不实?
若,太子没有病重,或者说,没有传说中病的那般厉害,等太子康复,回归朝堂之时……不,不,等太子继位登基,手握皇权之时,今日这些投奔刘氏和祉王的人是何下场……不言而喻呀!
三月初五,故皇后梁氏冥寿。
病重几个月的太子终于走出东宫,携了皇四子福王,一起出宫往皇陵,祭奠母后。
隔了几日,三月十一大朝会,太子重新站到了朝堂上,众臣之前。
看形容仍旧略显清瘦,但目光炯炯,神采内敛,气度沉稳,却是完全恢复了,并看不出什么病态了。
时逢大比之年,太子复出之日,大兴帝就将这一年的开科取士事交给太子,并殷殷叮嘱:“务必做到取士惟才,为我大庆基业擢拔治世理事之能臣!”
天下之权,不外人、财二事。
皇帝将科考一事交给太子掌管,让太子主持科考选拔一事,也是放手让太子擢拔培养他的班底,等他登基后,这些人就会成长为新朝的中坚力量。
这就给人一个信号,皇帝对太子并无隔阂,仍旧信重有加。
于是,朝中很多人纷纷转向,想要重新回来抱太子的大腿,却现,太子虽然恢复了理政,但对朝臣们却没了之前的温和亲近,变得冷傲高不可攀起来。
四月初的会试顺利完成。紧接着,四月末的殿试上,太子陪同大兴帝一起出现在殿试现场,大兴帝略作停留即离开,留下太子亲自监考,直到殿试结束。
殿试毕,金榜下来,新科进士们赴琼林宴、游街夸官,又是一番热闹盛事。之后,自然要去拜见恩师,答谢师恩。
这里的恩师往常只是主考和副考官,这一科的进士,却多了一个称号:太子门生!
五月初,平王献新稻,却是一年三熟的稻谷。
大兴帝让御膳房蒸成米饭,留早朝四品以上的官员一起品尝。新米气清味甘香润满口,竟是不亚于贡上之米,大兴帝大喜,连声夸赞,大臣们自然也一叠连声地附和赞叹、称颂不已。
江夏没有在朝堂上,却也在家里尝到了平王送来的新米。同时,她还尝到了平王让人送进京来的新鲜荔枝、龙眼,并芒果、香蕉等物。另有一种遍身棘刺的球形果子,也是平王的船队从爪哇岛带回之物,据说当地夷人甚爱之。
丫头婆子们都来看新鲜,但还没走近,就被那怪异的气味熏的欲呕。连翘水香几个甚至询问江夏:“夫人,这东西真能吃吗?……是不是腐败坏掉了?……吃了会不会拉肚子啊?”
江夏却稀罕的不行,连声吩咐人,将那遍生棘皮的果子打开,又亲自动手将里边金黄软糯的果肉挖出来,细细品尝……榴莲,她的大爱啊,曾经,她为了品尝顶级榴莲,甚至想过自费去榴莲产地马来西亚旅游的。
十多年未见,没想到,她居然还有重新吃上榴莲的一天!
随新米进上的,还有平王平定了爪哇吕宋的消息。
大兴帝对平王所献新稻大加赞赏之后,太子帅先出列启奏,请求皇上重赏平王,将吕宋、爪哇赐给平王食邑,只需平王岁贡,并将爪哇和吕宋之新稻推广到岭南诸地即可。
长久以来,平王说是大兴帝的一个禁忌,也不为过。毕竟,大兴帝的帝位是从平王手上夺来的……
是以,太子这番话一出口,众臣皆是暗自惊疑,即便一直支持太子的大臣们,也暗暗替他心惊,捏一把汗。更不用说,之前那些墙头草了,更是在心里暗暗兴奋了,太子作死,可不正中了他们的下怀?他们可是一直怕太子得势后,跟他们秋后算账呢。
可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大兴帝竟没有生气,反而满脸赞赏地准了太子的请奏,升平郡王为平亲王,并感叹道:“平王宅心仁厚,心性纯善,是个极好的,可惜天妒英才,让他失了双目……如今,他能重新振奋,朕心甚慰。”
随后,又是一笑道:“朕记得平王比太子还大一岁,也到了弱冠年纪。皇兄皇嫂都不在了,朕这叔父自然要替他操心些……靖南王嫡孙女,威远将军粱嵘之女今年也十七了,又无婚配,就赐给平王为妃吧。”
这一年,毛家三子毛瑞震下场大比,不负众望,顺利通过会试,并在殿试中金榜题名,名列二甲第二十九名,赐进士出身。
如此,毛家三兄弟,都算有所成就。老大毛瑞雷入伍,投了边军,数次平定东北半岛的部族纷争,凭军功升迁,如今已经是正四品卫指挥佥事。老二毛瑞霆武科出仕,入大沽口水师,如今已经是新型战舰指挥长,正五品。老三如今也科举入仕,虽然没有效仿父兄入行伍,却有众多助力,徐襄、江夏、江越、福宁长公主……可以预见的,只要他不是拘泥不化,又肯用心尽力,这前程就是一片大好。
瑞霆继承了毛家人的魁梧身材,却比大哥二哥多了些斯文气,真真是上好的女婿人选。小鱼儿早在科考之前,就与江夏提过,把宝儿的韶娘与瑞霆凑做一对,只不过,江夏却觉得韶娘性格太过跳脱,多少有些不知深浅的意思,有些委屈瑞霆,就拿话搪塞小鱼儿,说不如等等科考完毕,出了榜再提……没想到,出了榜还没等小鱼儿再来寻她,大兴帝就将韶娘指给了平王!
韶娘,那样跳脱得,带着些娇蛮的性子,能是平王的良配么?毕竟,雷州、琼州都是流放之所,化外之地,韶娘得了指婚旨意,恐怕并不高兴吧?
那九五之尊任性一句话,就此捏合一对怨偶!或者,这就是那位的目的!
江夏掩下一串叹息,却做不来什么,不免惆怅。
老靖南王去世,武职按例不需要丁忧。有皇上的旨意,靖南王已经送了,靖南王世子梁峥和二子粱嵘,连奔丧都不必了。
指婚的旨意下来后,大兴帝却特许梁峥粱嵘兄弟俩回京。
六月初,梁峥粱嵘兄弟俩就急赶着进了京,却未入城,先去了京郊祭拜父亲。
作为人字,未能在父亲床前尽孝,连父亲丧事也未能参与,兄弟俩悲愤郁闷,化作一场嚎啕,五尺男儿哭的几乎昏厥过去。
已经回京的顾青茗和徐襄、任川南得了信,一起赶过去相劝,却无法说动那兄弟俩,只能任他们在父亲坟前结庐守孝一个月,尽了孝心,方才作罢。
六月底,梁家兄弟的家眷子女方才逶迤赶到京城,几个年长的孙子同样去祖父坟前哭祭,陪着父亲在坟前守孝三日,这才一起进城,回了靖南王府。
江夏得了消息,当日就打了人送了些鲜果、水菜、素点心过去。并让红菱姑姑亲自过去询问世子妃容氏和赵宝儿安好。
第二日,江夏才过府相见。赵宝儿这一去不过两年余,却似乎经了五六年光阴,容颜见老明显不说,连目光都沧桑了许多。
江夏也见了韶娘,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容貌出众是早就知道的,性子却似乎在西域养的更加活泼豪爽了,出来见客,穿着一身大红箭袖胡装,颇有些飒爽之意。
这样的姑娘并不是不好,只是江夏想起性情温和、心思细腻的平王宋懋,与韶娘的性子差距太大,恐怕合不来吧?
之后,梁峥承靖南王位,协理刑部。
在保定府建兵工场,铸造火炮、火铳等火器,并箭枝、弓弩等诸般武器,粱嵘成了第一任督使,负责兵工的管理和护卫。
而在粱嵘走马上任之前,九月初六,粱韶娘奉旨南下,赴琼州与平王成亲。十月中,传回噩耗,平王妃粱韶娘前往琼州的船只在海峡遇险沉没,船上二百余人,悉数葬身大海,无一生还。
靖南王府得了消息,赵宝儿几次昏厥,大病一场,却无论如何也哭不回女儿……
是年岁尾,西南传来消息,云贵几个领、酋长与雷州平王军对生大规模冲突,大兴帝随即下旨,特命赵宝儿三哥赵炀任指挥使,平定冲突。
这一场战争来的蹊跷,展也诡异,朝廷派出五万大军,其中三千是配备了火器的神机营,却并未讨得便宜,平王军队竟然坚守住了阵地不说,还上书弹劾赵炀是非不分,公报私仇……更泣血陈情,言平王妃梁氏遇难,平王悲恸欲绝,已经给梁王妃建了衣冠冢,并特别表示,愿意将侧妃所出的儿子过继一个在梁王妃名下,将来子孙延绵,祭祀供奉。
这一番情真意切、言语挚诚,打动了不少人。
又一年春,西南战事平定,赵炀被任命为云贵总督,镇守西南。
却在暮春季节,海寇作乱,松江水师并明州水师、泉州水师联合作战,清扫沿海岛屿,清剿海匪海寇,一直扫平到琉球,琉球国主率文武到码头亲迎大庆海军威武之师,并派遣使节随船朝拜纳贡。
七月初,北山部偕同兀地河部扩张南犯。大兴帝遂下旨,出兵拒敌。他也御驾出关,行秋狝,训练检阅将兵,以显军威。
太子留守京城监国。徐相也留在京里。江夏这个御用太医却不得不收拾行囊,带着儿女们,一起随御驾出关秋狝。
关外草原广阔,草木葱茏,草深处,都能没了马腿去。
大兴帝也算是行伍出身,骑射俱佳,多年拘在京城宫苑里,也憋坏了,到了草原上豪兴大,催马挽弓,沉迷与射猎奔驰的乐趣中。
又一次,大兴帝与好几位将军打赌射猎,而且起了兴致后,不用围猎,每个人只带十个人野猎。
夜色降临,将军们陆续满载归来,被无数暗卫护卫的皇帝却迟迟未归。众人担心,略一商议就传下令去,命人去猎场范围搜寻。结果,皇帝行猎遇上一户牧民,在牧民家吃上羊肉喝上烈酒了,乐而忘归。
之后,又举行了几次野猎,也都顺畅平安,八月底,口外天气渐冷,御驾准备归程了,大兴帝最后一次野猎,却突然冒出来一股子马匪,冲击御驾,大兴帝中箭落马,被护卫们抢回来,带到营地时已竟失血昏厥。
江夏得了消息连忙过来抢救,花了大半夜的功夫,好不容易将大兴帝的性命保住,却终究还是伤了根本。而且,箭头上喂了毒,勾起了大兴帝体内隐藏多年的一种慢性毒药,让江夏一时无法完全破解。
好不容易稳定了大兴帝的伤情,御驾回銮,回到京城,大兴帝身体仍旧不见好转,每日昏沉大半日,根本无法上朝理政。
是年冬月,大兴帝退位,太子宋允继位,定年号为景平。
翌年春,二月。
福宁公主与太保江夏陪同退位的大兴帝离开京城,一路顺运河南下,赏水光山色、看大好山河。
徐襄带着徐朗、徐迅两个儿子,顾青茗则带着长安一起至码头送行。江夏和小鱼儿此次只带了几哥小的,与大兴帝分乘两船,相跟着逶迤南下。
也不知是不是江夏每日施针用药逐渐取了效用,还是离开京城,大兴帝心情放松,病情竟有所好转,每日里都能到船板上晒晒太阳,渐渐又能钓上半个时辰的鱼……
过了江之后,病情越好转,竟然能够行止类常人矣。只有江夏和随驾而来的刘贵妃知道,宋抱朴的身体已经伤了根本,表面上的好转也只是暂时的罢了。
有一日,船行洞庭湖上,宋抱朴与小鱼儿、江夏一起坐在船头,矮几小菜、泥路煮酒,看湖面烟波浩渺,长天一色。
大兴帝将目光从天边的灿烂的夕阳霞光处转回来,含笑举起一杯酒,遥遥向江夏致意:“……此生无憾矣!”
江夏也含笑举杯回应,并转眼看向小鱼儿,一同举杯:“此生无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