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镇,也就是江夏之前夜里遇险之处,此处高邮湖和运河有航道相连,想要从运河进高邮湖向西,或者又高邮湖出来的船只转入运河向北,都要从此经过,故而得名。
来到此处,河水静静流淌,河岸上的杨柳依旧,芦苇蒲草繁茂,竟已经看不到那一场大火的痕迹了。
约摸在那一处,船在河中抛锚停住。
江夏带着孩子们来到船头,仆从护卫们早已经将备办好的三牲和酒坛子摆在了船头,丫头婆子则设了祭案,摆着几个供盘干鲜果品菜肴,并香烛等物。
江夏和孩子们来到船头站好,朗哥儿出列,诵读了一篇祭文。诵罢,将祭文在烛火上点燃,江夏和孩子们行礼拜祭,婆子丫头们取了纸钱元宝等物烧祭一番,然后燃放鞭炮,并把各色供品投入河水之中,祭奠方告完成。
至今失踪的将近二十人,加上寻得遗体的,那一场大火足足让三四十个人丢了性命去!
祭拜完毕,船只起锚,继续北上。
水香伺候着江夏换了身上的素衣,看着夫人抑郁的脸色,忍不住低声劝慰道:“夫人,您替那些人供奉了香火,又特意义诊行善……那些人下辈子必定能够托生个好人家,说不定做少爷做姑娘呢,也不必替他们太过伤怀了。”
供奉香火、做道场,乃至祭奠,不过是让活着人的心里安慰罢了。江夏自己来历诡异,却仍旧不相信那些因果循环、转世投胎之说,是以,水香这番话注定了对她无用、
不过,她也体会到了这丫头的关心,于是略略放松了神情,回头对她微笑点头:“嗯,我无妨,不必担心。”
见她带了丝儿笑,水香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垂应着,又建议:“就要端午了,夫人也琢磨着定一定咱们包什么馅料的粽子?昨儿在湖上,两位姑娘带着我们可是采了不少苇子叶,又宽大又厚实,包粽子肯定好!”
听水香提起粽子,江夏倒是想起现代时,南北两地网民关于甜粽子、咸粽子的争论,又不由地想起当年被深恶痛绝的五仁月饼……脸上的笑意就略深了些。
船上的人,有一小半是幸存下来的,大多数是后来补充的,多日气氛压抑,早就有些受不住了,听得一声包粽子的吩咐,不管婆子丫头都活泛起来,都纷纷跑到厨房里寻找自己能做的活计,处理粽叶的、挑选两米五谷的……又有那心思活泛的采买人乘了小船上岸,去购买咸蛋、鲜肉,并各色食材配料的……大家齐心协力的忙碌一日,傍晚时分,各色馅料的准备就基本就绪,送上来的单子给江夏一看,她就撑不住笑道:“竟比京里时还全!”
泡米、备馅料、裹粽子,再放进大锅里蒸煮一个时辰,再闷上半个时辰就能食用了。
因着下手包裹的时候就是傍晚了,大大小小一起动手,包完再下锅蒸煮,竟是恰好第二天早饭吃上。
江夏和孩子们正乐呵呵地吃着粽子呢,南芜匆匆进来回话:“夫人,淮安漕帮分舵舵主赵庆广求见!”
赵庆广?江夏听得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了。
好在南芜紧接着一句话,替她解了惑:“赵舵主称乃是夫人同乡,当年在临清运河上还曾有幸见过夫人一面。”
这么一说,江夏一下子想起来了。当年她曾经受宋抱朴所请,去给一位漕帮大哥疗过伤,是见过一些河上讨生活的人……赵庆广……
“可是赵小七儿?”
南芜一脸懵。夫人说的这个名字她根本不知道,实在答不上来。
不过,也只是一愣,南芜就道:“容奴婢出去问清楚,再来回话。”
赵庆广果然就是赵小七儿!
只是,当年那个黝黑却不失英俊的青年,如今已经成了身材魁梧、肩膀厚实的中年人,整齐却浓密的短须更是让他的容貌改观了太多。
他恭敬拜见,江夏却凝视着他,搜寻着与记忆中重合的特征:“……你真是赵小七儿?”
“嗳,嗳,正是在下。”赵庆广粗犷的汉子又是感动,又是欢喜,一张黑脸涨的紫红,摸着下巴嘿嘿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来,“实在没敢想,夫人竟然还记得在下……”
这么一笑,江夏终于找回了一抹熟悉感,不由地也欢喜笑道:“若不是你找上门来,在路上见了你,我是不敢认了,蓄了胡须之后,你是大变样儿了!”
因又问:“秀娟妹子可还好哇?你们的孩子也不小了吧?……”
说起这个来,赵庆广脸上的笑容倏地一滞,哽了哽方道:“多谢夫人还记得她……可惜,她没福气再来见夫人了。”
江夏惊讶着,然后停了赵庆广的叙述才知道,当年那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却在十年前就难产去了,倒是挣了命留了个小子,如今刚好十岁了。
时间推移,渐渐有故人离去,或在眼前,或在不知道的某个地方,本来也是人之常情,每次遇到难免还是会让人伤心,唏嘘不已。
江夏宽慰两句,赵庆广倒是恢复地快,抬手抹了把脸,强撑起一片笑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却原来是负荆请罪,将宝应堂主和宝应高邮几个涉事的分堂主押了来,交给江夏处置。
“……这些人被人撺掇了,昏了头,居然敢冒犯夫人的坐船,实在是万死莫赎其罪!”
江夏默然听着,待他说完,这才开口问道:“这些人出手的缘由你可问清了?那样放火烧船,可不像是图财!”
赵庆广点点头,道:“夫人见一个人,就知道缘由了。”
江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着赵庆广走到船舱门口,朝外边招招手,片刻后,亲自扭了一个绑缚了双手的人进来,手臂一用力,掼在地上,然后上前一步,扯着那人的散乱的髻让那人抬起头,直面上江夏的目光:“夫人请看,可识得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