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月廿,江夏孕期满了九个月,徐襄就一日比一日紧张起来,每日里都会打人回来问几回,好不容易过了廿三,衙门封了印,徐襄就索性哪里也不去,只在府中守着江夏,那目光几乎都不肯稍离片刻。
他这般,让江夏好笑不已的同时,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腊月廿六,江夏实在受不了徐襄试试追随的担忧目光,找借口打了他带朗哥儿迅哥儿,去庄子上送年货,慰问庄子上的老弱病残。
徐襄也知道自己有些过了,虽然仍旧担心,却终不忍心拒绝,叮嘱一番,到底带着孩子们出门,往庄子上去了。
江夏送了爷几个出门,吁出一口气来,缓缓转回来,仍旧由南芜扶着,往后园子里去。
齐哥儿回京后,略略收拾就搬回江家去了。
平日里住在一起还罢了,过年江家也要祭祀宗族,越哥儿不在京中,这些事情齐哥儿和嬛娘自然要去做,再待在徐家,就不太方便了。
曦儿和启娘的那些女伴读也放了假,回家过年了。江夏一边往园子里走,一边吩咐:“去把曦儿启娘两个唤来,今儿晌午,咱们娘仨就在草堂里用饭了!”
云香答应着去了。
江夏缓缓往园子里走,一路上隐隐觉得腹部微坠,她也没做声,特意吩咐丫头们扶着她又绕到梅园里,赏了一回梅花,等到曦儿和启娘小姐俩过来,才一起去了茅屋草堂。
到了草堂之后,江夏就靠在暖榻上休息,让两个小丫头手挽手去暖棚里摘瓜果蔬菜去。
晌午时分,就在草堂中支起铜火锅,让人用鲜鱼炖了汤底,捡着最嫩的鸭肉、鸡肉切了两盘子来,配着各色青菜,娘儿仨快快活活吃了一顿锅子。
吃完,两个小丫头都说吃撑了,就势滚在暖榻上歇着,不多时就睡着了。
江夏这才唤了连翘金桂和东英南芜几个来,打她们去王太医家,将石榴唤回来,再去正院里收拾收拾,准备着。
一听说唤回石榴,连翘几个的脸色就变了。
连翘白着脸战兢兢道:“夫人,可是……要动了?”
江夏微笑着摇摇头:“莫怕,还早着了,应该还有些时候,一两日也说不定,将石榴唤回来,一来我能安心些,二来,早一点给石榴挂出免诊牌子,也省的耽搁了旁人家的事。”
石榴如今在京城颇有些名头,每日都有几名产妇循着她的名头往医馆里生产的,若是不能应诊,早一两日挂出免诊牌子去,让那些产妇早寻其他稳婆,也不至于耽搁了。
看着几个丫头神色稍缓,江夏又含笑叮嘱道:“横竖只是准备着,你们也就莫要声张了出去……”
连翘几个齐声应诺着,连翘和南芜留下来照应着,其他几个则分作几路,往前院收拾准备的,去前院传话吩咐的,一时间就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江夏自己伸手搭脉诊了诊,知道大概还要些时候,也努力放松了心神,靠着大迎枕闭上眼睛歇息。
这一胎前几个月奔波劳碌,不怎么显怀,但回京后却休养的好,正赶上胎儿长个子的时候,肚子眼看着像吹气一般膨起来……竟是比前头三个都要大一些,加上她身形清瘦,越显得肚子颤巍巍走一步都像要坠下来,也难怪徐襄紧张了。
江夏闭着眼睛,双手自然扶在肚子上,片刻后,胎心搏动就传了过来,清晰而有力,让江夏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不多时,竟然睡着了。
似乎刚睡着,江夏就被几声明显带着惊讶的低语给吵醒了。
就听得东英的声音从外间里传过来:“……说是宫内的一名美人有孕,有小产之兆,夫人又重着身子,只好将石榴姐姐召了去,说是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出宫呢!”
云香水香几个丫头都焦急道:“夫人眼看也要动了,若是石榴姐姐出不了宫,可怎么办?咱们府上可没准备旁的稳婆!”
随后是红菱姑姑低斥声传进来:“都慌什么……”
听到这里,江夏已经彻底清醒多来。
她吸了口气,撑着身子坐起来,就觉得腹部一紧,然后下边哗地一下子湿了。江夏心头一紧,竟是提前破了羊水!
羊水早破,极易引起润滑不够,胎儿难产。
江夏的心狂跳着,却只能深吸气,努力让自己重新镇定下来。
石榴指望不上,她还有邢夫人……最不济,她还有自己。她一定能够保住自己的孩子,同样也会努力让自己活下来……四个孩子还都年幼,不能没有母亲。
至于徐襄……他的身体调理的几乎大好了,若是她没了,他大概只许等上一年,就可以再娶一房继室。就徐襄如今的情形,大概满大庆的未婚女子,都能由着他挑拣了。她倒不用多心去惦记他!
她突然记起现代时的一条搞笑短信:住着你的房子,睡着你的老公,打着你的娃!
她心底的惊慌恐惧,突然就平复下来。
江夏无声地攥紧了拳头,她的孩子,绝对不能落在别的女人手中,挨后娘的种种磋磨去!
她鼓起力气,扬声呼唤:“姑姑,你们都进来吧!”
不多时,徐家就动起来。
张守信陪着徐襄父子去庄子了,沈琥和长福却在家,分别带了人,骑马而出,分别往王太医家和长公主府去了。
江夏让人悄声,莫吵醒曦儿和启娘,只让人抬了暖轿过来,自己出了园子,往正院里准备好的产房去了。石榴虽然被召进了宫中,医馆里却还有六名学医的女子。这几个学的时间短,不敢与石榴相比,江夏却也早就安排她们,独自接生了大半年,一般生产都能够从容应对了。
这一日,医馆里有三名女医当值,此时,已经都候在江夏的产房里了。
江夏脸色略略有些白,神情却还放松镇定,进产房后,就自行走到外间临窗的矮榻上坐了。
三名女医齐齐上前行礼请安,江夏笑道:“你们不必多礼,且放宽心准备着,大概还要些时候……”
三个人互相看看,垂应着,相跟着去屏风后洗漱更衣,做接生的准备了。
江夏却默默地垂了眼,屏住呼吸,等待着一拨阵痛收缩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