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笑闹,危机仍旧悄然临近。
三月初七入夜,江夏给曦儿讲完故事,哄着女儿睡了,转回来与徐襄一起安置了。
十来年的老夫妻,没了最初那许多激情,相拥入眠,却积累了厚重的温暖和安心,对他们来说,有他(她)相伴入眠,是一日忙碌操劳之后,身心完全的放松,是安然好梦的保证。
拥着妻子的仍旧柔软的腰肢,徐襄内心一片宁静:“曦儿的听力是不是又有好转了?”
提起女儿,江夏心底一片柔软,却仍旧忍不住轻声叹息道:“听力并没有提高……只不过,经过长期持续的引导训练,孩子的语言能力没有受到听力障碍的影响……关键是,咱们闺女特别乖特别听话,不管是学说话还是学琴,都特别认真努力……我有时候都想,若是迅哥儿有咱闺女一样的努力,没准咱们家能再出个三元及第!”
徐襄轻笑起来,胸腔的震动让倚在他怀里的江夏也弯起了嘴角:“我就是很贪心……不过,眼下的情形也算是万幸了,咱们女儿的听力只是略有障碍,并不是完全的失聪……你不知道,当时我现女儿听力障碍的时候,那股子从心里漫上了的痛心和绝望啊!咱们那么好的闺女,要是真的成了聋哑人……我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
说到最后,江夏的声音越来越弱,几近不闻。
自从现了曦儿的听力有问题,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回想怀孕前后的种种,寻找导致曦儿听力障碍的原因。然后,她大概确定,自己生病高烧和用药,很可能是导致曦儿听力出现问题的原因。虽说谁都不想生病,但若是她更小心些,更谨慎些,或者可以避免那次生病。若是不急着赶回去给郑氏奔丧,她就可以不用那么重的药,然后,也可能避免女儿的听力障碍……先是不小心,后是太多畏惧人言,顾忌虚名……
徐襄并不太了解用药、生病对胎儿的影响,却清楚地察觉到了妻子的自责,他收紧手臂,把妻子拥紧,柔声道;“别总把失误、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你是我见过最好的母亲和妻子……再说了,咱闺女还不满两周岁,却已经能够那么清楚地说话,还能跟着先生抚琴辩音,已经是极好了。那些耳朵没毛病的孩子又有几个能比得上?知道你望女成凤,可也没必要太贪心了呀!”
江夏放松了身体,往徐襄怀里挤了挤,笑着道:“总盼着好了更好嘛……贪心是改不了啦!”
两夫妻都不再说话,静静相拥着,渐渐有睡意涌上来,慢慢合上眼睛,无声睡去。
可没睡多久,两人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老爷,夫人,宫里来人了!”
江夏和徐襄同时坐起来,黑暗中却仍旧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徐襄伸手搂住妻子的肩膀,扬声道:“可说了什么事?”
“回老爷话,宫中皇后娘娘可能早产,召夫人进宫!”
江夏眉头蹙起来,徐襄也紧了紧搂着妻子的手,同时镇定道:“知道了!吩咐人备马吧!”
转回头来,徐襄揽紧妻子,低声道:“我陪你去!”
“还是别了,你明儿还要早朝……”江夏柔声婉拒,却被徐襄拍手打断。
“你这样去了,我也睡不着……不如陪你一起过去!”徐襄一句话做了决定,起身下床,先拿了妻子的薄丝绵睡袍过来,给妻子披上,然后才自己穿了睡袍,摸索着过去点了灯。
烛火亮起来,江夏抬头看过去,就对上丈夫温暖平静的目光,她的心下略安,回了一个微笑,然后抬手放进丈夫温暖的掌心里,由着他引了自己,一路往净房里去。
丫头们也纷纷起了身,温水随即送了进来。
徐襄和江夏两人匆匆洗漱了,换了出门的衣裳,裹了灰鼠皮斗篷,相扶着一起出门。
二门里,宫里来的人等在那里,一出声徐襄江夏就暗暗闪过一抹惊讶,竟然是大兴帝身边的年全。
“全总管,怎么是您?娘娘的情况……”江夏与几位大总管关系亲近,说话也随便许多。
年全拱手见礼,压低了声音道:“江大人尽快吧,娘娘昨日动了胎气,几位太医看过,原说没有大碍,没想到入了夜却突然作了……”
江夏连连点头,接了小厮递上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回头看,徐襄也上了马,还有被紧急叫起来的石榴,背着药箱子,同样上了马,她回头一抖缰绳,双腿一夹马腹,吆喝一声,“走!”
马蹄急促如骤雨,踏破深重的夜色,一路疾奔到宫门外,赶在前头的年全遥遥举起一块牌子,高呼一声,紧闭的宫门就从里边吱呀呀打开来。
年全兜着马头,转回来道:“请江大人徐大人直接进宫!”
江夏等人略带马缰缓了一缓,就重新催马进了宫城。从年全紧张的神色,江夏也大概能够猜到,皇后娘娘只怕情形很紧急很危险……在她看来,人命最重,只是骑马赶路,不算什么。
徐襄却在心里暗暗疑惑,皇后娘娘既然前一日就动了胎气,这一日来,不仅仅是太医会时刻警醒关注着,就是宫里伺候的太监女官宫女,也该加倍小心伺候着,怎么就突然出了危险?还是说,其中另有隐情?
心里尽管有些疑惑,看妻子毫不迟疑地就冲了进去,他也就没耽搁,紧跟着驱马进了宫门,沿着甬路,一路往坤宁宫去了。
年全在前引路,一直来到坤宁门外,这才翻身下马,率先上前通报。
江夏、徐襄也紧跟着下了马,年全已经通报了转回来,引着江夏徐襄一路进了坤宁门。
夜色里坤宁宫,灯火通明。
江夏和徐襄一到,抬眼就看见坤宁宫门外廊檐下,站着四五名太医,王院正和王太医都赫然在列。
徐襄握了握妻子的手,低声道:“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年全伸手招过一个小太监来,低声对徐襄道:“徐大人,您在侧殿里坐着等吧!”
徐襄略略点头应着,又跟望回来的妻子点点头,跟着那小太监往侧殿里去了。
江夏来到廊檐下,与王太医和王院正等人见过,王院正立刻低声道:“据我等诊看,皇后应该又受了惊吓,方引早产……”
王太医却只有一句:“小心些!”
江夏抿紧嘴唇,对两人点点头,带了石榴,匆匆进了坤宁宫正殿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