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芸娘包扎好了,江夏看了看芸娘身上的衣服,笑着回头吩咐石榴:“去把我那一套湖水蓝的衣裳拿过来,配一条天水碧的巾子。”
石榴略一迟疑,答应着进去,片刻拿了一套崭新的湖水纹缂丝收腰丝绵长褙子来。上边叠的同样整整齐齐的,则是一条天水碧的长围巾,精绣着一蓬蓬淡紫色的丁香花,花瓣儿用米粒般大小的灰紫色珍珠钉制而成,看着不绚丽,却在无声处彰显出别样的优雅,和低调的奢华来。
芸娘出身巨贾郑家,好东西见了无数。这天水碧的料子,她也不过只有一套,还是二哥费尽心思才淘换回去的,从做起来,还没舍得穿过……却不想,江夏随手送人的东西,竟拿出一件天水碧的小品来。
“二表嫂,这般贵重的衣物,芸娘不敢要……”
江夏笑着,握了握芸娘的手道:“你也别推辞了,这衣裳是我春日做的,一直没穿……如今我这样,一时半会儿也穿不着了,搁在那里久了,褪了颜色可就不好看了,岂不辜负了它去。我看你这身材,与我原来倒是相仿,你去穿穿试试,若是不行,再拿别的。”
“这帕子……”芸娘想说天水碧的帕子,她就不要了。
江夏笑着拎了那围巾:“这不是帕子,是围在领子上的围巾,与领抹相仿,却比领抹更好用。你去穿了衣裳出来,我帮你打上。”
芸娘见她说的诚挚,又是考虑到自己脖子上的伤,也就决定领这份情,带着王嬷嬷进屋更衣。
片刻后,芸娘换了湖水蓝的褙子出来,水香先看见,忍不住惊叹道:“芸姑娘穿这件褙子真好看!”
江夏闻言抬头看过去,就见那文静娴雅的芸娘穿了湖水蓝的褙子,衬得纤腰一点点,分外婀娜,越加娴雅清丽。
“就觉得这衣裳配你,如今这一看,这衣裳看来就该着给你的,真真像比着你做的!”江夏说起,起身,拿着那长巾子过去,帮芸娘打在脖子上,垂下一条帕子摆在胸前,恰好有那一支米珠丁香花,婉然优雅,与湖水蓝的褙子搭配,真是相得益彰,增色不少。
这长巾子是江夏模仿清代骑装的领巾子设计的,可以搭在胸前,也可以掖在衣襟里,可以算是一个比价新颖的小配饰。
弄好了,江夏端详了一下,笑着招呼水香:“你别只顾着看,引着表姑娘去照一照。”
江夏是家财丰厚,却仍旧没办法弄得每一处都按上穿衣镜子。那东西,江夏的作坊里还做不出来,如今用的都是舶来之屋,贵贱不说,只这运输之困难,就注定了它的罕见和珍稀。
进去照了镜子回来,芸娘脸上的笑意都深了几分,郑重曲膝向江夏道谢:“多蒙二表嫂救治,又得厚赠,芸娘真是感激的很。芸娘别无所长,针线上却能勉强看得过去,我看二表嫂挑选衣料子,可是准备做衣物?若是不嫌弃芸娘的手艺差,不如那两套给芸娘去做?”
江夏失笑:“哪里是我做衣裳,是给孩子准备的……”
芸娘一听这话,立刻笑道:“既是给未见面的小侄儿准备的,芸娘倒是有了些胆气。之前大姐姐和二姐姐的孩子,芸娘都帮着做过衣裳的。”
见她如此,江夏也不再推辞,招呼她一起去挑选衣料子。
正说着话儿,囡囡和小妹也过来了,一群年轻女孩子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挑选着,挑出了六套外传的绸缎衣料。其他里子、居家穿着的布料也挑了出来。
江夏就把其中一套外穿的织锦缎的衣料交给芸娘去做。给囡囡和小妹的则是小围嘴儿、小手套小袜子之类。
给未来的孩子挑好了衣料,众人还有些意犹未尽的看,江夏就又吩咐芷兰去抱了十几匹颜色鲜艳,花色新颖的衣料子出来,让几个小姑娘挑选。芸娘和梅娘进了京,郑氏紧跟着就病了,也没给她们做衣裳呢。正好每人做两身冬衣,囡囡和小妹则是捎带着的,一人也再做一套。
见了漂亮的衣裳料子,女人们向来是热情饱满、不知疲倦的。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地,直到要用午饭了,几个小姑娘才总算最后挑定,各自取了,剩下的料子让人把挑选送回库房里去。
江夏挑嘴利害,一不小心还会恶心反应,也就没留几个小丫头用饭,让她们各自回去吃去。
吃过午饭、睡了一觉,江夏再醒来,屋子里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
“什么时辰了?”江夏懒懒地起身,询问过来伺候的水香。
“夫人,已经申时初了。”水香一边蹲下去替江夏穿鞋,一边脆脆地回答。
“唔。”江夏答应着,起身去了净房。
那边,石榴紧跟着进去伺候。
“夫人,那边早上摔了个炖盅子之后,再没什么动静。……太太早饭、午饭都没用。舅太太和五姑娘都是在西屋里用的饭。”石榴低声回报着郑氏那边的情况。
江夏拿巾子擦着脸,一边道:“就做不知吧!”
“嗯。”石榴低头答应着。
另一边,芸娘中午回自己住的院子,见梅娘也没回来,她一时也有些倦怠,也就没赶着去郑氏那边,只在自己房里摆了饭,略略吃了几筷子,就歇下了。
郑氏那一下子,真的吓到她了。在人前表现的淡然镇定,从容自若的,但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睡梦里,就起噩梦来。
一阵是郑氏披头散扑上来,如同厉鬼索命。
一阵是不知名的小鬼小魅纠缠不休,让她疲于逃命,却总是逃不过……
恍惚中,突然天晴了,明媚如三月春日,一株花树,繁花似锦,云蒸霞蔚。而芸娘的目光却定在树下那一抹挺拔俊逸的背影上,青衫寥落,负手而立,下巴微微仰着,似乎正在欣赏那一树繁花。
那样的人儿,明明清淡如风,却偏偏揽尽了天底下所有的明媚,黯淡了,一树春花如锦。
芸娘仿佛着了魔,下意识地走过去,企图去接近那芝兰玉树的美好。一步又一步,眼看着她已经走到了花树下,那美好清俊的身影就在咫尺……
“却原来,你打的是这般心思!”郑氏冷笑着,突然冲出来,那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她,如同淬了毒。
芸娘肝胆欲裂,也不知怎的,并没想要求救,只想拔腿逃命,却偏偏没了腿脚一般,完全没了知觉……又惊又怕又急,芸娘忽地睁开了眼睛!
喘息仍在,冷汗满额,睁开眼,却是周遭平静,一派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