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四喜客栈的厨子技艺是极好的。而且,送上来的菜品、点心,也无一不是赵宝儿喜欢的。
品尝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味道,赵宝儿心里那点点不愉快也不由地消散了开去。当看到饭后送上来的一品芙蓉银耳羹时,鼻头一酸,终是没忍住,落下两滴泪来。
这一片芙蓉银耳羹,是江夏琢磨出来的点心,她说过,女人可以吃不好饭,但一定要喝好汤。
这种芙蓉银耳羹,用的乃是上好的秘制荷花瓣,加银耳莲子细火煨炖而成,若是连材料处理的时间也算进去,这么一盏点心,需要至少五个时辰来做,而且,期间容不得半点儿偏差,否则出来的味道就不对了。
是以,赵宝儿每次去见江夏,总会提前打招呼,才能吃上这道芙蓉银耳羹。
今天,她刚刚到达归化城不足两个时辰,却能够吃到如此地道美味的芙蓉银耳羹,哪里不知道,是造就出关的好友的心意!
之前的出迎,住处精心的布置,乃至种种如同到家一般的舒适和惬意,都已经让她感动的无以复加,她却一直忍住,努力将这份感动放在心底。最后,这一品芙蓉银耳羹,却成了导火索、催泪剂,让她再也隐忍不住心头的感动,落下泪来。
刚刚擦了眼泪,重新端起银耳羹来,外头的小丫头一脸喜色,又透出一种异样的紧张飞奔进来:“姑娘,镇南王府的二爷过来了,在前头求见,大爷让来问问姑娘,说只等姑娘自己拿主意处置去!”
赵宝儿捧着银耳羹,不急不慢地一勺一勺吃完,这才摘了帕子擦擦嘴角,起身。
“走!咱们去看看辛苦的梁二爷!”赵宝儿一边说着,一边往外就走。
她的嬷嬷连忙小声提醒道:“姑娘,是不是换一下衣裳?”
赵宝儿低头扫了自己身上一眼,淡淡笑道:“这一身挺好的,就不换了。耽搁久了,让梁二爷等久了就不好了!”
带了两个丫头,一路来到正厅门口,赵宝儿停住脚步。
门口立着两个身着兵衣的随从,赵宝儿扬起微微的笑:“辛苦两位了!玉屏,带两位小哥儿下去喝杯茶,解解渴!”
两个随从乃是粱嵘的随身小厮,打京城里跟过来的,之前也见过赵宝儿的,这会儿听赵宝儿客客气气地‘吩咐’,两个人交换了个眼色,乖乖地往旁边退后几步,躬身示意赵宝儿请进,他们没得了主子的吩咐,却是不敢离开的。
赵宝儿也不勉强,瞥了他们一眼,径直迈步进了屋门。
屋里,粱嵘被晾了两刻多钟了,正觉得心头火气,想要离开呢,却听得赵宝儿在门外的声音,他立刻肃正了神色,端正坐好,端了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水在手中,半垂了眼,一副要喝茶的样子。
赵宝儿进了门,一抬头看见粱嵘端坐在客座上,对她不理不睬的,心头压下去的火气又隐隐往外冒起来。只不过,经过一年多的调理教导,她早已经不是原来心直口快的单纯姑娘,特别是婚事订下之后的大半年,她想了太多,也准备了太多。可以说,粱嵘这种反应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她恼火,却并不恼怒,完全能够冷静应对。
缓缓往前走几步,赵宝儿站在堂中央,盈盈笑着开口道:“许久未见,梁二爷在这边关军营历练的,越英武卜凡了!”
粱嵘被哥哥逼着过来认罪赔礼,心中抗拒非常。他也想过赵宝儿的反应,会恼火?会隐忍?还是会幽怨落泪?
他也做了许多猜测,却独独没想到,赵宝儿会是这样一种客气的方式,跟他寒暄!
她不远千里来到边关,难道不是来与他成亲的?都要嫁给他做媳妇儿了,咋还能这么客客气气的说话?这样客客气气,搁在两个关系一般的人身上很正常,但搁在夫妻夫妇身上,岂不是很怪异?会让人觉得疏离和冷淡!
再说了,他的印象中,赵宝儿就是性子直的半点儿不打弯儿的女子,直通通的,有啥说啥,怒了就骂,喜了就笑那种,今日赵宝儿这般表现,同样大大出乎粱嵘的预料!
听着赵宝儿的话,粱嵘几乎也要下意识地回一句:好久不见,你咋变了样儿?
惊愕、疑惑之下,粱嵘哪里还能装得下去,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赵宝儿,却见印象中艳丽耀目的有些俗气的女子,今日却只松松挽了一个髻,间只攒了一支碧玉簪子,身上同样穿的素淡随意,鹅黄的袄儿搭着一条茜草色的百褶曳地长裙,通体上下,只在腰间系了一只双鱼白玉步禁,露出一点点丹青缎子绣花云履来,却是一双天足。
察觉到粱嵘的目光落在自己脚上,赵宝儿丝毫没有隐藏躲避,反而凝着他莞尔一笑道:“小时候,娘亲疼的狠了,让我脱了裹足的罪,如今倒是能够立得住,走得稳。”
说着话,也不等粱嵘回应,赵宝儿径自走到主位前落了座,回头吩咐丫头:“换热茶来!”
连着说了几句话,都没给粱嵘回应的机会。
丫头们下去斟茶了,屋里只剩了粱嵘和赵宝儿两个,粱嵘心里盘算着如何开口……他对这桩婚姻有所排斥是真的,却真的没想过抗婚或者逃婚。
换个角度说,婚姻对于这个时候的男人来说,并不值得他们耗费太多精力。妻子娶回来,合得来琴瑟和谐,鹣鲽情深自然最好,若是合不来,能生儿育女、管好内院,也算是合格的妻子了。至于两情相悦、红袖添香,纳妾、安排通房,都是再简单容易的事,哪里需要花费太多心思去!
只是,今日这种场合,面对面坐在一处了,关键是大哥梁峥还在家里等着回信儿,粱嵘不得不动脑子琢磨,怎样与赵宝儿缓和关系。这桩婚姻订下伊始,他就没想过与赵宝儿两情相悦、鹣鲽情深,他只求相安无事,和谐共处就够了。是以,他原本过来见赵宝儿,对自己也是这样要求的。
但是,赵宝儿的疏离和客气,却激起了他的好胜和征服欲望。
“咳,赵……咳,宝儿!”粱嵘开口,却差点儿叫错了称呼,磕巴了一下,方才改成亲近些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