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举杯抿了口酒,笑吟吟道:“就你我姐妹二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我这会儿只顾着羞臊,有些话不给你交待了,只怕你自己糊里糊涂,误了自己去!”
赵宝儿强忍着羞意,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江夏点点头,道:“你的身子向来强健,这一年多,被夫人拘在家里学规矩,学掌家理事,都是必须之事。但你不要懒怠了活动。虽不能恣意任性地骑马,游玩,却可以在自家院子里走动走动,赏赏花,养上几只山羊……等你婚后,我让人给你送几只奶山羊过去,你每日喂喂羊,算是活动了,每日也有羊奶喝着。不但你要每日喝奶,将来有了孩子,在他们断奶后,也要每日喝奶,奶水最是调补,极有益处的。”
尽管江夏说及婚后、儿女诸事,让赵宝儿不免羞臊,她却仍旧强忍着羞涩认真听着,一一记在心中。
江夏交待了许多,说到最后,赵宝儿竟隐隐生出一丝不详来。
她握了江夏的手,笑嗔道:“我又不是明儿就嫁了,还有的是工夫让你交待这许多呢。今晚灯市如昼,小越小齐他们也等了一晚上了,你总不能在这里跟我说一晚上,让他们白等了去!走,咱们去赏灯猜谜去!”
她既然这般说,江夏也只能答应下来,带了越哥儿、齐哥儿几个一起下了四喜楼,往灯市上去了。
好在,她心里转了转,需要交待的要紧事也交待的差不多了,心中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又是一年灯如昼,一夜鱼龙舞。
国子监门口的槐树林里,照旧有好些人来提灯诗,当然,更多的是来赏灯诗。这些赏诗之人,有很大一部分,就盼着能够在今日,看到那半阙词的下半阙。却注定了,他们只能失望而归,再盼来年!
正月末,国子监祭酒郑歇上书请准,派司业李林川带队,两名助教随行,带乙班甄选之品学兼优者,出京游学。
游学队伍于二月初二出京,一路延运河南下,一路遍赏运河两岸八百里风光民俗,考察百姓市井之民情。沿途又逐一拜访保定莲池书院,泰山脚下的泰山书院、徂徕书院,河南的睢阳书院、嵩阳书院,江苏句容的茅山书院,惠山的东林书院。
期间,还会去海上通商口岸的明州,参观外洋船舶,见识气势非凡的海运船队,并了解明州市舶司的种种关税、赋税。继而折返往江西、湖湘,拜访江西的白鹿洞书院、鹅湖书院,湖湘的岳麓书院……看三峡之险峻,尝蜀道之艰难,再出川进陕,绕到玉门关一路返回京城。这一路绕行下来,计划用时一年半到两年。
比较让学子们兴奋的是,此次游学费用皆有学中所出,每个学子每月还会一两银子,用于平日零散花销。
二月初,江夏也向成庆帝请辞,她要去漠北寻找药材,炼制大还丹。
成庆帝问她:“何不天气转暖再出行?”
江夏回道:“因由两位药,需在漠北雪化之前寻找,趁雪化未化之际采挖,则根实性足,方堪用药!”
紧接着,江夏就直言道:“陛下龙体虽已大好,却还需长期调补,不得疏忽懈怠,更不能擅自停药!”
说着,江夏捧了一只匣子递上去,并说明道:“这几个箱子上依次标着编号。皇上按照编号依次服用。若有什么不适、变化,可向王老太医相询!”
成庆帝宋希行哂笑道:“你这是笃定朕会放你出京了?”
江夏微微一笑,回道:“皇上于微臣有知遇之恩,又每有恩赏,微臣无以为报,只能寻来良药,为陛下调理龙体,保皇上龙体康健,以尽微臣一份绵薄之力。”
“呵呵,你这么一说,朕倒是不好不放行了!”宋希行笑呵呵地看着立于堂下的江夏,虽是女子之身,却身着绯色官府,挂金鱼袋,体态清逸,行止从容,竟丝毫不比朝堂上诸多男儿逊色……
宋希行思量间,江夏已经跪了下去,叩谢恩:“多谢皇上。”
看着跪伏在地,叩拜别的身影,宋希行的心里隐隐生出一种不舍来。他想开口,留下江夏,可是不等他开口,江夏就已经起身,躬身道:“微臣告退,两日后,微臣离京,到时就不再来向皇上辞行了!皇上保重!”
宋希行眼看着江夏后退几步,到大殿门口处,转身,径自出了殿门,扬长去了。
宫殿门帘子落下来,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从书案后站起身,急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往外看,却也只来得及看见江夏的背影一闪,随即出了承乾门,看不见了。
二月初五,江夏在家里收拾行装。
福顺总管从宫里来,送来了一辆车子,百两黄金,两匹骏马,并护卫十人。
江夏拿出两坛药酒送给福顺:“这两坛药酒,舒筋活络,祛风除湿,对于双腿麻痹酸疼很有好处。记得入伏之日开始饮用,每日睡前一盅,还能养心安神,温养元阳。是送给顺总管和宁总管的,还望两位大人不要嫌弃粗陋。”
福顺千恩万谢地拿了药酒,告辞回宫复命去了。
二月初六,江夏独身一人,乘了车子出了京城西城门。
出城十里,有柳树林子一片,又有木制敞轩小亭几间。
江夏的车子行到此处,车前坐着的程琪突然开口道:“东家,前头有宁总管候在路边!”
江夏挑起车帘子往亭子里看去,果然看见一身宝蓝衣衫,容貌俊美,仪态风流的那个,竟真的是的当今天子,成庆帝宋希行!
吸了口气,江夏叫停了车子,与福宁见过,随着他一路往亭子里走过去。
“陛下亲自送行,微臣惶恐不已……”江夏进亭子见礼,却被宋希行伸手扶住。
“出了宫,就别再拘礼了,你我还是兄弟相称吧!”
触及到扎扎实实扶住自己胳膊的双手,江夏只好顿住身形,站起身,顺势后退两步,拱手道:“小弟谨遵兄长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