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四五天的淫雨终于停歇,乌云散尽,丽日当空,顾青茗的心情也与这天气一样,神清气爽,喜气上脸。
三弟顾青兰高中二甲第九名,进士出身的消息,已经通过顾家特有的渠道送了回来。就连顾青兰被录取为翰林院庶吉士的消息,他也已经知道了。
随着顾家有一个直系子弟在朝中崭露头角,沉寂太久的顾家,终于重振家风。顾青茗相信,顾家中兴,也用不了几年,或者再过十年,或者用不了十年……顾家就会重新回到一流家族中去。
而,让他心情大好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今日得了一个人的邀约,邀他乘船同游。
呀,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好事成双么?
心情大好的顾青茗,恨不能胁下生双翼,飞过万重山……飞到运河边!
他自然不耐烦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地前行,干脆骑了马,只带了一名小厮两个护卫,轻车简从往运河边疾驰过去。
马蹄踏踏,溅起泥点子无数,顾青茗却丝毫不减兴致,一路冲到河提边,这才勒住马缰,飞身下马,将马缰和鞭子往小厮怀里一丢,顾自大踏步上了踏板,往河边停泊的那条崭新的棕盖棚船走过去!
“周大嫂子,这是啥时候换的新船?这回就大气多了,改明儿,再有什么事儿,都来寻你啊!”顾青茗与人应酬惯了,见谁都是笑脸相迎,与那船娘笑嘻嘻地打个招呼,跳上船头,几步来到船舱前,伸手就要碰到船舱门帘的时候,却突然顿住了。
佳人在侧,从来没怯过场的顾家二郎,此时却突然有些怯意,有些犹疑。
江夏娘一直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哪怕是世子宋抱朴在她那里也没得过几个笑脸,今儿突然下帖子邀约自己同船游湖,难道真的是妾心终知郎意?
一路都灿烂飞扬的心,这一刻,突然不敢那么肯定了!
“咦,顾二哥来了,怎地不进来?……来,来,来,小弟可是恭候多时了!”门帘子从里头挑起,江夏坐在船舱之中,手提茶壶,含笑招呼。
顾青茗心神一敛,连忙扬起一敛灿烂,笑哈哈地进了船舱。
今日,江夏穿了一身象牙精绣淡绿色缠枝连花纹的绡纱袍子,未曾戴冠,只用一支羊脂白玉簪子攒了髻,随性地坐在舱中,持壶斟茶……若不是顾青茗知道底细,也会当成是一位翩翩佳公子,仪容俊美,意态懒散随性!
这样装扮的江夏,极美,可以说顾青茗所见众多女子无一可比。江夏的美在于她的气度、在于她的优容、在于她的自信、在于她的恬淡……不妖不媚,不枝不蔓,如上仙谪降,遗世而独立。
但这样的江夏,却让顾青茗一颗滚热的心,仿佛热炭儿扑腾腾掉进了雪窝子,嗤地一声,火气全消!
一个女子,都不以女子身份相见,还这般随性慵懒,还谈什么郎情妾意?
顾青茗暗暗苦笑着,走过去,与江夏相对而坐。果真,他的那一丝预感,成了真!
江夏亲自斟茶,推到顾青茗面前。
顾青茗捧杯喝茶,然后就听到江夏突然道:“顾二哥之前有意与我合作药材生意,不知如今可还有意?”
顾青茗微微一怔,随即扬眉一笑:“自然!”
又笑着问道:“顾贤弟肯与二哥合作,实在是二哥渴求多时之事……只是不知道,顾贤弟怎地突然说起此事?”
江夏的制药作坊,是源自北边战争,如今,战事已毕,江夏却突然提起药材合作……顾青茗才有此一问。
莞尔一笑,江夏垂着眼喝了口茶,这才淡淡道:“春有风,夏有火,长夏暑湿,秋日性燥,冬日寒气袭人……一年四季,邪气变换,药材生意,什么时候都得宜。顾二哥说对不对?”
顾青茗哂笑着连连点头,这话说的实在,人吃五谷杂粮,谁也逃不过生老病死,只要药有效,根本不用愁卖不出去!
接下来,江夏立刻就合作事宜与顾青茗做了详细的商谈,很快就订了一个初步的合作协议。虽然还不是最后的合约契书,却已经把合作的基本框架条件都商议妥当了,两个人也爽快地签了字,合作项目就算正式的确定了下来。
这个合作的基本框架就是,江夏只负责出药方、药物制作技术以及质量掌控;原材料的购进、成药的销售,则全部交给顾家操作。最后利润四六分成,顾家四成,江夏六成!
签下自己的名字,顾青茗搁下笔,抬眼看着江夏道:“这般喜事,也该庆贺一番,二哥带了美酒来,今天就在周大嫂着船上,与贤弟共饮一杯如何?”
“哎,我就说顾老二你不地道,喝酒怎么能少的了我?”话音未落,赵赫一身宝蓝锦袍,挑帘子弯腰踏进船舱来。
顾青茗转眼看向江夏。
江夏半垂着眼,淡淡道:“是我给赵四公子下的帖子。请他过来,就酒楼合作的事儿,咱们正好一起商谈商谈!”
顾青茗眼中的愕然,转为疑惑。
江夏之前虽然从商,但他与赵赫几次招揽,江夏都没有合作的意向,怎么的……突然之间这般迫切起来?先是与他谈妥了药材生意,如今又叫上赵赫一起,商谈酒楼生意……顾青茗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江夏娘需要银子,需要大量的银子。
只是,她就带着两个弟弟,生活如今也很是富足安乐,又哪里需要她这般急迫地谋求银钱呢?
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么?
赵赫在顾青茗身侧坐定,伸手接了江夏递过来的茶,轻轻地道了声:“多谢!”
江夏微微一笑:“不必!”
两人目光交汇,江夏清楚地看到了赵赫眼球上布满了血丝,眼底也隐隐浮着一片淤青之色……唉,看来,赵赫也是知情之人啊!
顾青茗将两个人的对话互动看在眼里,莫名地觉得心里很不舒服……这两个人简短的对话,却让他感觉到,有什么事情是他们知道,却单单他一个人蒙在鼓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