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嬷嬷指着暖阁中的橱子箱柜道:“婆子昨儿给了姑娘钥匙,姑娘大概没看过吧?”
江夏恍然一笑,不在意道:“还没得空看呐。”
“看得出姑娘是个心大的,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可是,你不支些银钱,让丫头们如何去采买?”魏嬷嬷笑着拍拍她的手道,“二少爷的身家可都在这里头。”
“二少爷的身家?”江夏讶然。
她隐约知道,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都有自己的小金库,可她没把自己当成徐二少爷的什么人,也就没关心过这些。这会儿听魏嬷嬷这么一说,才知道,徐襄把全副身家交给她,这是把她当成……管家婆了?
呃,貌似真正的太太、奶奶都不是自己保管财物的,倒是有心腹的丫头婆子掌管银钱、账务。
心思飞快地转了几转,江夏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见魏嬷嬷暧昧地笑着点头,江夏也跟着一笑道:“我可从没管过银钱账务,管不了这个,要不,嬷嬷另安排个人……”
魏嬷嬷笑着摇头:“姑娘识文断字,又通算术,哪里就管不了了。再说,这些是二少爷的身家,二少爷信任姑娘,姑娘自然就管得了。”
江夏愕然,这意思,‘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咯?!
好吧,江夏表示无所谓。也不再费心推托,询问过魏嬷嬷,拿钥匙开柜子,拿银子。
徐襄的银子是放在一个匣子里,上边还附着一只账本,江夏粗略地看了一眼,银匣子分两层,上层放着二三十个小银锞子,并一些碎银,魏嬷嬷说银锞子都是一两银,用来打赏的;匣子下层整整齐齐摆着十几个银锭子,魏嬷嬷说是十两官银。银锭子下还压着几张纸,江夏看了一眼,写着雪花足银一百两的字样,还有票号印章,大概就是所谓的‘银票’了。
拢总算起来,徐襄的小金库现银也有五六百两了!比照《红楼梦》里的消费水平,徐家二少爷也算是个隐形小财主了!
江夏问了魏嬷嬷,取了五两银子出来。
只是账本让江夏有些傻眼。这个账本完全是日记式记录,没有表格,没有支出收入项目,与她所见的账本完全不同。好在,这记账没啥难度,会写字就够了。
“我去寻笔墨把账记上!”江夏笑道。
魏嬷嬷温和笑道:“能够一笔一记自然是好的,若是忙了顾不过来,一日一记也行的。”
江夏笑道:“我这个初学的,手生的很,临时也没有太多活计,就先逐笔记下着吧,省的有遗漏错乱的。”
魏嬷嬷看着她出门,含笑的目光中透出一抹赞许:虽出身清贫,却看得出不是个贪小财,目光短浅的。
因为师傅的严格督促,江夏的毛笔字是下过功夫的,虽谈不上成名成家,一手卫夫人簪花小楷却也娴雅秀丽,清婉灵动,用她师傅的话说,已‘得卫夫人之三分形似’!
江夏挑了一支细毫,沾墨缓书,先将支取银子的一笔账目记下。
看看外边天色尚早,打丫头们出门也早。于是她重新取了一页笺纸来,将所需的药材一一写在纸上。写完搁笔,轻轻吹了吹墨迹,捏着素笺一角提起,细细浏览一遍,确认无误,墨迹也干了,就把素笺折好,揣进袖袋。
起身出门,江夏却没去东厢,而是转去了小厨房。
枝儿正在小厨房熬粥,是江夏前一晚吩咐好了的。
江夏将信笺交给她,一边斟酌着道:“你去一趟济仁堂,让赵先生先看看,能用就都买一些回来。”
枝儿答应着,江夏又道:“你与赵先生说,二少爷病势好转,我想着斟酌斟酌药方子,看他早上有没有功夫来一趟。”
面相憨实的枝儿,却是个心灵的。江夏说完,她自动地把江夏嘱咐的话重复了一遍,确定无误,这才告辞匆忙去了。
魏嬷嬷想到的是翠羽彤翎,因为那两个丫头‘识得几个字’。江夏却没用那两个丫头,原因也正是那两个丫头‘识得几个字’。她之所以争取这个出入的人手,为的就是将来传递消息……自然的,不识字的丫头更让人放心。
目送着枝儿走出院门,江夏暗暗叹了口气。
这种处处小心,事事谨慎的日子,太累人了!
她得尽快把徐襄的病治好,想法子离开徐家。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邀两三好友,温酒畅饮,谈笑随心,该是何等畅快恣意!
收拢飘远的思绪,江夏讪笑着摇摇头,回身去备菜中寻了一棵白菜一根青萝卜。片了两片白菜帮,细细地切了丝儿,用开水略烫过凉,拿一点点盐和香油调了。青萝卜同样切丝儿,却用了虾油调制。
两个爽口的小菜做好,江夏又将熬好的粥盛了一钵,拿了一副碗筷,起身回了正房。
因着病情,徐襄这几日一直不敢沾咸味儿。江夏斟酌着,今天给他添一碟白菜丝,略略沾一点盐味儿,也能提提口味儿。
越哥儿的事儿有了线索,江夏畅想一番,自然心情轻快了许多,一边走着,一边不知不觉地哼起了小曲。
“……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不问因果有多少……”
“姑娘这曲儿新鲜!”彩霞端了水盆出门,迎面遇上江夏,一脸惊讶着赞叹。
江夏不置可否地笑笑,踏进里间门。
徐襄已经醒了,魏嬷嬷与芷兰伺候着他梳洗过了,穿了一件湖蓝色的湖绸夹袄子坐在床头,沉静深邃的目光看过来,江夏瞬间觉得似乎被看透了,心底所有的隐秘甚至猥琐的念头,无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