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浩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背对着郑指导员,那后背肩膀上的两处贯穿伤此刻俨然将之前的纱布全部浸透成血色,甚至血水不满足于纱布的束缚,已经顺着背部的轮廓浸透了整个后背。
“啪嗒······啪嗒·······”
是鲜血滴落在地面时产生的声音,仿佛这小得几乎如同缝衣针落地的声音,让这一枪过后瞬间寂静下来的夜再次有了一丝新的动静。
就在这时,姜明浩苦苦支撑的身体终于站不住往后倒去,在他身后的郑指导员正好一把将他接住扶在手上。
借着微亮的星火,郑指导员的眼睛一阵刺痛,因为姜明浩的左胸膛,此时赫然是一个深深的弹孔,血水已经从伤口溢出,浸透了他整个胸口。
原来就在那蝎尾开枪的一瞬间,姜明浩就像是垂死的老人瞬间回光返照一般,猛地从地上弹起,挡在了郑指导员的面前,那颗本该取了郑指导员性命的狙击弹,此时射入了姜明浩的胸膛,他为自己的兄弟挡下了这一枪。
看着姜明浩那紧闭的双眼,满身的血水,还有那原本紧握手枪的右手也跟着垂下,甚至连最基本的颤抖都停了下来,郑指导员就像是被触及逆鳞的恶龙一般,仰头就是一声痛苦愤怒的嘶吼:
“啊·········”
随着这一声嘶吼,郑指导员那棱角分明的脸上瞬间被血液充斥得酱红,那脖子上一根根爆出的青筋,就像是一条条愤怒扭曲的青蛇,随时准备破开皮层出来噬咬,为自己的主人报复敌人。
“哒哒哒········”
郑指导员的右手食指紧紧的勾着他手中那把仅剩下不到半梭子弹的M16,一颗颗子弹不要命的朝着屋顶的狙击阵地位置飞射,随着M16枪声的颤动,郑指导员浑身紧绷的肌肉也跟着不由自主的颤抖着,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愤怒全部倾泻出来。
但是郑指导员那紧紧抱着姜明浩的左手,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仿佛手中抱着的是一个经不得一丝晃动的至宝一般。
“咔嚓······咔嚓·······”
终于,那M16的撞针连续撞空了几次,郑指导员才意犹未尽的停下了紧勾的食指,但是他的双眼早已充血,那眼眶中的泪水也如断线珍珠一般滚滚而下,仿佛是在怨恨这破枪的子弹有限,仿佛是在怨恨自己的没用。
“哐当·······”
就在这时,那高高的五楼楼顶,突然一个黑影一闪,紧接着一把米国无弹壳狙击步枪在落地的瞬间,立即四分五裂,仿佛这枪身的短碎,预示着自己主人的命运,郑指导员才略显安慰的扔掉手中的M16,一把按住姜明浩的胸口,对着他吼道:
“臭小子,撑住呀,沙漠雪山都撑过来了,别告诉我,被这蚊子叮上一口,你就撑不住啦!”
“咳咳·······”
也许是被郑指导员按住胸口所致,姜明浩原本紧闭的口鼻突然猛地一阵呼吸,紧接着便是一阵艰难的咳嗽声,随着这咳嗽声,一口口鲜血仿佛是跟着咳嗽声挣脱禁锢,从姜明浩的嘴里逃了出来。
但是姜明浩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如电视小说那般睁开紧闭的双眼,仿佛那两声咳嗽已经用尽了姜明浩身体里最后的一丝力气,脑袋一歪,彻底昏死了过去。
“姜明浩,姜明浩,你醒醒·······”
郑指导员看着姜明浩那歪到一边的脑袋,他感觉自己的那颗心也跟着从天堂直接落入了地狱一般。
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为救自己,用身体挡下子弹时的无奈,悔恨,还有痛苦,让郑指导员瞬间犹如跌落油锅一般,痛苦不堪,生不如死,他宁愿那颗子弹打中的是自己,宁愿现在死去的人是自己。
郑指导员终于明白,自己老头子经常在嘴边念叨的那种为兄弟挡子弹,为兄弟一命换一命,甚至为救兄弟孤身赴死的誓言,绝不仅仅是嘴边念叨那么简单,他是为了让自己,也让他自己这个儿子,时刻谨记着军人的誓言。
而此时,郑老爷子天天在嘴边念叨的这个誓言,却如同千斤巨石一般,死死的压在了郑指导员的心头,让他不仅仅是感到自责,更是连呼吸都觉得无地自容。
“好兄弟,你等着,老子一定替你报仇,把这帮狗·日的全杀了给你陪葬!”
郑指导员咬牙切齿的恶狠狠说道,那托着姜明浩的双手,仿佛是被千斤巨石压着一般,让他忍不住开始颤抖起来,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让一个比自己还小,刚刚进入军营不到半年的新兵蛋子为自己挡子弹。
泪水,早已模糊了郑指导员的双眼,这最无用,但最能体现军人情感和内心痛苦的泪水,此时就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一滴滴的落在姜明浩的脸上,那泪水的温度,和郑指导员的心一样,冰冷无比。
“呼·······吸······”
就在这时,姜明浩的鼻翼之间,那颤动的幅度陡然增大,仿佛是一个刚刚落地的孩子一般,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只见他的嘴唇微微张了张,用小的几乎可以忽略的声音说道:
“指导员······你······你要是······再······再磨磨唧唧,我······我可得······可得真·······真交代·······了········”
当郑指导员听到这如蝇蚊般细弱的声音,那痛哭的脸上瞬间一滞,仿佛是出现了幻觉一般,他立即腾出一只手,揉了揉满是泪水的眼睛,清楚的看见姜明浩那微微眯着的双眼,忍不住惊喜道:
“草他丫丫的,”郑指导员一边呜咽的骂着娘,一边抱怨道:“姜明浩你小子没死呀,害老子白流了这么多眼泪·······”
郑指导员说完,一甩手,把姜明浩来了个公主抱,直接就近找了一辆那些枪手开过来的轿车,把姜明浩塞进车,又回去把满腿是伤,腹部还在汩汩流着血的李玉龙抱回了车里。
也许是过于欣喜,也许是经历了大战之后的幸存感,郑指导员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自己手掌的贯穿伤和后肩的疼痛,虽然那后肩的伤口鲜血早已染红了整个后背。
“呲呲·······”
郑指导员从车中控下方扯出两根线一打,那辆轿车立即动了起来,而此时郑指导员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找到欧阳慧,因为目前,只有欧阳慧能够救得了他们。
可就在这时,后座的阿龙突然醒了过来,那满头的虚汗,很明显他已经到了极限,但还是用虚弱的声音阻止道:
“小郑,别去········”
“啊?龙哥,你醒啦?”此时郑指导员一边脚踩油门,飞速的开着车,一边说话打断阿龙道:“龙哥,你放心,我直接把你们送到在圣彼得堡的临时医院,到了那儿,让姜明浩的相好给你们做手术,你们很快就没事了·······”
“呼·······”阿龙无奈的呼出一口浊气,恶狠狠的骂道:
“蠢货,有没有脑子········”阿龙的声音越来越弱,几乎连骂人的立即都快要使不出来了。
“吱·······”
当郑指导员听到阿龙的话,心头一惊,瞬间明白了过来,他猛地一个急刹停在路边,回头焦急的看了看姜明浩还在流血的胸口,还有阿龙那早已被鲜血染透了的双腿焦急的问道:
“那怎么办?龙哥,你倒是想想办法呀,怎么办?在这异国他乡的,除了欧阳慧,难道你让我找杨鸿仁?”
这一次,阿龙没有说话,但还是依旧摇了摇头,如果没猜错,此时无论是欧阳慧,还是杨柳父女,亦或是还在病床上的郑队长,或许早已被监视起来,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了。
忽然,阿龙那满是虚汗的额头猛地一拧,仿佛突然间承受了极大的痛苦一般,但是他依旧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这短短的九个字,就像是星星之火一般,将郑指导员的思绪瞬间点燃,他的心头猛地一惊,一拍自己的脑门道:
“丫丫的,老子怎么把那儿给忘了,走·······”
郑指导员转身一脚油门,那辆轿车瞬间如离弦之箭一般迸射而出,在夜空中留下一抹残影,便消失在街头了,只有那坚硬的地面留下的两道漆黑的轮胎印,仿佛是他们离开的唯一见证。
“轰轰········”
郑指导员的副驾驶开着窗,那呼呼的风如同鱼贯而入,在汽车疾速飞奔之下,如洪水一般将车内震的隆隆直响,仿佛是在责怪郑指导员不体谅后座的两名伤员。
但是他必须这么做,因为此时只有这狂暴的风声,还有那如刀劈斧砍一般的气浪,才能保证阿龙和郑指导员的清醒,在这样的重伤之下,一旦睡着了,谁也不能保证他们还能不能再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