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裎冉,你疯了吗?”
“一个万意就让你晕头转向了吗?”
“别忘了你其实……”
一只白瓷酒壶四分五裂,碎片乱散,对面那人的喋喋不休也戛然而止。
武裎冉黑着脸问,“其实……什么?”
她眯着眼睛,一步一步逼近叶荇之在他耳边轻道:“你要是敢说出来一个字,我就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这世界上。”
叶荇之大惊失色,“武……王爷,你竟然威胁我?”
“我可都是为了你好啊?你太让人寒心了。”
武裎冉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为我好?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说,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我疯了,我看你才是疯了。”
“那阮青榕为何一夜之间身怀体香,且芳香四溢?若不是你从阖国带来的宫廷秘香,哪里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武裎冉看似平淡的一句话,却令叶荇之脸色大变。
武裎冉笑道:“叶先生,莫把天下人都当了傻子,既然我能闻出这出自阖国的秘香,那自然其他人中也有这等见识的。”
叶荇之听完这话,反而露出轻松的笑容来,:“王爷多虑了,这又如何,不是死无对证了吗?”
“叶荇之啊,叶荇之,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蠢,既借了阮青榕的手来对付万意,又轻轻松松的弄死了阮青榕,来掩盖你帮助她逃离万府的事情,更别提最后无论阮青榕成功与否,都与你无半点瓜葛。可是,做过了,就是做过,不论人看见与否,总要留下蛛丝马迹。”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老鼠经过了,也要留下老鼠屎来,更别提你叶荇之这么大的人了?你去过几次曼妙馆,见过哪些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武裎冉从没有如此粗俗的揭穿一个人,即便再厌恶也要留下丁点颜面,在皇宫里要学会的第一条就是“喜怒不形于色,恫哀不悲于声”。武裎冉这话刚说完,叶荇之便大叫道:“武裎冉,你竟然找人跟踪我?”
武裎冉拂了拂衣袖,显得轻飘飘的,很愉快,“这都要多亏了万意,她真是我的福星。如果不是她提醒我王府里除了奸细,我也不会动了那般大的心思,将整个府邸清洗了一遍,这才有幸现了你……”
武裎冉看了一眼叶荇之,“你虽然没有害我,却害了不少人啊。”
“万意说的对,仁慈只可以吸引人,却不能救人。我对你的仁慈,变成了你对其他人的别有用心。”
“叶荇之,或者说是杨叶,字荇之,我今天正式提醒你,别把主意打到万意头上,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好好地待在这王府里养老不知有多痛快?”
武裎冉说完这话,就要离去了,今天这么热闹,她也想和万意出去逛逛。
可是,叶荇之似乎不想放过她,“武裎冉,你忘了吗,忘记你是怎么答应你母亲的?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难道你都忘了吗?”
叶荇之的话,令武裎冉脚下一顿,那些不愿意想起的过往成功的被他唤起,再一一闪现。
这要从武裎冉的生母说起,她的母亲是个不详的人,外人大多传说她的母亲只是一个卑微的婢女。其实比婢女还不如,她的母亲原是阖国前太子杨叶的家奴,杨叶幼年被叔父夺了帝位,并出质大曳,不久有传闻被饿死。
其实并没有死,他就是现在的杨叶。死的是同他一般大的随侍。武裎冉的母亲早在他们进城之前就被安排到了宫里,或者说是,她的母亲原本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却在杨叶落难时,忽的想起了还有这颗棋子,不知哪一天这颗棋子竟然起了大用处。
武裎冉的母亲费尽心力保住杨叶,武裎冉的母亲对杨叶要比武裎冉好的太多,即便弥留之际,都要拉着武裎冉继续她未完成的事,“阿冉,你要好好侍候长公子,一定要帮助长公子回国。”
虽然对她不太好,可武裎冉那时只是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总是充满了向往,一心只以为做个听话的好孩子,那个女人就会多看她一眼,一心以为只要她答应了,那个女人就会好起来。
可人还是死了。
没有了女人庇护的她同杨叶一同被送回了冷宫,不得不说那个女人原本就是冷宫中的一个洒扫,一日被正好路过冷宫的武原撞见,一时欢好,便再没有想起她过,也是女人幸运怀上了武裎冉。武裎冉是在冷宫中出生的,又回到了冷宫。幸好冷宫中有元太妃总不至于太过寂寞。
没有母亲的孩子总是格外招人记恨,谁都要上来踩上一脚,才畅快。一日杨叶替她上前,之后被人揍了半死,武裎冉哭的很伤心,杨叶却说道:“武裎冉,你想不想不被人欺负,想不想离开冷宫。只要你做了皇帝,就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
“我怎么才能成为皇帝。”
“别怕,我会帮你。但是,你成功后要借兵给我,我要攻打阖国,赶跑那个假仁假义的窃国之贼,我要夺回属于我的国家。”
“好,只要我成了大曳之主,就借兵给你。”
自此后,杨叶,改名为叶荇之,字易木。可他却从未有一日忘记过国仇家恨,武裎冉一味容忍他的原因,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母亲的遗嘱,更多的是他所作的事真的大多都只是为了她,为了那个位置。虽然有些事,并不是她的本意。
武裎冉心底总是留着一块柔软的地方,哪怕外表再硬如钢石,她也总是会不经意的露出自己的柔软来。
武裎冉深呼了一口气,在河内的日子太过惬意,太过欢乐,这差点让她忘记了自己曾经所遭受的所有不幸。武裎冉深深皱起了眉头,她想起刚刚之前她曾送给叶荇之的话,同样的,忘记了就代表不存在了吗?
显然不是?
“叶荇之,如果说母亲她欠你们,那她那一生也早就还完了,与我无关。我与你约定时,不过六七岁,戏言怎可相信?”武裎冉还是昧着良心说出了这么一段话,她不想再给叶荇之那些无畏的希望,那些年为了帮助叶荇之逃过阖国国君的暗杀与大曳的虎视眈眈,跟随他出质来此的人几乎都死绝了。
用无数人的鲜血,也许也包括她母亲,才换回了叶荇之一条命。如今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谁还记得她叶荇之,记得阖国曾有一个叶太子。
“武裎冉,你怎么能忘记?怎么能忘记?那样汹涌的大火,一把火烧光了一切,那些尖叫,那些呐喊……”
叶荇之在歇斯底里的咆哮,声音如鬼魅,令人胆寒,可武裎冉还是走了,一步一步走的坚定。
*
“武……王爷,你怎么在这?”万意一回头,竟然见武裎冉提着一盏灯笼,在岸边等她。
武裎冉递过来一朵鲜花,大概是街市上最便宜的那种,十文钱一朵的。
“看着这河两岸如此繁华,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盛况了。万姑娘,能不能陪本王随意走走?”
万意觉得武裎冉有些奇怪,怎么突然对她开始咬文嚼字了起来,话里还透着一股浓浓的萧索,难道是因为有人在场,只能摆起王爷的谱来。
“好啊。正好要答谢王爷。”万意上前,落后武裎冉一步,在她身后走了起来。
她们走了很多条街道,武裎冉却一句话也没有说。竟是忙着看别人的热闹了,她们却全无热闹可言。
“王爷,今天的事多谢你了,清越坊得了第一呢。”万意开口道。
武裎冉笑了笑,“那就好。”
“万意。”武裎冉突然叫住她。
万意回头,“怎么?”
看着万意的笑容,武裎冉突然问不出来了,也许万意从没有想过这种问题呢。“没什么?”
“万意。”
“啊?”
“没什么。”
……
一连这么几次,是个泥人也该火了,“武裎冉你到底怎么回事?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万意话音刚落,武裎冉就道:“万意,你愿意跟我吗?”武裎冉仿佛就是专门在等这个时刻,等万意不耐烦的时候,打她个措手不及。
万意傻了,什么意思,武……武裎冉这是在做什么?
“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愿意和我一起在王府生活吗?”武裎冉还是问了出来。
万意是长久的沉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万意不知道武裎冉是从哪里,又或者为什么升起了这个念头。
只是……她,不愿。
只有火炭掉到了脚背上,才明白那种灼痛。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感同身受。武裎冉永远不会明白,她经历了什么,又是鼓起多大的勇气继续生活。
只是,那样子……她不愿。
不论,前世的武裎冉是不是不知情,无辜也好,蒙蔽也罢。不论现在的武裎冉是多么的美好,对她又是如何的宽容,对她又是怎样的深情。
只是……她不愿。
万意的沉默已经给了武裎冉答案,可武裎冉总是不死心,总是没有那么容易就死心,心中总存有那么点不甘心。
“王爷,你说笑了。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天色这么晚了,我也该回家了。”
拒绝的好干脆,哪怕有一丁点迟疑也好。
即便知道武裎冉心情不好,可遇到正事的时候,还是要硬着头皮问啊。谁让这是他的职责所在呢。“王爷,我们……”
“连夜出,赶回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