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万意如此说道,万炜惊讶的抬头看了看她。
的确是万意,自己的女儿无疑,可她怎么突然就对生意上的事情感兴趣了。
万意没有说话,只是倔强的扬起脑袋任由万炜打量。丝毫没有怯懦,退缩,这倒引起了万炜的重视,觉得万意不像是在撒谎。
万意已经想好了,万炜心中虽然有求学举业的念头却并不敢去实行,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万家,放心不下她。三言两语也难以令万炜改变主意,那么就只能先完成今天所求的目的。日后万炜明白了她的能力,看到了自己所能产生的力量,自然就放下了心,也就有了心思再去求学。
而如今,她所能做到的就是初步得到万炜的信任。
其实刚才万意是想说“家中店铺”来着,只是突然想到了上辈子的经验教训,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只好徐徐图之。之所以选定“清越坊”原因有三:一是,“清越坊”如今年年亏损,只是因其是万家祖产,才没有出卖。若是万意接受能令其起死回生,必然令万炜信服。
二是,“清越坊”便是清流们攻击万家的症结所在,清越坊乃是一家歌舞营房,虽然已经没落,可名还在。自从先秦时期便曾名扬天下,万意有意恢复它昔日盛名。这也与万意心中小小的逆反心理有关,你们不是攻击它吗?那好啊,那我就让你们全都成为它的座下来宾。到时候那些人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第三便是,祖产便是祖产,哪怕被天下所诟病也不能出卖的所在,上一世万炜迫于无奈变卖了“清越坊”,这几乎成为他一辈子的伤痛,即便最后离世也念叨着要赎回祖产。奇怪的是,之后不管她们出价几何,那人都不愿让她们赎回,哪怕出到了天价,也没能赎回清越坊。这让万意怎么都想不通。
万炜听到万意要接管清越坊,突然变了脸色,“念儿,你该知道清越坊对于万家而言是怎样特殊的存在?”
万意点了点头。
万炜深吸了一口气,眼光锐利的问道:“那你就更该知道清越坊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万意再次点了点头,说好听的是歌舞营房,专供人喝酒取乐的地方,说难听的便是这世间最肮脏的地方。正因为如此,万炜才接管了清越坊却从没有管过它,一来是因为与他身份不符,即便万炜弃文从商,可骨子里的文人气质还在,使他羞于进入那地。二来则是因为他怕接触多了这地方,而被人诟病。即便如此,他万家还是成为了那些清流们攻击的对象。
最重要的原因是,万意将来还要嫁人,他怕“清越坊”是万家的家产而影响了万意的大好姻缘。为了万意,万炜可是费尽了心思。可以说清越坊如今属于无人过问管理的混乱状态,即便听说有些贫家女子入坊后,趁着夜色招揽官人入室,万炜也不曾出手过问。
清越坊在万家实则名存实亡。
可如今万意说了什么?万炜简直怀疑她的耳朵听错了,他那么费尽心思的将清越坊与万家与万意划割开来,可万意呢?却主动要去那样的地方?
那他这么些年来所做的努力不成了一场笑话?
万意见万炜有些愠怒,万炜从不曾对自己表现出生气怒的迹象,如今可是第一次,万意忙说道:“父亲,清越坊是家中祖产,便永远是祖产。”这是不可争议的事实,即便我们极力掩饰,还是会被人抓住不放。
听到“祖产”二字,万炜冷静了下来。是啊?那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任外人再是鄙夷,自己却是不能数典忘祖的。
万意接着道:“父亲既然视它作顽疾毒瘤,可曾有想过改变?”
“父亲既然不愿做出努力,又为何还不愿被人提及?父亲当做不存在,便真的不存在了吗?只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不敢正视自己的缺点,却强加遮掩,如此行径,岂非君子所为。”
万炜听着万意句句字字满含情绪,只是摇了摇头,道:“念儿,你不懂,这可不是缺点那么简单。人言可畏,有时候流言蜚语也能杀死人。”
万意抬头挺胸,说了一句话:“虽千万人,吾愿往以。”
这话用在此处虽然有些不合适,可却说出了万意心中一往无前的气概来,难得的万炜竟然被万意说动了。女儿似乎比他更有胆气,也更加坚韧。看着万意一脸坚决的样子,她那双明亮的眼睛,让他想起了亡妻。
“万郎,带我走吧。”
“你到哪里,我便跟去哪里。”
“爹,你怎么了?”见万炜愣,万意轻轻的晃了晃万炜的手臂。
万炜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好。”
万意欣喜若狂,“爹,你答应了。”本以为还需要多磨几天,万炜才会答应,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
“爹答应了,只是将来你若嫁不出去,可不要来埋怨我。”万炜难得调笑般的嘱咐道。
万意抱着万炜的手臂撒娇笑道:“那不正好合了我的意,可以永远陪在爹爹左右。”万意难得露出从前小孩子般的天真可爱来,万炜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正好万意早先派人去请的大夫到了,万意陪着万炜好好的检查了一遍身体,大夫开了药方,叮嘱万炜多加休息,不可过度伤神。万意一直悬在心头的利刃放了下来,幸好只是劳神过度,证明现在的万炜身体还不是太差,这就好,早现早调养,还是可以修养过来的。
万意亲眼看着万炜喝了汤药,又陪她吃了午饭,叮嘱万炜注意休息,这才坐上马车出了万府。
清越坊,既然已经划归到了自己的地方,那可得好好看清楚了。
马车刚走了一小段路程,便停了下来。万意正坐在车厢内闭着眼睛想事情,车子突然停下,令她整个身子前倾,差点倾倒。这才睁开了眼睛,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听到主家问话,就立刻回到:“小姐,到了县衙门口,大堂里正在审案子,围了好多人,马车怕是过不去了。”
万意听后,点了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说道:“我带着青芽先过去,你找地方改道去接我们吧。”
车夫是万姓家奴,家里的老人,有些不放心,就让自己的儿子青牛跟着万意先过去。
也许是古代实在没什么乐子可言,百姓生活太过贫乏,就连县衙审一个案子,都能令全城百姓围观,这人围了一层又一层,县衙门口水泄不通,就连外面的街道也挤满了人。最令人无语的是,他们明明站的那么远,什么都听不到,却还是挤在外面,仿佛大家拥挤在一起十分快乐的样子。
看的万意十分无语。
万意是没有闲情逸致和那些人挤在一块儿的,索性找了一间茶楼等到人散了再走。虽然是雅间,可外面那些嘈杂声却还是能够传进来,毕竟古代可没有隔音板什么的。
“你们不知道,那个江小姐可真丑啊,满脸麻子,难怪他相公宁愿强了她的丫鬟也不碰她。”
“不过,这女人也真是够狠得,听说那个张家的公子被她一个‘猴子偷桃’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随后便是阵阵淫|笑声传来。
青芽皱了皱眉,嘴里嘟囔的抱怨道:“小姐,这些人可真粗俗。”
什么都敢说。
虽然只听了一两耳,不过这倒引起了万意的好奇心,毕竟这个时代并不是哪个女人都有勇气那么“凶狠”的对待自己的相公的。这个江小姐也算是“敢于天下先了。”不过却没有人佩服她,就连女人也没有一个同情她的,因为她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殴打了自己的丈夫。
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万意可是知道的,若是妻子打死了丈夫怎么说都是要坐牢判死刑的。殴打也差不多了。
正在为这个江小姐惋惜的时候,青牛回来了,他出去了那么久,除了去偷听一些八怪,万意可想不出他还有什么事做。和老实忠厚的车夫不一样,青牛比他爹活泼好动多了,毕竟是个十□□岁的壮小伙儿,总是闲不住。万意看到心不在焉的一直探头向外看的样子,便准了他出去。
见青牛回来,万意笑着问道:“怎么,可听到了什么?”
青牛见万意问起,立马来了精神,眉飞色舞的讲着他在外面的见闻,“小姐,马上就结案了,我们可以离开了。”
万意点了点头,却忽然问道:“那江家小姐怎么样?”
青牛撇了撇嘴,“还能怎么样?敢殴打自己的丈夫,被判流放三千里。”青牛见万意没说话,突然神秘兮兮的说道,“听说原先是要充入军妓的,可县尊顾虑到江家也算是书香门第,若是嫡女去了那地方不好,就改判流放三千里。就因为这,张家十分不满意,一直吵吵着要杀了江傾。听说张三公子真的那个不行了……”
青牛刚说完了这话,才意识到听他说话的人并不是府里的那些帮闲们,而是家主最为宝贵的二小姐,自知说错了话,整个人直抽气。
一脸牙痛的样子。
万意看的好笑,“怎么,刚才一脸嘚瑟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的样子,现在倒怂了。”
青牛并不怕人,见万意并没有怪罪的样子,打杆子顺着爬,立马笑道:“小的我本来就怂,见到小姐我就更怂了。”
万意却一改之前的笑脸,鼻尖“哼”了一声。“少跟我贫嘴。”
见万意换脸如此之快,青牛更加小心翼翼了,总觉得这十六岁的小姐看起来比他还大,一言一行不怒自威。
便是叫他也禁不住收起平常那副笑嘻嘻的模样。
人群散尽,万意上了马车,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说她必死无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