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意挑着夜灯,走进了东窗阁院内,刚刚走到原来武裎冉蹲着的地方,眼睛就瞪直了。
这……地上的是血迹?
万意挑灯照了照地面,还真是几滴鲜血啊。
“武裎冉,武裎冉你怎么了?”万意挑着灯笼跑的飞快,武裎冉不会是被人刺杀了吧。
万意刚刚跑进廊道里,忽然被一人拉住,“叫什么叫?”
原来武裎冉正坐在一旁的栏杆上休息。
“你……我看到了地面上的血迹。”万意小声道。
武裎冉听到这话,立刻拔高了音调:“你给我住嘴。”
也许是武裎冉的声音太过冷肃,惹恼了万意,直听万意冷冷道:“你没事就好,我父亲来接我了,我要回去了。”
武裎冉拉住万意,“你还不能走。”
万意气急,“你,还想囚禁我不成。”说到囚禁,令万意再次想到了那悲惨的过去,忍不住炸毛。语意冷冷。
“你先找间屋子,扶我进去。”
武裎冉紧紧抓住万意的手腕,万意挣动不得,只得扶着武裎冉进了一间屋子,点了蜡烛,屋里瞬间亮堂了起来。
武裎冉虚弱的躺在床上,忙盖了被子。
万意撇了撇嘴,遮什么遮,也没什么可看的。
想到这里,万意忽然福至心灵,武裎冉该不会是大姨妈来了吧,越想越觉得可能,肚子疼,冒冷汗,又觉得冷,这不就是月经不调的症状吗。
想到这里,万意直想骂人,什么嘛,搞得自己如临大敌,还以为她被人暗杀刺伤了。原来却只是大姨妈来了。
也是,武裎冉身体再怎么强悍也只是个女人,偏偏还不爱做女人爱干的事,也难怪会搞得自己月经不调。
既然知道了真相,万意对待你武裎冉来也就随意了许多。
正想着就听到武裎冉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对她说道,“你……去给我找套衣服来。”
“哦?”万意好笑的看着武裎冉,她上辈子怎么就没见过武裎冉这样的模样呢,如果早点知道了,也不会一直都被她蒙在鼓里,将她当做男人。男人和女人她都分不清,真是不但心有问题,眼睛也有问题了。现在想想,上辈子武裎冉的破绽实在是挺多呢,只是她一直没有往那方面想罢了。
万意甚至恶俗的想到,要不要给她找一身女装来呢。
她似乎从没有见过武裎冉穿女装的样子啊。
“还不快去。”
“催什么催,我又不是你的丫鬟。”自以为抓住武裎冉天大秘密的万意,现在一点也不怕武裎冉了。大家都是女人,你拽什么拽。
万意出门吩咐侍女给武裎冉准备一套衣服,又吩咐她们用热水灌满羊皮袋送来,想了想,又转回去说道:“对了,让厨房送碗枸杞红枣汤来。”
万意吩咐起这些事来,无比自然顺畅,仿佛她本就是这府里的主人一样,毫无违和感。只是诗书和司画心里有些不太高兴,王爷竟然不要她们贴身伺候,反而亲近起来这个不知哪里来的野女人来。
瑶琴有些欲言又止,前面还好说些,只是这红枣枸杞汤有些奇怪,哪里是男子该喝的,应该不是王爷要的吧。“万姑娘,这红枣枸杞汤。”
“哦!”万意拍了一下脑袋,说道:“是我突然想喝了,怎么,不给做吗。”
万意回去的时候,见武裎冉已经睡着了,只是睡着的时候也紧紧皱着眉头,像是十分难受的样子。
万意刚掀开被子,准备把热水袋放到武裎冉小腹处,就突然被武裎冉抓住了手腕,武裎冉突然睁开眼睛,眼神凌冽的像只随时暴起的野猫,颇具攻击性。
“你想做什么?”
武裎冉生性多疑,多任何人和事物都充满了戒备感。万意被她抓的手腕疼,将另一只手中拿着的热水袋扔了过去,砸在了武裎冉被子旁。“给你的。”
那热水袋刚一贴近武裎冉的身体,那股暖意油然而生,被热气包裹的那片肌肤舒爽非常,如一抹似火骄阳,瞬间驱散了整个严冬的寒冷。
武裎冉差点舒服的喟叹起来。
她自知是误会了万意,便也渐渐的松开了手。
万意揉了揉手腕,对武裎冉说道:“我父亲还在等我,我就先走了。”
刚刚的那股暖意还留在心上,武裎冉很想说,能不能别走。可她不能,她有什么理由留下她呢?更何况她们才相识不久,就更没有立场了。
元太妃从小就教育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可对外人流露出自己的喜好来,一来是为了怕被人捉住把柄,使得自己做起事来畏畏尾,二来则是防止下人们投其所好,以致于自己分不清忠奸可靠之人。三来则是天子即受命于天,那必然是神一般的人物,神仙怎么会留恋凡间的光景,说白了则是要把持上位者的神秘感,时时被下人们所敬畏。
人保有了敬畏才会有所忌惮,有所忌惮,才不致于肆无忌惮。才会永远对你保持一颗忠诚敬畏之心。
元太妃的话向来没有错的,即便在最饥寒交迫的时光里,她也从不会表达出对某一食物的特别钟爱,给什么就吃什么。后来被父皇从冷宫中接出来之后,她也是紧守此规,再喜欢的东西都不会看第三眼,再爱的美食也不会吃第三口。
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
武裎冉在这点上做的很好,她周围的下属对待她也奉若神明,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是敬佩和信赖,她背负着所有人的希望和未来。
只是觉得莫名的空虚,从没有人知道她喜欢什么,更别提去关心了。
元太妃对她虽好,可也只会告诉她该怎么做,要怎么做。
瑶琴对她虽好,可也只是紧守本分。
周围的人对她虽好,可也只会敬畏她,从不敢多加亲近,仿佛离得近了就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一切虽好,只是心却空虚的难受。
每至黑夜,她的屋子都要点满亮光才能睡下。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觉得自己的心也是亮堂堂的。
武裎冉瞬间摊在了床上,似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她默默的抬手盖住自己的眼睛来,静静的欣赏眼前的一片黑暗,只有这,才是属于她的。只是耳朵仍然紧张的注意着万意的动静。
今天她已经很不寻常了,做了很多不寻常之事,如果元太妃知道了,肯定会气的从国都飞过来教训她的吧。
没有什么重要的,什么都不重要。武裎冉默默的重复着这句话。
“对了,桌子上有一碗热汤,你趁热喝了,可能会好受些。”
武裎冉听到那人的脚步声响起,似乎真的走了。
不管念了多少遍,不重要,我还有大业未成,武裎冉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她在万意即将出门的那一刻,道:“夜已经深了,明日再走吧。”
万意停顿了一下,连头也没有回,厉声说道:“王爷放心,我一向记性不好,今天的事说不定明天就忘了,您不用担心。夜既然已经深了,那我就更不应该多加打扰了。”
万意的话让武裎冉有些无力,她又误会她了,她并没有杀人灭口的想法。也并不是因为被她窥探到了丑态,才强行留她。
“你我本就不该有交集。还望今后,各自安好,两不相交。”
万意留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去了。
武裎冉将手臂从眼睛上移开,眼前已经没有了那人的踪迹,心中说不出的怅惘来。“各自安好,两不相交。”
武裎冉将手中的暖袋紧紧的贴在小腹处,细细感受那股蔓延全身的暖意,随后笑了起来,只是配着她苍白的面色,说不出的诡异感。
她心中难受,愤而出口道:“你算什么东西?各自安好?你好了,就真的好了吗?我是堂堂一国王爷,你只是一个小小商女,我要见你,你敢不见?”像是一句安慰话,武裎冉反复不断的在心中说服自己,她也没什么特别的,既然敢如此对待她,就要敢于承担这样做的结果。
竟然大言不惭的敢命令她。
虽然口吐恶言,却更加抱紧了怀中的暖袋。
一个声音从心中莫名响起,“真暖和啊。”
万意出了院子默默的呼出一口气来,她差点就要被武裎冉蛊惑了,武裎冉那副虚弱的模样,那样哀求她。她竟然差点就心软了,武裎冉……以后要离她远点,再远点,绝对不能再被她蛊惑,再被她欺骗。
想到父亲,万意又重新抖擞了精神,她还有父亲,父亲还在等她。
万意在侍女的带领下,走入前厅,就只是静静的站在门外,看着厅中那个来回走动的中年男子。按理说,河内第一富豪,应该是个大大的胖子,有着大大的啤酒肚,肥头大耳,一看就油水很足。
可是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却清瘦异常,整个人站在那里似一根麻杆一样,硕大的衣袍穿在他身上,竟然连连走风。
万意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
上辈子她刚穿越到此的时候,因为害怕被原主的父亲看出破绽,一直躲着不见他,万炜却以为是女儿万意仍然记恨他,不肯相见。生意上正好遭逢其他对手的联合挤兑,再加上女儿又始终不肯见他,万炜瞬间苍老了起来,勉勉强强支撑了几年就去世了。而他临终前一直都念叨着万意的名字。
可那时,万意正被囚禁在王府,自是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后来万意才明白,万炜对她的好,是真心疼到了骨子里,只是她心中一直存有一个疙瘩,竟然到最后都没有再叫他一声“父亲”。
万炜为了她能在王府里过的好点,一直无偿资助王府。
这个男子明明才刚到中年却苍老如暮年,更是一直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万炜看见万意先是欣喜,后见她满面泪痕,瞬间就慌了,忙跑过来,连连问道:“我儿,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万意红着鼻子,说道:“爹,你怎么会这么瘦?”
万炜听到女儿终于肯叫她爹了,瞬间老泪纵横。“爹以后一定多吃肉。”
万意再也忍不住,扑倒在万炜怀中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