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顾氏囚禁了我娘亲,为何不救她?”阮佳清质问道。
她的眸里已多了几分怒火,恨不得将阮茂军杀了泄愤。
阮茂军面色平静,似乎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回道:“因为我恨她。”
接下来,便是良久的平静,他再继续道:“也许你不知道,你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当年你娘亲嫁给我的时候,带着六个多大的粉嫩的女婴,这个婴儿便是你。我收留了她,也爱上了她,可她心里的一直都不曾有我。”
阮佳清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震惊,她从来不曾想过,她不是相府二小姐。
那么,她是谁?
“她每个月都会给那个男人寄信,从来都不让我知道,她以为她瞒得很好,做得天衣无缝,可我全都知道了。我很伤心,一气之下,才会宠爱了顾氏,至你娘亲于不顾。”
“后来顾氏得宠,顺利当上大夫人,你娘亲与我便更加生份了。为了试探她,刺激她,我整整几个月都不曾跟她说过一句话,可你娘亲始终无动于衷。”
阮茂军说着这些陈年旧事,似乎很遥远了,可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阮佳清静静地听着,面上虽是波澜不惊,内心早已澎湃如海,这些事,她从来都不知道,娘亲也没有跟她说过。
“顾氏看出了我的心意,怕我会再宠爱回你的娘亲,所以才会使了那般阴冷的计,将你娘亲囚禁。我查了整个相府,却没有现你娘亲的下落,顾氏也不肯说,她只答应我,不会杀她。”
“那个时候,顾氏的娘家在京都的名望越来越高,我为了自己的前途,不得不依附于她,宠她,顺从她。心想,只要她不伤害你娘亲,我可以永远生你娘亲不再相见。毕竟,再见只会另彼此伤心。”
阮茂军说完,叹了一口气。
“所以,你就任由我娘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放之不管?”阮佳清的泪已经从眼角滑落,她没有办法忘记那一幕。
娇小又瘦弱的娘亲被捆绑着手脚,在顾氏寝室大床下的暗阁里,不见天日,舌头也被割去,无法求救,身上瘦得只剩下骨头,因为长年在密封的环境里,手脚的筋骨都弯曲了,不成人形……
而阮茂军,他明明有机会救出娘亲的,可他却没有。
即便他再恨娘亲,她也是他的妾室,一日夫妻百日恩,况且娘亲还跟了他那么多年了。
若他不知,那还说得过去,可阮茂军明明知道娘亲被顾氏囚禁起来了,以顾氏的性子,会给娘亲好果子吃吗?
“是我对不起你娘亲,这辈子都对不住她,如果还有来生,我再慢慢偿还吧。”阮茂军眼角落下了浑浊的泪滴。
“下辈子?”阮佳清嘲讽地呵呵一笑,“还是别了吧,我想娘亲一定不愿意再遇见你。”
“你一定不知道,顾氏将我娘亲囚禁在哪里了?”阮佳清冷冷地道,“我娘亲就在顾氏的房间,在你们夜夜恩爱的大床底下,天天听着你们卿卿我我,耳鬓摩斯,好不快活。她却受苦受累,被人割去舌头,连话都说不出来。十几年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我娘亲受着这种折磨,愣是没死,挺过来了,我想,支撑着她这样活下去的,一定是对你的恨意!”
阮茂军听到阮佳清的话,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难怪,他找遍了整个相府,也没有一点蛛丝马迹。这个顾氏,好狠的心呐,竟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正是因为知道顾氏的心狠手辣,阮茂军对她的感情,全都在后来的时光里慢慢耗尽了,才会那般毫不犹豫的抛弃了顾氏,弃她而不顾。
这一切,都是报应,一环接着一环,深涉其中的人,谁都逃脱不掉,阎王爷那儿有一笔帐,清清楚楚地挂着呢。
“不过你放心,我娘亲现在过得很好,她很快乐,至于你,她早就忘记有你这号人了,你的死活,也不再与她有干系。”阮佳清勾唇笑了笑。
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已经没有了半丝的感情跟怜悯,甚至连一声父亲都不想再叫了。
纵使他不是亲生,也接纳了她,养育了她,可他后来对待娘亲的种种,就足够让阮佳清杀他千百次了。
“你走吧,相府从今以后,与晋王府再无瓜葛!”阮茂军的手,巍巍颤颤地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阮佳清。
“这是你娘亲带来的信物,说是你亲生父亲留给你的东西,如今物归原主了。”阮茂军的手,从空中坠落到床上,似乎方才的动作耗尽了他毕生所剩的精力。
阮佳清接过,打开,里面正是她找了许久的千年血玉。这块血玉成色通秀,它似乎有一种魔力似的,让阮佳清情不自禁地触摸上去,果然是一块好玉,触手生温。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阮佳清的心底里油然而生。心里似乎突然被蒙上了一层细细的忧愁,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把盒盖子合上,这种奇怪的感觉这才消失不见。
阮佳清最后看了阮茂军一眼,不再一丝留恋地离开了。
她一步一步,离开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直至出了相府门口,突然听到有人喊:“老爷去了!”
阮佳清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如水。
这个地方,她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天上那一抹乌云被云日冲开,和煦的阳光照射着大地,阮佳清头也不回地坐着马车离去。
阮茂军骤然离世,整个相府都失去了主心骨,老夫人不得不出来主持家事,如今她白人送黑人,伤心难耐。不过,她很快也看开了,她已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人了,这些浮世红尘的过往,又有什么再好留恋的呢。
阮茂军的丧事也是办得简简单单的,皇上为表示自己体恤臣子,特地派了管事太监来替相爷送行,也给了抚恤金。阮景婷伤心不已,她娘家唯一的靠山也倒了,从今以后,她在太子府只会如履薄冰,更得要小心翼翼的了。
在替阮茂军办完丧事之事,老夫人遣散了众人,上下姨娘,下至丫鬟,通通都离府而去。
她吃斋念佛,连一只蚂蚁都不舍得杀死,与人为善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落得个无人送终的下场。
人死终究是埋入泥土,化作乌有,连他们在这世间唯一的痕迹都会被一一抹去。
阮佳清由此至终,都不曾在相府出现过,那个地方于她,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并没有问陆氏,关于她身世的问题,娘亲不说,总有她的道理。
是夜。
月亮高挂在天空,星光点点,浩瀚的夜色无边无际,似海洋般高深莫测。
屋顶上,凉风习习而过,一双壁影依偎在一起。
“小煜,你说人死了之后会到哪里,有人说,死去的人会变成一颗星星。”阮佳清刚刚喝了几杯,有些醉意盎然。
“曾经我就是那里的一颗星星,但是我又活过来了。”阮佳清大咧咧地笑了笑,一只食指胡乱地指着天上的星。
“丫头,你醉了。”晋王将阮佳清抱得紧紧的,夜有些凉,怕她冷到了。
“偷偷告诉你哦,我可是仙女下凡,是来拯救你的。”阮佳清一脸的神秘兮兮,接着又咯咯地笑了笑。
“你好啊仙女。”晋王摸摸她的脸颊,因醉酒的缘故,脸烫,一片红晕,特别的迷人与可爱。
“你看哦,我会变……”阮佳清手指轻轻一滑,便从半空中落下无数的玫瑰花瓣,还带着花的纷香。熙熙攘攘,随风一吹,四处飘散。
晋王愣了愣,虽然他知道阮佳清十分厉害,每次遇到危险化险为夷,她总是可以变出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来,可这次,还是亲眼瞧见。
难道他的王妃真的是仙女不成……晋王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他向来不信鬼神之说,阮佳清这丫头铁定是骗他的,只是障眼法罢了。
“你看,蝴蝶哦……”阮佳清咯咯地笑着十分欢快。
晋王不知道她又从哪里变出来了那么多蝴蝶,就在他们面前翩然起舞,那蝴蝶似乎特别喜欢她似的,有的还停留在她的手上,肩上,甚至是间。
太神奇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阮佳清突然站了起来,有些摇摇晃晃的,晋王赶紧一把将她给扶住了,这可是在屋顶上。
“嘘……”阮佳清伸出食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晋王还未清楚她要做些什么,已听见一阵悠远的琴声从远而至,另人如痴如醉。
阮佳清松开了晋王的手,一袭白衣的她胜似仙女,在这月夜之下美得不可方物,她踮着脚尖,就这样踩在琉璃瓦上翩然起舞。
衣袂飘飘,美奂美仑,让晋王简直都看呆了。
那样悠美的琴声,伴着轻柔的舞蹈,还有蝴蝶作伴,一切胜似仙境。
阮佳清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若仙若灵,如水的精灵般动人,仿佛是梦境中走来的一般,太不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