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德儿提出的疑问,说真的确实非常犀利,且很有可疑性。毕竟丽嫔嘛,你说好好的有儿有女有份位,就算对比起后宫诸高位……她是惨点儿落魄点儿,但你得知道啊,后宫啊,皇室啊,白骨累累积井口,阴风凄凄宫人斜,死的人海了去了,举凡活着的,都是胜利者!!
跟吴皇后,吴惠妃,白贵妃等人相比,丽嫔是不行,被比进泥里,可跟那些死的连性命都没有,花季年华就芳龄已去的女人相比,丽嫔绝对是人生赢家有没有?
更别说,丽嫔原本是什么??连小官之女都算不上,不过一介市井贫民女子罢了,就算在后宫亦不过宫人之流,连女官儿都没混上呢,如今嫔位加身,一宫之主,锦衣玉食的供着,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些个老贵人,老答应……膝下空空,见天受内务府搓揉,份例被扣大半儿,连吃点肉都要精打细琢磨,都没见她们如何呢?丽嫔为什么要陪他们做这等几乎必死的勾当?
玉德儿是真心想不明白,她究竟有什么不满的?或者说,她为什么能不满到抛弃娘家,前程,儿女,甚至是性命,来跟他们做这件事?
越南川到底是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丽嫔又欠了越南川怎么惊天动地的人情,让她连这些都能搭上……难道就为了义气?
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玉德儿咧着嘴跪在脚榻上,眼巴巴的仰头瞧着自家主子,一脸的‘求解答’,甚至有些不得到合理解释就释不罢休的意味。当然,他这般行为并不代表他不相信越南川,事实上,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夕日亦曾得过越南川许多相助的玉德儿,在心里对‘监军大人’的信任,是仅次于自家主子的。
他只是不相信丽嫔罢了!!
毕竟以往很少接触,对其人格品性只凭耳闻,且这事确实干息太大,都是把脑袋别裤腰带里做事,一个弄不好就会没命……玉德儿不怕死,他知道自家主子也不怕,或许,若不是玉家还有些旁枝流放在西北苦寒之地,不少女眷又在教司访或内务府……说不得,在入东宫太子露出那意思的头一天,他家主子就破罐子破罐摔,跟太子同归于尽了!!
至于他嘛,孤儿出身,六岁被拐进皇宫当了太监,这么多年苦是苦过,累是累过,好几次甚至差点把命搭上。若不是近几年跟在主子身边儿,他说不得早就送命了。
他的命是主子救的,他如今享得福是主子给的,他能狐假虎威……区区没品没级的小太监,在东宫过的比等闲主子都威风,全靠主子撑腰……所以,只要主子心里能痛快,觉得好了,就是要他玉德儿的命,他都没有二话。
只是,他们主仆能坦然赴死,却不能连累了越监军,人家苦熬这么多年才得偿所愿,幸福生活刚刚开始,为什么要冒这般性命险呢?哪怕这件事对越监军不是没有好处,亦是他先提出来的。可终归,自家主子因此获利,且……若不是因为自家主子跟太子之间的那点烂事儿,越监军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这种要命的勾当,越监军未必会交给他们来做。
毕竟,就算自家主子在得太子得的‘宠爱’,终归是笼中鸟,不管背靠太子,没得甚多实权。对比越监军,哪怕占了个‘地利’,却终归还是差上不少的。
心里知道越监军既然敢用丽嫔,那必然是有把握能拿捏的住的,可玉德儿还是难免会产生担忧之情,想问个清楚。
“其实……呵呵,德儿,事实上,若不是越叔叔亲自告诉过我丽嫔的处境,我也确实不大敢相信她……毕竟,跟咱们相比,她当真过的还算不错,着实没必要拿性命去拼,只是……”玉昭昭低头瞧了一眼满面专注的玉德儿,微闭了闭眸,幽幽叹了口气,“如今大明这世道啊,谁活着都不容易,尤其是后宫女子,哪怕金尊玉贵,就算公主之身,还不是说没了就没了……”
“公主之身?没了?”玉德儿一怔,呆愣愣的把‘没了’两字重复了好几遍,这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主子,您的意思是……丽嫔娘娘膝下的两个小公主……”没了??“怎么可能,没听有人传过啊??”
就算在不受待见,过得在透明吧,那好歹是万岁爷的骨肉,是堂堂的大明公主啊,怎么可能死了……这后宫没人知道呢??玉德儿猛然站起身,眼睛都瞪圆了,死死盯着自家主子,他万般不敢置信,“这,这,这不可能?怎么会?为,为什么?”小公主到底是怎么去的??
“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风寒罢了,不过是急症,八公主先染上的,一夜功夫就过给了六公主。她们年纪都小,身体底子又没打好,转天就不成,两个一块儿去了!”玉昭昭仿佛‘看懂’了玉德儿的疑惑,叹息着轻声说。
“不,不是,怎,怎么可能?”区区风寒之症,就算是急症吧,怎么可能要了两位皇女的命,太医院那帮太医都是吃干饭的吗?而且,两位公主死了,后宫怎么可能一点儿都没传?万岁爷呢,皇后娘娘呢,他们不知道?骗谁啊?
两位小公主的葬礼呢?大祭呢?哪怕她们是幼年夭折,不能太过,那好歹也要入土为安吧?哪里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玉德儿完全都混乱了,眼睛瞪的比铜玲都大,诺大一‘坨’弓着身子站在那里,整个人散着一股‘崩溃’的气息。
当然,他并不为了小公主的死而‘伤心欲绝’,事实上丽嫔膝下那两位小公主,他连见都没见过,他这般模样,其实不过是因为这件事违背了,他在后宫生活这么多年而形成的‘世界观’,着实是接受不了,才会如此罢了。
“很可笑吧?堂堂的大明公主,万岁爷的血脉……还是两个,都死了快一旬了,竟没人察觉……”玉昭昭闭目摇头,仿佛也觉得很荒唐似的,“这挺像一个恶劣的玩笑?对吧?”他看着玉德儿,低声问着,复又苦笑,“可惜啊,这却是真的,就在大明后宫里生……”
“两位小公主急症那天,正是皇后娘娘病的时候,整个太医院都围着皇后娘娘转,丽嫔又是那等处境,眼见跟中宫是死敌,这些年活的跟阴魂似的,又有哪个会去理?”
“两位小公主本来身子就不好,隔个三,两日便要病上一场,就连丽嫔都习惯了,更别说太医院的太医们的……谁又知道,不过耽误了一,两天的功夫,她们就死了呢?”
“可是,既是公主殿下病逝,怎地会没人察觉,宫里还半点风声都没有?”玉德儿扬眉,“而且,主子您也说公主们都去了快一旬了,竟还瞒着藏着,这,这……”不符合规矩啊!!
“丽嫔想瞒着,她住的偏僻,两位小公主养的娇从来不见人,又没人去看她,谁会现?或许皇后娘娘有所察觉,但是……”玉昭昭顿了顿,讽笑一声,“此事就因皇后娘娘而起,就算她不知情,却也逃不过去。更别说,中宫一系跟丽嫔那等恶劣的关系,丽嫔想瞒着,皇后娘娘又如何会主动提?”
“两位小公主去了快一旬了,这气候……就算有冰,怕也都快臭了,日后被现,哪怕皇后娘娘依然有失察之过,但那主罪,却会落在隐瞒了小公主死逝的丽嫔身上!!敌人甘愿将把柄送到手上,皇后娘娘又怎么会不收呢?”
玉昭昭勾起嘴角,眸光变暗,“咱们这位母仪天下,公正大度的皇后娘娘啊,可真真是大明慈母之心的典范,既然她能为了女儿和亲之事,便要生要死,自然也能为了儿子的大业,不顾一切的护住她正宫嫡后,万民之母的荣耀了……”
“可是,这,这……丽嫔就是在心疼小公主,会为了她们拼尽性命吗?跟咱们合作?她,她,奴才记得,她明明还有一个儿子呢,哪怕是过继的,又去了封地……但,那孩子如今也快有五,六岁的年纪了,应该很快就能进洛阳读书,长大成人……”
“但凡在懂事儿点,知道了自个儿身世,生母是哪个?哪能不来找丽嫔?她还是有指望的,至于……”因为死了两个小公主就绝望成这般吗?
说句难听的话,丽嫔又不是没死过孩子!!以往都能熬过去,现在怎么不成了??
“谁跟你说周王世子还活着呢?”玉昭昭长眉一挑,低声反问。
“啊??”玉德儿直接呆住了。
“周王当初是因为膝下无子,这才过继了十二皇子……只是,当时周王才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谁能保证他不能生?之所以过继,不过是因为被万岁爷算计了,不过继便不放周王回藩地,周王才会妥协……这不,就是前年,周王身边一侧妃怀孕,如今那男婴都会走路了……这情况,你觉得周王能允许十二皇子平平安安的做‘周王世子’,越过他亲生儿子,继承他的王位和家业?”
“所以,十一皇子,奴才是说周王世子,丽嫔仅剩下那儿子,死,死了?”
“死了,半年前就死了,万岁爷和皇后娘娘,甚至朝中大臣都有不少知道的,只是没人告诉丽嫔罢了。”玉昭昭耸了耸肩,“越叔叔跟丽嫔本就有旧,在丽嫔还是宫女的时候就颇照顾她,如今不过是将真相告知她罢了……如何选择,是否参与进来,这是丽嫔自己选择的,没人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