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份尊贵的‘悍妇’,一个冲动无赖的纨绔,外加个甚事儿不懂的婴孩……都不用想他们是什么身份,彼此如何关系?只瞧这三个人,就晓得真对起来,场面会是怎样的‘热闹’。
吵的天昏地暗啊!!
撕的日月无光啊!!
掐架撕骂……争的让围观的凤玖耳朵嗡嗡直响,眼前金星乱!
只不过……一个三嫂子,一个小叔子,就算身份上有些差别,到底实在亲戚,且不是那等乡野村夫村妇,哪怕心里恨出血来,都不能痛快的伸手扇脸,提脚踹人,就连骂……都得斟酌着用词,别太粗野了!
——不衬身份。
不过,说到底是在勾栏瓦舍混了那么多年,又口无拦掩,火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老爷们,凤浮在掐腰骂街这‘行当’中所展现的‘战半力’,真心比奉安郡主强上不少。
那一言一句,又呛又辣,还专攻痛处,每每捎带着凤玖,真心把个奉安郡主气的眼都蓝了!
身子直打颤儿,抱着哭闹不休的迟宝儿,胳膊紧紧收着,奉安郡主鼻翼扩张,银牙紧咬,喘着粗气,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好,凤浮,我让你闹!你闹吧!!今儿,宝儿这孩子我就还要定了!!”她恨恨着,从牙缝儿里挤出这几个字!!
很明显,这是被凤浮激的火起,准备硬碰硬对着怼啦!!
早便说过,三房过继之事——凤令源和迟宝儿两个究竟选谁,其实奉安郡主都无所谓,就算她多少偏向迟宝儿一些,但若凤玖说想过凤令源,她亦绝无二话,但如今……
凤浮‘打’上门来,指天骂地,哭爹叫娘,点着凤玖的鼻子叫他‘小白脸子’,接连羞.辱了他们夫妻两个……呵呵,开玩笑了?想她奉安活了这么久……在娘家的时候,便是嫡母都对她客客气气,不曾有半句指责,嫁了人更是成了‘佛祖奶奶’,从来都让人供着!!
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得过那般的责骂?
肺都要气炸了好吗?
“这孩子……我过定了,从此之后,他就是我儿子!!”奉安郡主红着眼眶,死死瞪着凤浮,怀抱迟宝儿,她咬着牙伸手,“你们……”她指着身旁的丫鬟们,“赶紧的把他给我轰出去!!!”
高亢的音调,激昂的情绪,颤抖的声音,无一不显示了这位一直高高在上的郡主娘娘,究竟是如何震怒。
垂头——目瞪口呆站在她身旁的丫鬟们,这下才算是反应过来……话说,在西北候府中,三房的丫鬟一惯的地位高,有那么几个年岁大些的,甚至还是从洛阳皇宫里退出来的女官儿……身上都是有品级的。
在三房儿,她们做的虽是伺候人的活计,可论地位……说不得比不得宠的主子还要高些,哪曾想过还会有人敢胆大包天,直接吵到自家郡主面前……方才,四老爷和自家郡主脸贴脸的吵嘴……可是把她们吓坏了!!
毕竟,那架势,那气场……她们真担心自家郡主压不住火儿……上手就干了四老爷……
当然,到不是担心四老爷被打坏了,而且……在是无能废物,四老爷好歹是个男人,这么脸贴脸的吵儿,离得那么近,自家郡主万一动手——没打过,在被反攻之类的,她们动作未必能那么敏捷及时,就怕郡主受了伤啊!!
“娘娘,您且别生气,老奴这就去办!”眼瞧着自家郡主脸都紫了,罗嬷嬷撸胳膊挽袖子,颤颤微微的就要上前。
这位罗嬷嬷是奉安郡主出嫁时,她亲娘——永亲王侧妃给的,乃是宫中布库房女吏,多少会些功夫拳脚,当初女儿铁了心要嫁凤玖,还要随他去民风彪悍的北地,永亲王侧妃心忧女儿,怕她吃亏,特意求了永亲王,这才得了罗嬷嬷……
结果……呵呵,奉安郡主嫁进西北候府后,就一直被捧着哄着,在没半点不顺心的地方,罗嬷嬷这等‘杀伤性武器’,亦无用武之地,一闲就是二十多年……
把个罗嬷嬷闲的啊,浑身上下都快长绿毛啦!!
好不容易,今儿有凤浮这不长眼的前来挑衅,罗嬷嬷两眼直放蓝光,顶着脑袋就往前冲……
可把她身边的小丫鬟们给吓坏了!!
开玩笑啊?当初罗嬷嬷陪嫁的时候就已经四十来岁了,如今二十多年过去……这位都小七十的人了,虽说依然身体强健,腰不颤腰不酸,可是……这么大岁数了,真冲上去……但凡有个好歹……
都不说凤浮推她,她自己摔了就够呛了!
罗嬷嬷一马当先冲将上去,到惹得气势汹汹众丫鬟们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就连奉安郡主本人,都有一瞬间忘了气愤,专注的瞧向罗嬷嬷。
终归伺候了她二十多年,养条狗都有感情,别说人了!!
凤浮那是铁打铁的人渣,虽然没听说过‘踹寡妇门,踢绝户坟’之类的,但确实不是个好人,打个把老太太……还是奴仆身份的,哪怕是三房门人……可他连奉安郡主本人都敢撅,难道还在乎个下人?
果不其然,凤浮的确没在乎罗嬷嬷的身份和……岁数,见这位满头白,人高马大的老太太冲过来,凤浮二话都没说,翻着白眼儿一闪身,抬脚,照着她心窝儿就踹过去了!!
“哎呦,嬷嬷……”一旁,早有小丫鬟吓的惊呼出声。
迟宝儿的哭泣亦尖厉起来。
好在,就算岁数在大,罗嬷嬷亦是练过的,微一歪子躲过凤浮的腿,勾身上前……两人‘战’成一团!
撕打衣衫凌乱,抓挠的血肉横飞!!
“……我,我要去找我娘,你们这群犯上的东西,我,我,我饶不了你们!!凤玖,你别躲,你跟我去见娘……”
好半晌儿,战果初定——没打过人家老太太,凤浮被挠的满脸是血,眼眶乌青,几步上前,他一把抓住凤玖的衣领,怒火冲天,拽着他就往出走。
屋里,丫鬟们不用奉安郡主吩咐,便脚步匆匆的赶了上去。
至于奉安郡主本人,却站在原地,罕见的没动地方。
气喘须须,罗嬷嬷柱着膝盖站起来,返身回到奉安郡主身边儿,“娘娘,三老爷性子温和,咱,咱们是不是得跟去看看啊!”
“这……当然得去,但是宝儿就……”奉安郡主抿了抿唇,低头看了看迟宝儿,多少有些犹豫。
说实话,她不是不知道,无论是凤令源还是迟宝儿,她身为三婶抱过来养……到哪儿都说不过理去,凤令源无父无母,只有个姐姐,她抱走好歹还能说是‘相助’,但迟宝儿……
有生父有嫡母的……人家不说不提,她抱走也就是抱走了,但如今,凤浮大马金刀想要回去,还闹成这般,要到凤老太太当前……她做人儿媳,做人嫂子……
真硬着不还……不还也就不还了,但那名声就……
能有脸谁不想要啊!!凤浮没皮没羞不在乎,奉安郡主还挺爱惜羽毛的呢!
“娘娘,没事儿,您别怕,您忘了前儿玉碗给您出的主意了吗?老奴觉得就挺好,好歹是个理论……若四老爷真不要脸面,把您逼急了,您就拿玉碗那套说法对付他……”罗嬷嬷咬着牙,只觉得这老身老骨一阵阵的疼,可想着屋里玉碗给的三根金条,便是在疼也强忍下了!
站在奉安郡主身边儿,她小心瞅着这位的脸色,低声劝道:“娘娘,不是老奴说,您以往就是太仁善了,才纵得这些个没眼色,不知好歹的‘玩意儿’敢甩脸子给您看,您是堂堂郡主娘娘,过继个孩子是给他们面子……有甚不乐意的?根本就是给脸不要!!”
“这回啊,您且得绷住了劲儿,一次就把他们压服住了,要不然……就凤家人骨子里的品性,可是蹬鼻子上脸,在没个客气的!”
“您瞧瞧四房安夫人,这些年对府里的贡献绝不差,一家子都靠人家养活呢,可凤家人是怎么对人家的?百般瞧不上,纵着欺负人……欺软怕硬,这就是凤家人的人品,娘娘,您可不能服软……让凤家人以为你好欺负啊!”
罗嬷嬷声声挑拔着,却也入情入理,到让奉安郡主深信了,抱着迟宝儿,她深吸口气。
眉头蹙了蹙,仿佛想到了什么,好半晌儿后,她才迈开步子,向外走去,“得了,就去走一糟吧,横竖……早晚都躲不过去!”
——
陶然轩中,暗济站在院子门口,瞧着由远而近的人影儿,悄无声息来到她面前。
“怎么样?事情都办好了?那边儿闹起来了?”未等那人影儿站稳,她便急切的问。
“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哪曾出过差错!我是亲眼看着凤浮拉着凤玖进得正院儿,奉安郡主亦赶过去了,怕如今都闹成一团了!”来人唇角微勾,脸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儿,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二等丫鬟的‘制服’,瞧模样——竟是三房的玉碗!
伸手缕了缕头,她道:“你别担心,我这几天想方设法在奉安郡主耳边吹风,又买通了罗嬷嬷递了话儿,就奉安郡主那脾气,火上来了什么事儿干不出?咱出的法子那么解气,哪怕她明知不可能做到,只痛快痛快嘴……为压服凤家人,她也会强硬强求的!”
“那就好!但愿别出错!”暗济抬头瞧了眼正院的方向,微微叹了口气,眸光暗了暗,她一脸若所思。沉默了好半晌儿,她又开口,“你且先回三房打探着,若得了准信儿,就快些派人来告诉我……主子那边儿还等着消息……准备往下动作呢!”
“哎,我知道了,这就回去!”玉碗连忙点头,转身就要走!!
“这……哎,等等!”暗济突然开口唤,玉碗回头做寻问状的看着她,暗济犹豫了一会儿,仿佛颇为迟疑,最终却还是道:“你给三姑娘传个信儿吧,事到这般地步,眼看就要成……咳咳,不好在瞒着安夫了,总得让三姑娘知会儿她一声……”
“给三姑娘传信儿?为甚让我传?你才是她的‘贴身丫鬟’,我都没怎么见过人家呢?”玉碗摊了摊手,似笑非笑的挑起眉。
“这……三姑娘大家贵女,我个暗卫出身,伺候得不妥贴,不得人喜欢……不是很正常吗?”暗济口中这般说着,脸色却有些难看。
到让玉碗忍不住嗤笑一声,“得了吧,都是暗卫所出来的,谁不知道谁啊?在我面前,你有什么可装的?无非是自视甚高,没看上人家母女,想使手段糊弄……结果让人瞧出来了吧!”她微带调笑的讽了两句,瞧着暗济的别扭模样,却又正色起来。
很是郑重,她叹了两声儿,语重心常的劝道:“我说暗济,你可别犯傻,主子对安夫人有多在意,你不是没瞧见,那是连命都能舍得!!咱们说是暗卫,例属皇室,可实际上……说白了,万岁爷知道咱们是谁啊?不还是主子手下的奴才,任生任死嘛!!”
“做奴才的,好好做个奴才就是了,听调听令,别想担主子的强,嘴上说为主子好儿,却自说自话坏主子的事儿……”玉碗瞧着暗济苍白的脸色,心下叹息,嘴上却还不停,“你敢自作主张,真惹怒了安夫人和三姑娘,主子但凡知道了,你就是有天大的好处,怕也饶不得的!”
多年的姐妹,一同长大的情意,玉碗不想瞧着暗济一条道儿走到黑,步上绝路的。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恋着哪个……明面上,不该做的事儿,就不能多做一件!!
好好的活命!!不比什么都强?
“玉碗,我,我……”暗济面色惨白好似薄纸,身子都微微打晃,沉默了好半晌儿,才喃喃说了一句,“我,我知道了,日后在不做了!”
她这般说着,脑海深处,那淡雅如竹,含笑救她的身影,亦仿佛随风飘散了!
——
正院里,凤老太太坐在贵妃软塌上,伸手揉着额角,一双浑浊的老眼瞧向立在她面前的儿孙们……只觉得头疼欲裂!!
“你,你们,究竟想怎么样?”她叹息着,声音中满是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