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宽广,幅员辽阔,却多山而少耕地,又左临近草原金族,右连大海边境,时常被两位‘邻居’打谷草,本身又产不得多少粮食,可谓贫困到了极点。
毫不夸张的说,北地可以算是大宋的超级贫困地,年年都要被‘扶贫’的那种,自打儿大宋立国,至今两百余年,派到北地就任潘王的皇子宗室,足足有二十多位……
其中一半没得好死!!
或久病早逝,或英年身死,甚至还有两个是在打猎的时候被倭奴抢掳,一刀抹了脖子的。
能被派到北地就潘的亲王,毫无疑问是不受待见的。历年来,多是夺嫡失败的皇子,或者是已登基新君不听话的兄弟……似宴北王这般,生母养母俱是高位,亲爹还是当今,又未有夺嫡嫌疑的皇子,被‘扔’到北地这种,如越靖忠所言‘鸟都不愿意拉屎的地介儿’,还真是少见!!
可谓大宋开以来,古今第一人了!!
尤其,他还是十二岁,勉强连少年都算不上的岁数,便被‘扔’过来就藩的。
“皇家之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哪里能跟普通人家一样?就是田间地头,农妇农夫,为了两斗谷子几亩地,还能打的家破人家,骂的鸡飞狗跳,更何况皇家……”越南川嗤笑一声,“宴北王性情冷淡,容貌又太过瑰丽,男生女相本就不受万岁爷待见……”
“昔日,他养在白贵妃宫里时,得白贵妃的幸,好歹还能见上万岁爷几面,但自白贵妃有了身孕,产了下了九皇子……呵呵,这女人啊,但凡有了自己的儿子,前头的,无论养的多亲,都不过浮云妄然……”
“更何况,宫中那等地介儿,还是养别人的儿子,哪怕面儿装的在慈爱,实际上,又能有几分真切?”越南川抿唇,“当初,宴北王从白贵妃宫里被送回李婕妤那儿的时候,我是眼睁睁瞧着的,那小脸儿,那小模样……但凡看见了,都忍不住心疼!”他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其实,川叔,我就不明白了,都是自个儿肠子里爬出的儿,李婕妤怎么就百般不待见宴北王,偏着五皇子和六皇子就算了,却把宴北王当成仇敌似的,当初,若不是因着产下被白贵妃抱走的宴北王,李婕妤区区一宫婢出身,哪里能有机会爬得上来?”
李婕妤——宋蓠的生母,市井宫人出生,十三岁进宫,十六岁分到白淑妃宫中,因长的貌美非凡,被白贵妃挑中借了肚子,可以说,李婕妤能斗起来,虽有她肚皮争气,被抱走宴北王后,陆续生下两子一女,可若没有宴北王这一糟,让白贵妃对她产生歉意,提携了她一把,又护着她顺利产下五皇子……
以李婕妤的身份背景,甚至是性格脾气,她根本不可能在大宋后宫中生存下来,更别说得封婕妤之位了!!
宴北王对李婕妤,可说是有功的。虽未得以抚养,但终归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是她的亲儿,且,在宴北王十岁的时候,白贵妃产下九皇子,有了自个的儿,养子还算个甚?早早便把宴北王送还给李婕妤了!!
一般而言,对母亲来说,自幼离开身边的儿子突兀回来,不说大喜过望,喜及而泣,亦终归总会有些触动,可没成想,李婕妤却别样性情,不止没有丝毫补偿孩子的心思,反而恨屋及屋,把对白贵妃的恐惧怨恨,都撒到了宴北王身上。
偏心眼儿到了极点,母子两个,弄得仇人也似。
到累得无人接收的宴北王越不得圣眷,不过十二岁稚龄,就匆匆封了个王爵,被明宗帝打到了北地这般偏僻而危险的所在。
不过,要越南川说,宴北王宋蓠确实是有能耐的,在他初入封地时,洛阳众人甚至拿他打过赌,赌他能在北地活上几年?摆明儿没看好他。但却没成想,这位,不止活了,还活的很好,甚至,活的连明宗帝都有些下意识的忌惮他了。
北地贫瘠不假,却是地广人稀,可耕种的土地在少,亦有山珍野味可打,更是有山叁林甲,颇多珍物……于是,自宴北王十四岁,略懂事开始,便一直迁途人口,开山还耕,甚至,还贵身踏贱业,组织商道,开辟商路,亲自垂青北地众富商,将北地特众之物卖遍大宋。
尤其,在临近海岸和金族的边境城镇,他设建卫所,养雄兵十余万,且鼓励百姓半耕半军,农忙耕种,闲时练兵,如此一来,大军扩展何止数倍?
如此,数年下来,北地展已略见成效,民风都彪悍了不少,之所以未见大变化,不过是因时间尚短,以越南川看,若让宴北王在北地耐心经营二十年,不,十年,北地之繁荣,或者说——战力,便足可比似洛阳了!!
或许,明宗帝也看到了这一点吧!这才派了心腹太监和暗卫营来此监军,示警告戒……可笑洛阳那帮人,还不以为然,将这位已蛟龙在卧,恐一飞冲天的宴北王视做无物呢!
“偏心眼儿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得,这就是人家宴北王的机遇呢!”越南川轻轻一笑,若没有李婕妤的百般嫌弃,宴北王又哪里来的封王北地?说不得还像他的兄弟们般,在洛阳为了些‘瓜果梨桃’争的面红耳赤,巴在明宗帝身前献殷勤呢!
“机遇不机遇……宴北王确实是有能耐,不过,大人,他有能耐,咱们却是惨了,在人家的地盘儿上,就算顶了个万岁爷亲派的招牌,可到底,人家是君,咱们是奴,想让咱们等着,咱们就得等着,半个不字说不得!”越靖忠撇了撇嘴。
一双狐狸眼出些许戾气,他问道:“大人,宴北王对咱们,明显是没什么好感,那咱们……该如何是好?”
“人家在北地经营的好好的,突的来了群人监视人家,从得便要束手束脚,谁会愿意?”越南川玩味的笑笑,叹道:“走一步算一步吧,终归是万岁爷下的令,咱们得蒙圣恩,总要办好的。”
不管宴北王多难缠,北地多危险,他终是要留下的。
但,却不是为了圣上,而是为了安怡!!
只为安怡!!
——
同样的月色下,忙碌了一天,好不容易将积攒政务处理完毕,终于能略做休息的宴北王宋蓠靠坐在罗汉椅上,捧着一杯香茗,轻轻饮了一口。
而他身前,清雅俊秀的男子正立在一旁,向他禀告各项事宜,“……各地均都无碍,春种已下,兵丁均操练起来……”他不急不慢的说着,最后,抬头瞧了宋蓠一眼,结论道:“王爷离开数月,封地并未生何大事,只有万岁爷派来的西北监军大太监越南川到任。”
“越南川?”宋蓠微一抬头,姣姣白皙的肌肤在白光下,仿佛染了层银霜似的,“是今儿晌午来的那个?”他轻声问。
“回王爷,晌午您见的那位,是镇刑司出来的,不过打个前战罢了。”清雅男子悠然一笑,颇为自得,“不过想来,您既见了他,那位越监军,怕明天就会亲自登门拜见了!”
“父皇安排下这一手……呵呵,怕当真是有些急了!”宋蓠眯了眯眼,“今朝本王去至洛阳祝寿,父皇竟破天荒儿的招见了本王两个时辰,且,半点政事未提,只一味的拉些家常里短,呵呵……”
“王爷,万岁爷……老了,而锦王和太子却正值盛年。”清雅男子突然出声。
“呵呵,老了啊……”宋蓠悠然一笑,笑容颇带玩味之感。
如玉管般的修长十指中,白玉茶杯中香烟渺渺,淡淡笼罩他的脸笼,竟有些姑射仙人之感。
王爷——还真是装起来没够啊,就两人还得摆个漂亮模样儿。清雅男子——韩子值忍不住暗自翻了个白眼儿,却依然不得不问,“王爷,明日若那越南川上门,属下等人该如何应对?”是不是先晾他个十天半个月,教教他‘规矩’……
类似‘仙人’不是随便能见的这种?
“罢了,终归是父皇派来的,总不好不给面子!”宋蓠微微抿唇,“待他来了,礼待便是。”
“是,属下明白。”韩子值点头应是,随后又道:“王爷一路风尘,想是疲惫,夜色已晚,王爷还是先行休息,属下便先告退了。”他也跟着忙了一天,禀告了一下午,连都口水都没喝上,也很累的好吗?
他想回去睡觉!!!快让他走!!!
“好,你退下吧!”宋蓠笑着点头。
“诺!”韩子值便起身,恭敬的退了出去,顺手还把大门给关了。
屋中,便只余下宋蓠一人,并未传唤侍人,只悠然端座太椅上,茶香枭枭之间,仰头望天边明月……若圆盘的皎洁月光下,白衫雅士风姿怡人,对月而饮,竟仿佛水墨山水画般,令人心动不已。
嘴角轻抿,他微动修长十指,姿态优雅的啜饮香茗,嘴角露出抹令人惊心动魄的笑意……
很好,今天的他——也是美美哒!!!
——
无眠之夜漫长而过,天边,微微金光撒下,日头初起。
西北候府,陶然轩中,一夜……没怎么好眠的凤宁兮揉着眼睛,拖着疲惫到极至的身体,被松香木香两个丫鬟吵醒。
“姑娘,快起吧,都巳时了,在不起,一会儿子该赶不上给老夫人请安了!!”木香站在幔帘外,苦口婆心的劝着凤宁兮,又转头去骂缩在外间软塌上的松香,“你这个没用的,让你守夜,是让你伺候姑娘,不是让你自个儿睡的香甜!!!”
“你伺候姑娘了吗?你昨儿夜里醒了吗?一觉睡到大天亮吧!!这时辰都到了,姑娘快醒了你都不醒,我,我,我要你何用啊!!”木香手指着松香的方向,恨的牙根直痒痒。
“木香姐,我,我错了,我也不是故意的!”松香缩在软塌角落中,把自个儿抱成一团,缩的跟个蛋似的,小小声申辩,“我,我也是太累了,这才没注意……”
“你住嘴!!你做什么了你就累?你累个甚??懒得你吧,一月中守三,五天的夜都能出娄子,若当真误了姑娘请安的时辰,连累姑娘被老太太斥骂,松香!!我活撕了你!!”木香咆哮着,头都飞起来了。
只把松香吓的颤颤抖,喉间‘额,我’声,却连句整话都说不出了。
“得了,得了,我醒了!”床塌上,近距离观察了‘单方面压制’的凤宁兮抽着嘴角爬起来,口中讪讪着,“现在就起,马上就起,时间还来得及,大不了不用早膳,绝不会晚的!!”她开口打着圆场,飞速起身,并收获松香的感激目光——两枚。
好吧,她才不会说,她其实也有点怕木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