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先生在众人的搀扶下走出了冬眠机,走到苏蓟北的面前。
按冬眠时间来说,已经是一百多岁的老人看着他,想起星历51年以来这么多事情,越想越气——
“啪!”
竟然抬手就是一记耳光!
满腹的话语堵在嗓子眼儿,颤了半天也是没说来,最后缓缓地摸上苏蓟北的面庞,哭道:“……你个瓜娃子……啷个瘦了呢……”
饶是再有内敛的功夫,苏蓟北也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剧烈的酸楚从鼻腔中顶了上来,毫无防备地两行泪水跟着鼻涕就流了下来:“先…先生……”
他们俩这一哭,一众人跟着都哭了起来。
“当年就叫你跟老子搞物理学不晓得几安逸……你这么好的苗子……非要昏搓搓地跑去跟到你滴老师还有那帮哈儿去搞朝政……这一搞就搞出这么大的事情出来……”
岑先生一口爽利的川音,让苏蓟北倍感亲切,时间虽然变了,但岑先生还没变。
“你看看现在帝国科学院里的那帮废物!整天就晓得搞职称,搞外快,巴掌大的个研究所天天在那内斗!经费都花了白屁都没搞出来一个!妈卖批的你是搞科学的,不是商人!你要搞钱滚出去搞,不要在学术界脏了老子的地盘!”
要说当今帝国学术界的一众泰斗,要是知道岑先生不但没死,还听到岑先生的这番话,估计得马上跪下来求情,不为别的,就因为岑先生是帝国现代自然科学系统的奠基人,学术界真正的泰斗、时代的传奇。
当年岑先生不过是大先生手下,飞鸟塾堂的一个小小图书管理员。
大先生让他留洋,师夷长技以制夷,他本不愿去,结果这一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岑先生走的时候只带了两件换洗的衣服,却单枪匹马横扫西方众多学派和学院,名震天下之时拥有博士学位、名誉博士学位达70多个,精通十八门语言,同时还是80多家国内外知名院校的名誉教授、院士,不论是文学、物理学、天文学还是哲学、历史学、化学,他都一并贯通,均有建树,在学术界中是神话中神话,被称为时代的伟人。
后来回国御前受封时成祖说,帝国之才气一石,大先生占八斗,川蜀之才气,岑先生一人独占矣!
留洋后期岑先生已经把所有的重心都转移到了物理学上,坠星事件后的三四十年正是量子力学展的黄金时期,各大学派,百家争鸣,就在岑先生与爱因斯坦共同研究大统一场理论的可能性时,大先生却要求他回国。
一直拖到了第五次索尔维会议的时候,岑先生和泡利、普朗克、爱因斯坦、玻尔、洛伦兹、海森堡、郎之万、艾伦费斯特、狄拉克、居里、薛定谔等后世的物理学泰斗们共同参与了哥本哈根学派在量子力学上的激烈论战,最后未能在那张光耀后世的世纪大合影上留下身影,就匆匆回国了。
“岑先生您消消气!您消消气!”旁人忙劝道,“来来!拿两把椅子过来!让岑先生和北爷坐下说!”
两人落座,岑先生又要开骂,但看苏蓟北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是忍住了。
“瓜娃子,你想说什么?”
苏蓟北想了想道:“我是一肚子疑问,关于老师……”
原以为老师只是借着春闱案给自己无人可用之时留下一帮可用之才,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将岑先生也留了下来,这不就是将整个帝国的学术界,半个世界的大脑都留给了自己么,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是为了帮你的?”岑先生大笑道,“自作多情了吧,我只是为了完成和阿尔伯特的约定顺带帮帮你这个瓜娃子而已……”
苏蓟北知道他说的是爱因斯坦。
“上帝到底掷不掷筛子?”岑先生又恢复到那种探讨学术时的神采奕奕,“坠星事件马上就要一百年了……我们还在原地踏步……物理学的黄金一代都已经死了……剩下我一个人,至少还想再看看……如果还能有机会完成大统一场论……”
“可是量子纠缠实验……”
岑先生摆摆手道:“……星历之前有人相信过超能力吗……第一次有机甲在天上飞的时候旁人都是什么表情你知道吗……我当年第一次见到柳穗的时候我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妖魔鬼怪……”
“探求宇宙之大道,世间的真理,这条路是先生引领我的……原本以他的智计定可堪破其中的奥妙……可是我想不通为什么他坚持一生还是把事业放在那些俗务之上,最后还为之而死……”
岑先生长叹一声,极为幽怨。
“也罢……当年一众弟子中,我本最看重的也是你,原本想要你接我的衣钵……但星历51年的事情绵延几十年,如今先生把一切的一切都寄托到了你的手中……我也只有……带着这条老命奉陪到底了……”
说完站起身来,环视了四周众人,道:“你们这帮老骨头是时候出来透透气了。”
“北爷!春闱案后大先生冬眠计划下辖各部堂人员一百三十人,除去这些年伤病和正常死亡人数,还剩七十四人,今日全部回归北爷麾下!”
苏蓟北微笑着看着大家,知道大事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