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蓟北做梦了。
对于他来说,这实在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自从星历28年的那个冬天自己获得了这样的力量之后,他便不会做梦了。
梦是深渊的预兆,梦境是深渊的领域,做梦是自己和那一位的交流方式,只有自己的力量变弱,或者那一位的力量变强才会出现的情况。不管是哪种情况,都很不好。
他的梦中一切都是昏暗压抑的。
海水肆意翻涌着,不断冲刷一座突出海面的巨大石柱,石柱下是一座生满苔藓的巨大绿色石块建造的巨石堡垒,拥有着从未见过的诡异而夸张的建筑风格。
堡垒之下的海水中是无以言表、层层叠叠的庞大城市,浸泡在深海之中已经过去了无数个世纪,而在那城市的最底层充满了扭曲图案和不洁纹饰的深渊地穴之中,一个低沉、疯狂、不祥的声音呼唤着他。
“凡人,我们又见面了。”
苏蓟北凝望着深渊,深渊也望着他。
“你又出现了。”苏蓟北的语气带着无奈。
“我赐予你力量,你是我的眷族,我为何不能出现?”
“我当初就拒绝了你。”
“但你最后仍然接受了这份恩赐,不是吗?”
“战争早就结束了,你的力量我已经不需要了。”
“嘴硬的凡人,你还没有现你身体的深渊之息正在消散吗?”
苏蓟北这才现自己身周一直萦绕的那团黑雾已经淡了许多,而且在慢慢散去。
“这……难道是……”苏蓟北悚然,想起了二十二年前的那场实验。
原来如此,阿梅尼卡公国果然算无遗策,做了实验的同时,又悄悄毁掉了战略局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深渊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哈哈大笑:“没错!你的力量即将消失,而你所努力保护的帝国也将在战火中毁灭!”
苏蓟北很清楚,如果深渊之息就此消失,自己就会瞬间失去所有力量,变回一介凡人之躯,迅速衰朽着死去。
“我感受到了你的恐惧。凡人,只要接受的我恩赐,你必将再次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改变你想改变的一切命运!”
“为什么你一直执着于我呢,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凡人,以你的力量,全地球上的人不过蝼蚁而已,变成你的仆从和信徒不过是一念之间。”
“是的,即使是你们的皇帝,大学者,还有所谓的异能者,都不过是脆弱渺小的虫子,就算我身陷于此,亦能尽情摆布……但是在这之中突然有一只无视你的威能,不受你控制的虫子,难道不会让你特别感兴趣吗?”
苏蓟北知道多说无用,开始努力从睡眠中清醒过来。
“凡人!你逃不掉的!你渴望着力量,你恐惧着死亡,即使你现在拒绝我,马上你就会在绝望的命运中祈求我的恩赐!你会回来找我的……跪倒在我的座下……”
梦醒了,深渊中声音仍然回荡在脑海里。
苏蓟北喘息着擦了擦身上的汗,几乎有些虚脱,他扶着门往外头看了看,才刚刚10点,婶婶还在楼下开大声音看着肥皂剧。
一夜无眠到天明。
“婶婶,我去上学了。”
“去吧去吧,中午我要出去打牌,你自己在学校吃吧!”
“好的!知道啦!”
到了学校,一大早梁神月、杨鸣、方子戈几个人就聒噪地在旁边讨论昨天的游戏。
“昨天那叫的几个DPS都是蠢猪!中了连线还瞎跑!跑个毛!非引得炸人群!你说有意思吗!一个BOSS灭一通宵有意思吗!”梁神月双眼通红,明显昨天晚上也是一晚没睡。
“是啊是啊,搞得我昨晚刚更新的四月番都没看!哎!”杨鸣也哭丧着脸。
“我说,老梁,你说你昨晚让我玩治疗,我这DPS标杆碾压他们几个,你今天再找个奶妈,我来输出,保证一把过!”方子戈道。
“现在副本都是最后阶段了,团队都已经固定了,娴熟奶妈哪去找,新手你敢用?”梁神月白了他一眼。
“不然…不然……咱们再培养一个……”方子戈斜着眼睛,看了看旁边正趴在书后面打瞌睡的苏蓟北。
“他?能行吗?”
“有什么不能行的!玩个治疗不就对着人加血就完了吗?你让开大就开大,地上有什么躲什么,看主T的看主T,看团血的看团血,有什么难的……”
梁神月心想再找个人一起玩也行,尤其是苏息这种,说不定还能给公会拐几个妹子回来,那也算是赚了。
于是凑过去推了推苏蓟北:“诶!苏息!苏息!你玩过MMORPG的网络游戏没有?”
苏蓟北马上抬起头来,很明显他刚才并没有在睡觉。
“没有。”回答干净利落。
“哎,也行也行。咱们没玩过不要紧,从头学就是了,又不难……我跟你讲啊,我们这个游戏的背景是这样的……”
于是一整上午,苏蓟北都在那听这帮死宅给他安利这款叫《战略世界》的游戏。
终于到了中午吃饭,梁神月要回家吃饭,苏蓟北和杨鸣、方子戈一起去了食堂,不远处5班三巨头薛伊筠、江榆、柳穗也在那排队买拉面。
苏蓟北点了一份土豆牛肉盖烧饭,吃了起来,隔壁桌的薛伊筠不时偷偷瞄他。
这时突然食堂的大屏幕电视被人打开了,里面正播放着最新的新闻:
“欢迎收看帝国新闻!我台记者最新消息——昨夜帝都西郊战略局总部大楼生多处连环爆炸,幸好事当晚战略局不在工作时间,并无工作人员在内,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初步勘查结果显示可能是战略局储存的危险物品泄露引爆了内部的燃气管道,从而造成了整个楼体的连续爆炸,下面请看记者从前方回的报道……”
这样的事故新闻,几乎已经是习以为常了,所以学生们并没什么好惊讶的,仍然淡定地吃着自己的饭,不痛不痒地抱怨几句帝国的安全管理问题。
然而整个食堂里,却有两个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尽管强行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在心神巨震中掉落了自己手里的筷子。
总部被炸了?总部被炸了?苏蓟北的手颤抖着,他不敢相信电视里的新闻。
即使新闻里说皇城被人炸了,他都会相信,但是帝国战略特别行动局被炸了,说什么他都不信,即使是在十几年前的战争中,那样的困难的时期,战略局连一个分站都没有损失过!现在你告诉我——总部都被炸了!
“我是帝国电视台记者,我现在正处在战略局总部大楼的爆炸事故现场,从现场我们可以看到啊,虽然周边群众说爆炸非常猛烈,但是爆炸只限于总部大楼区域,加上爆炸生时楼内并没有工作人员,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电视里前方记者正在爆炸现场连线演播室。
不!这新闻是假的!
苏蓟北的速写能力瞬间告诉了他真相:第一道断墙上原本是有血迹的,但后期被人抹去了,看残留的血迹形状应该是靠墙站好被人一枪爆头,被杀的人没有任何抵抗能力;楼体垮塌结构不对,几乎没有什么上层结构,也就是说爆炸是从最上层开始的,而战略局的上层基本上都是机要室、档案室,防卫严密,根本就没有危险物品。更不用说铺设燃气管道了,最主要的是——
虽然那个镜头一闪而过,但他还是现了总部门口被垮塌的楼层砸扁的区域车牌全都不同的数十辆车——局里用的是地下停车场,而且规定必须由内往外停,也就是说里面没停满的话,外面是不能停车的——也就是说爆炸生的时候,停车场里的车停满了,换言之当时局里肯定是人山人海,都是来参加某个会议的。
昨晚局里并非没有人,而且是几乎所有站点的负责人甚至是七人委员会都到总部大楼参加某个重要的会议,这时候总部遭人突袭——全灭。
苏蓟北瞬间双眼通红,不可遏制的怒气几乎就快毁掉他所有的理智了。
这个时候新闻又跳了一条出来:
“昨夜帝都某小区一中年男子何某跳楼身亡,据该男子的邻居们介绍,该男子与家人今年上旬刚刚搬到这个小区,因为经济状况不佳,夫妻二人经常生争吵,夫妻感情很差。死者的妻子、女儿在案后已经失踪,现在警方已经将其二人列为重要嫌疑人,民众有线索可以拨打屏幕下方的举报电话,最高可奖10万元……”
然后苏蓟北就看到镜头里虽然打了马赛克但仍然能一眼认出的那个秃顶死胖子,秃顶能秃得这么有个性在整个帝国就只有他了。
新闻接下来说什么,苏蓟北一个字也听不到了,黑雾几乎抑制不住地从身体中腾起,他剧烈喘息着,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却无法控制自己能力的暴走,他知道如果不马上离开这里,薛伊筠的侦测器就会立刻现自己的信号。
于是终于站起身来说了一句:“我不饿。你们吃吧。”然后夺门而去。
而整个食堂里,另一个掉了筷子的人就是薛伊筠。
“你怎么了?伊筠?”江榆帮她捡起筷子。
而薛伊筠却捂着嘴跑走了:“我去下洗手间。”
她冲进洗手间,打开一扇门,抑制不住的眼泪倏然就决了堤,鼻腔里莫大的酸楚在她极压抑的哭声中爆了出来,涕泪齐流,直教人目不忍视。
“已经……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薛伊筠的眼泪打湿了自己的面庞,作为战后局里放在阿梅尼卡的最后一名死间,鱼肠的单线联络人,她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归处。
而窗外,江城又开始飘起了凄冷的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