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学园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依次从后门下车。”下午淅沥沥的小雨中,公交车到站了。一个穿着新潮的少年从人群中艰难地挤下来,看了眼路边的站牌又看了看公交路线,反复确认自己没有坐错地方。
他从棒球衫里掏出一个硬币在报亭上买了一份最新一期的《江城早报》,头版的标题是《江城地铁系统今日全线通车交通状况将得到有效改善》,和身边堵得水泄不通的交通状况对比起来极具讽刺意味。
“老板,有什么吃的吗?”随便走进一家小店,少年问道。
小吃店的老板看着电视里股市大盘一片红色,喜不自胜地抚着怀里的那只睡熟的老猫,咧着嘴站起身来傻笑道:“吃滴?热干面汤面炸酱面牛肉面刀削面馄饨,还有豆皮豆浆蛋酒,要吃要喝随你便。”
少年要了碗热干面和蛋酒,坐在店门口吃了起来。嗯,不错,还是当年的味道。
外头是繁华的沿江路,超市外墙屏幕上播放时下最流行的歌唱大赛,屏幕里穿着时尚、声嘶力竭的男女明星快速闪过,和四周大楼上各种霓虹广告牌一起刺激着所有人的视觉。
背着大包小包,衣衫不整的打工者一边吃着怀里拿出来的碎馒头一边认真地在招工栏上搜寻着信息,而远处江边的景点里混杂着各种口音戴着墨镜的各国游客正在路边的特产店里爆买,不时拿出手机比出一个V字自拍留念。
两辆生刮蹭的轿车堵在远处的路口,两个司机正在破口大骂,互相推搡着,完全听不到已经堵了三条路的司机们在背后出的咒骂声。
到乡翻似烂柯人。
战争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年,对少年来说仿佛还是昨天一样,但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那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了。四处都是高楼大厦、LED电子屏幕,车流滚滚,人们手里都拿着手机,电脑和网络变成了刷牙洗脸一样的日常事物,而对他来说一切都如梦如幻。
尽管被释放后在局里经历了一个月的适应训练,但现实和记忆的巨大变化还是让他产生了强烈的错乱感,眼前的这一切都让他头晕目眩,几乎有些恶心。
但好在他是苏蓟北,长年养成的职业习惯让他即使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也能保持足够的淡定,于是他几口吃完喝完,然后拿起刚才老板放在手边的纸巾,看了眼上面的接头地址,马上拿起擦了嘴,起身离开。
沿江路中段有一条小吃步行街,这里是江城为当地小摊贩们特地保留下来的黄金街区,除了道路两旁的各式商铺,街道边到处都是常见的廉价小摊小贩,煎饼果子、鱿鱼丝、章鱼丸子、烤面筋、鸡蛋灌饼、糖炒板栗、凉面凉皮……应有尽有。
“帅哥!刚做好的煎饼果子整俩?”煎饼果子摊的老板一脸自来熟地过拉正到处好奇的苏蓟北,苏蓟北却只微笑着摆摆手。
“绝对好吃!我一个老表跟我学的手艺的那在外国卖咱这煎饼果子都卖了你知道吗!”那老板四十多岁了,却一脸爽朗的笑容,看出了他口嫌体正直,“没事儿!一回生二回熟!你先尝一个!不好吃不收钱!“不由分说把苏蓟北拉到自己旁边,递过去一个煎饼果子。
正当苏蓟北思考这个老板到底是个什么来路的时候,那老板却低声说道:“北风,主任在街尾那家红黄色招牌的店里等你。”
然后继续佯装道:“好吃吗?好吃您就再来个!“
“不用啦!不用啦!我吃饱了!“他忙付了钱嚼着煎饼离开,然后假装在小吃街转悠着,直到终于进入了一间红黄色招牌的小吃店。
“北爷!像您这种传说级的大人物我今天见到了,这辈子也算是值了!“店里的伙计难掩激动的情绪,迎着他说,“主任在后厨等着您。随我来。”
苏蓟北有点惊讶:“全都是自己人?”
“不敢,算不得局里的人,如果真要算,那也应该算何老的人——算您的人。“他引着苏蓟北朝后厨走去,一边低声说,“龙潭三杰、南北双龙!咱这些小喽啰可都是听着您和何老的故事长大的,虽然要啥没啥,任务什么的也干不了,要说唯一有的就是一颗报国心,只要您一句话,咱赴汤蹈火决不含糊。”
苏蓟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后厨锅台旁边有个暗门,伙计敲了四下,三快一慢。
门开了。
果然是那个把他从该死的地下工程0079里接回来的秃顶,一个月前刚刚升任帝国战略特别行动局机要处主任,如今穿着一身文化衫,戴着俩油污的袖套,和市井里的小吃店老板并无二致。。
“小何,你们这些个地方可真是独特。”苏蓟北看着密室一边放的是机要文件和局里常用的设备,一边是面粉袋、米面油,忍不住说。
秃顶笑了,整个局里敢这么叫自己的除了委员会的几个老东西就是面前这个少年了,虽然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但是不管是论辈分还是论年龄自己应该管他叫个伯伯。
“您有所不知,要说这寸土寸金的江城怎么会多出这么一条街?如果不是当年我家那老头子料敌机先,先弄了这么块地,咱们今天已经没有安全的地界了。”
“你的意思是?”苏蓟北眉头微弯,立刻听出这话里是有问题的。
秃顶也不卖关子,直接道:“这条街所有商铺、摊贩,所有人都是分局的,准确说是老头子自己的,人都是他的亲信,产业也是他的私人产业,别说是陛下和委员会那边不知道,就是我这个当儿子的也是在他走后才从遗书里知道这老家伙吝啬了一辈子结果最后留下了这么大的家业。他说得很清楚——希望死后,让我们在江城有最后的安全屋,也算是为你做的唯一的一点事情了。”
苏蓟北没有说话,有些感怀。
“老头他预料到了如今的状况:局里有那边的钉子不说,现在内部分化很严重,特勤处、技术处跟枢密院走得很近,而情报处又和中书门下不干不净,而东西二府的人这几年是想着法儿地在陛下耳边吹风,给咱使绊子,要裁撤咱们局,当年伙同媒体把少训班的事做了好大一把文章,搞得现在局里完全断了代,要不就是没新人了,要不就是有新人但是搞不清楚到底是哪边的人,一个都不敢用。哎。”
“所以最后像我这样屁都不会的二代,最后反而被信任了。”秃顶做了一个萌蠢的表情,“就连今天接头,为了安全起见,我已经把孩子们都派出到外围警戒,刚才你见过的两个人也是我亲信中的亲信。”
“好了,抱怨的话咱也不多说了,这次接头,主要有三件事。这三件事在局里说都不安全,所以选在了这里。”
“一是关于老头儿的。我家那位去世后留给您一封信,是密文,技术处那边做过分析,但一头雾水,用局里各个时代几千本译码本都没办法解析,估计是只有您二位才懂的东西,而且问题是——在收入那封信之后,机要室被侵入了……”
苏蓟北不禁一凛。
“是的。看来这封信的价值很大,所以这封信和一些老头留给你的东西还是应该交到您的手里。“
秃顶不知道从哪变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第二件事,今天最主要的一件事情。在局里的时候只给您交待了在飞鸟学园潜伏的任务,但是最重要的内容我们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决定在这里传达给您。“
秃顶有些紧张。
“这事儿还得从二十二年前说起,那年布列塔尼亚又轻启战端,遭到各国谴责,帝国和阿梅尼卡公国趁机展了一段蜜月期,除了经济文化领域的交流外,灰色领域的交流也进展得很顺利,其中一项就是用最新的第三代机甲设计图换取……“
“换取在我身上的实验权。“苏蓟北冷冷道,似乎想起了很不好的回忆。
秃顶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紧张地望着他,犹豫着还讲不讲。
“继续说吧。“苏蓟北并没有生气。
“嗯。然后枢密院那帮蠢材还以为占了大便宜马上同意了交易,结果******那帮孙子把设计图分成三部分交易,最重要的机甲引擎图纸却一直拖着不给,最后阿梅尼卡的实验团队从0079号工程撤走之后单方面终止了交易,图纸至今都没拿到手。“
苏蓟北依然冷着脸。
“这件事朝中一直不以为意,但是直到我们在阿梅尼卡公国埋得最深的那颗钉子——鱼肠,在两年前才偶然挖出了他们二十年前就已经开始布局的计划——‘十七年蝉’。“
“你知道十七年蝉吗?那是阿梅尼卡的一种蝉,在地下蛰伏足足十七年之久后便会化羽而出,蜂拥而至……“
苏蓟北一蹙眉,立即心领神会。
“是的。他们想要获得你的力量,或许已经成功了——根据鱼肠的情报,二十二年前他们就通过那次实验成功破译了你的基因组,储存了大量你的生物样本,并在三到五年内实施了‘十七年蝉’计划,秘密在帝国的初生儿身上做了基因改造临床实验,具体实验结果将如何我们不得而知。“
“但如果按照鱼肠提供的计划目标的话,那这事就比在帝国引爆十颗核弹还严重了,帝国现在很多地方的苗头已经非常不对了,局势对我们来说很不利,这其实才是我们请您出山的最主要原因,根据鱼肠的情报他们的人落脚江城,目标就是江城的学园都市——飞鸟学园。“
秃顶看了看表。
“所以从今天下午5点开始,你才进入真正的任务,代号由‘北风’改为‘智齿‘,我们需要你打入他们的系统,这是你的新身份、资料以及联络方式,你有15分钟来记住你所有的资料内容。“秃顶递过来一个档案袋。
“先是你的第一重身份。阿梅尼卡公国情报局特工杰森李,未婚,南方人,支持蓝党,五十七基地出身,精通特种勤务和隐蔽行动,民俗学成绩很好,是个帝国通。父母死于五年前叛徒报复,历任的三个搭档都死于爆炸袭击,所以名声不善,比较孤独,缺乏社会交往,结业后又全都是单线行动,即使是人间蒸也不会让人起疑心。6个小时前他已经死在了来帝国的路上。记住他的一切,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杰森李。“
秃顶又递过来另外一个档案袋。
“你的第二重身份。也就是杰森李原本要扮演的角色——苏息,16岁,江城人,父母是商人,常年在阿梅里卡公国出差,近日回国重新就读江城飞鸟学院高中部,现寄居江北区老槐街的婶婶杨氏家中,这里还有一些他的亲戚朋友、兴趣爱好之类的,也要好好记下来,避免出什么纰漏。”
“您的能力我也就不说了。国之柱石这四个字您担得起。您是活在战前的人,这个时代没有人认识你,没有你的社会关系,也没有真实身份可查。即时是‘北风’这个代号,战前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是你的优势。”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杰森李,你就是苏息,你就是他们的人了,你必须进入完全沉默状态,我们不会提供任何装备、资金和情报,完全靠你自己。这既是为了您的安全,也是为了计划的安全。但是基于你对这个时代不熟悉的原因,我们还是给你安排了一位助手,代号是‘画眉’,具体情况进入学园后画眉会主动和你联络,接头和定期联络方式在这里面。“
“第三件事,今天最重要的事——按照预定计划,15分钟后你必须马上坐上去学园南门商店街的公交车到一个叫‘青苔’的咖啡馆,在那里准时和他们江城站的人接头。万事小心!“
两人握手,秃顶眼中满是激动,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苏蓟北淡然一笑:“都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