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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千饮的眼神太过犀利可怕, 坐在岁闻身旁的胖同学完全抵抗不住, 接触到时千饮视线的那一刻, 就乖乖收拾东西站起来, 像头流浪的胖狗似站在教室的走廊里。
时千饮直接坐下。
全班鸦雀无声。
岁闻看着坐在身边的时千饮, 欲言又止了好几下, 总觉得对方的这个行为非常熟悉,经常在电视上的偶像剧中看见,让他不由自主想要问问对方……昨天被自己教会之后, 他究竟用IPAD看了什么东西。
短暂而诡异的沉默之后, 讲台上的班主任没做什么表态,只是说:“好了,周同学坐到二组三排的位置吧。新同学是岁闻的弟弟, 刚刚从国外回来,一来就进入了高三实验班, 压力很重, 大家要彼此照顾, 互相帮助。”
声音落下,上课铃声敲响,高三学生的每一分钟都是极其宝贵的,讲台上的班主任立刻离开, 换了英语老师进来上课。
对比四十岁教数学的班主任, 这位英语老师如今才二十七八, 海归背景, 平时打扮得精致又潮流, 不过太过吹毛求疵又非常注重学生的成绩,所以并不是非常受学生欢迎。
“姜恒——”
麻杆似消瘦的英语老师今天烫了头风骚的小卷,一进门就叫起了一个学生,“昨天我布置背诵的课文你开始背吧。”
姜恒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是一个白皙消瘦的男生。他支吾了下,磕磕绊绊开了口。
结果第一句话还没背完,英语老师已经极其不悦说:“都什么时候了,课文还背不熟练,你高考究竟想考到哪里去,考到工地砖头上去吗?”
白皙瘦弱的男生涨红了脸。
英语老师却不管,他不再看姜恒,也没有让人坐下,直接转向时千饮,用标准的牛津腔让时千饮介绍他过去生活的城市和大学。
英语老师等着时千饮。
时千饮看着英语老师。
而后,英语老师:“Plas?”
时千饮坐得稳如泰山。
对方在说什么,他压根听不懂。
班级很安静。
英语老师看着时千饮,同学们也看着时千饮。
周一早晨的空气犹如注入兴奋剂,哪怕最困的学生也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交头接耳,双目炯炯。
岁闻就差埋头桌面了。
对方上学的第一天第一节课,他就意识到了,帮助时千饮融入现代社会的日子还很远很远……
但无论再远,也要开始。
赶在英语老师脸色彻底改变之前,岁闻咳嗽一声。
“那个,老师。”
岁闻替时千饮出声:“我弟弟是从日本回来的,所以不会说英语。”
英语老师很怀疑:“从日本回来的人不会说英语?”
岁闻:“日本的小县城。”
英语老师追根究底:“哪个小县城?”
岁闻非常镇定:“一个叫翙的小县城,他是那个地方的主人。”
英语老师:“……”
我听你瞎几把扯。
总算将英语老师糊弄过去的岁闻重新坐下。
刚一坐下,他就现身旁的时千饮同学完全没有受到老师威风的影响,正拿着根笔在研究。
他朝时千饮看去。
看见对方直直捏着笔,划下一横,这一横歪歪扭扭,如同蜈蚣。
时千饮对此显然并不满意,于是他划下第二道痕迹,将纸张划破了。
时千饮的脸色有点沉,好像有朵阴云罩在了他的脸上,他准备第三笔,但是“咔嚓”一声,脆弱的圆珠笔管被他直接捏破了!
阴云之中陡然冒出一道闪电,赶在闪电拉开大雨之前,一只手从旁伸来,握住了他的手。
岁闻握住了时千饮的手。
他和对方看过来的目光撞上了。
他将手指竖在唇上,比划一个安静的手势,随即压低声音,用不打扰其他同学的气音说话:“别急,我来教你。”
他往时千饮方向凑近了些,右手前伸,穿过时千饮的前胸,握住了时千饮拿笔的手。
两人的距离一下变得很近。
岁闻半边肩膀抵在了时千饮的胸膛上,而时千饮的另一只手正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开始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总觉得无论他握着时千饮的手的行为,还是时千饮搭着他肩膀的行为,似乎都有点gaygay的……
他从时千饮怀中退了出来,将手从后绕过时千饮的背部,握住对方的右手。
这个姿势有点艰难,两人靠得更近了,脸贴着脸,岁闻几乎半个身子趴在时千饮的身体上。
但是显然,这个姿势比上一个姿势正常许多。
岁闻专心帮对方矫正握笔姿势:“硬笔的握笔方式和软笔的握笔方式不一样,硬笔的姿势是这样的,手指放松,笔杆微斜……”
真正握住了才能现,对方的手意外的柔软,和最初握着刀时冰封冷冽的模样相去甚远。
岁闻忍不住瞟了一眼对方的手,猜想这双手掌之下蕴含着的真正的力量。
专注指导的人并没有现,在他握住时千饮手的那一刻,班级里的同学就开始对他们暗中观察,私下交流……
然后,他们就被时千饮瞪了。
同学们:“……”
下一秒,岁闻放在抽屉里的手机突然亮了。
班级群里,有人艾特了他,开玩笑说:“岁闻岁闻,你和你弟弟这么亲密吗?大庭广众之下都抱在了一起。”
这一言似乎打开了大家的话匣子。
老师在上面讲解题目,众人在抽屉里悄悄玩手机,趁时千饮还没加入进来之时死劲八卦。
“岁闻,你弟弟的姓为什么和你不一样?你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吗?”
“狗血的气息。”
“狗血的气息+1”
“日本的学生现在可以留这么长的头了吗?看着好酷啊。”
“不过有点中二。”
“确实很中二哈哈哈哈。”
“等等我们这样说他会不会生气。他一脸我超凶.jpg”
“所以才要趁他不再群里的时候死劲说。”
“有理有理。”
群里众人十分活跃,抽屉里的手机一直在亮。
岁闻教完时千饮握笔姿势之后,纳闷地拿起来看了看,看见大家的聊天记录。
他沉思片刻,觉得自己契约在身,日后肯定是和时千饮同进同出,就算说两人关系不好他们也不会相信,索性直接承认了他们的想法:
“都知道我和他感情好,还当着我的面说他坏话吗?”
群里鸦雀无声。
大家陷入长考。
时千饮:“你在干什么?”
岁闻收起了手机:“没干什么。对了,提前和你说,我是高三,需要上课和高考。”
时千饮:“所以?”
岁闻:“所以我白天都没有空,只有晚上和周末能同你找寻岁闻的力量。”
时千饮:“嗯。”
原本准备了一箩筐话要说服对方的岁闻都惊讶了:“你就这样同意了?”
时千饮淡淡说:“知识值得认真对待。何况就才一年而已。”
说着,时千饮再将IPAD掏出来,插上耳机,按图索骥,打开英语节目,从幼儿学英语开始看起。
岁闻看着这一幕,久久无语。
这年头,妖怪也是真的上进啊。
身为一个人类,就很有压力。
没有人注意到,最早被英语老师叫起来的姜恒正低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他脖子塌着,背脊佝着,双目直直盯着桌子上的课本,好像已经不会换第二个姿势了。
室内明亮,太阳光随风摇晃,将坐在这里的男生眼睛都晃得花了。
一行行英语文字扭成漩涡,直朝他扑来!
他突然将脸埋入臂弯,泪水无声落下,浸湿书本。
明明很努力了……
明明一天从早读书到晚……
结果还是什么也不行……
被老师骂,被父母骂……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真的……真的好想死啊!
无形的念头从敞开的窗户飘散出去,于风中暗暗传递。
当其传递到隔壁教学楼楼顶的栏杆时,一朵乌云飘上天空,遮住太阳,黑沉沉如同雕塑的栏杆突然被触动,上边顿时泛起一层薄薄的黑雾!
这时,角落里,光芒忽然一闪,一枚小小的光球忽然浮现在半空之中。
当光球出现的时候,栏杆上的浓浓黑雾就像是被什么给引导了一样,纷纷朝光球飘去。
这一过程一直持续。
光球正在吞食黑雾……
其余几人垂头丧气,不敢答腔。
尤其是德育处主任,明明天气不热,他也不胖,偏偏手上擦汗的帕子就是停不下来,从开会到现在,他都换了三条手帕了。
片刻,几人嗫喏:“校长,这个事情,确实有点奇怪,几天之内生两起相似事件,尤其下午这一次……您看,是不是我们学校犯了什么冲……”
校长咳嗽一声,打断这几个人,同时犀利地瞪了他们一眼。
瞎暗示什么呢,大家都是高知分子,能说这种鬼话吗?
随后校长平心静气:“好了,事情既然生了,并且没有酿成恶果,那就到此为止吧……反正这么奇怪的事情,说出去大家也将信将疑。还有,高三虽然艰苦,但高考年年都有,也不能因此让同学们的心里产生问题,蒋主任——”
德育处主任姓蒋,他慌慌忙忙说:“校长,您说。”
校长拉着脸:“从现在开始,狠抓学生心理健康工作,明白吗?”
蒋主任:“明白,明白!”
校长又对其他人说:“几位主任——”
其余人:“校长您说。”
校长加重语气,意味深长:“我们也要开拓思路,用一切手段,预防事情再度生,明白吗?”
其余人心领神会:“明白!”
校长:“散会!”
散会之后,以校长为,五个学校高层领导不约而同地翻着手机通讯录,从中找出某某大师的号码。
所谓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一面狠抓学生心理健康,一面联系大师看看学校风水忌讳,双重保险,双重安心!
***
漆黑的夜幕深藏秘密,孕育罪恶。
来自校长的会议刚刚结束不久,市双语中学的教职工宿舍之中,细碎的呢喃从一扇亮着灯的窗户后传出。
“今天月考成绩出来了,小深考得很好,有班上的第十名,年段十五名。”
“按照往年的情况,这个成绩再加上一些省市的获奖,小深可以直接申请航空大学的保送名额,只要航空大学通过,小深不用参加高考,就能够直接达成他想上航空专业的大学的目标了。”
“你知道吗……我的小深越来越懂事了。”
“前天我生日,他买了一束花送给我。晚上他还走进厨房说要帮我做饭……”
天花板上,柔亮的光照亮室内。
一位女人坐在书桌之前,对着个精致人偶絮絮叨叨。
这位靠坐在椅子上的女人温柔文秀,只是眼唇有些皱纹,暴露了她真实的年龄。
十月份的开头,天气其实并不冷,暑热还眷恋大地,迟迟不肯离去,学校里大多数的师生都还穿着夏天的短袖衣裳。
但屋子里的女人不止穿着长袖长裤的睡衣,肩膀上还搭上一条披帛。
她泛着青的手指按着披帛,不时将披帛整理,确保披帛能够好好地遮住自己的整个上半身。
为了将自己彻底遮住,她佝偻肩背,几乎缩在椅子里,看上去像被冷到了。
至于那尊坐在桌面的人偶,它漂亮又讨喜,精致而美丽。
它有长长的睫毛,丰满的双颊,微红的嘴唇。它一头灿烂的金色大卷温顺地垂下来,扎成两束,落在胸前。层层叠叠的白色蕾丝长裙盖住它的膝盖,它的左手挽着篮红彤彤的苹果,右手臂弯处栖息一束薰衣草。
它的眉眼可爱地弯着,仰着下巴,关心又专注地看着女人。
连灯光都喜爱它,特意给它打了个金边。
它陪伴女人很久了。
女人习惯地将心事告诉它。
它也习惯倾听女人的心事。
它就像之前每一次异样,耐心地听着女人说的一切,听女人叫它:“娜娜……”
开门声陡然响了起来。
卧室的门被推开,一个样貌平凡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如果岁闻站在这里,就能现,进来的男人正好是教他们班物理的老师。
物理老师走到书桌前,将带回来的物理书往桌子上一丢。
椅子上的女人朝旁边避开了下。
一避之下,正让物理老师看见摆在桌上的人偶。
精致的人偶睁着足有面孔三分之一大的眼睛,剔透的玻璃体无声无息地盯着男人看。
物理老师心头一阵不舒服,对女人说:“都什么年龄了还和小女孩一样玩娃娃,你也不害臊?明天就把娃娃给扔了!”
说完他又走了,去拿衣服准备洗澡。
卧室沉寂许久。
最后,一滴透明的水珠砸在人偶的脸上,模糊人偶的脸。
夜真的深了。
四下没了声音,也没了灯光。
那扇窗户也陷入黑暗之中。
今天没有月亮,只有星星的微光洒入窗户,照亮被妥当装入透明盒子之中的精致人偶。
这天的最后,女主人还是听从了男主人的话,决定将这一陪伴了自己许久的娃娃送给别人了。
躺在黑暗之中,娃娃脸上面对女主人时候的温柔似乎消失了。
它被抛弃了。
它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它沉默着,大大的眼睛无神地看向远方。
它漂亮的身体之内,一点黑雾突兀出现,渐渐弥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柔亮的光突然照亮窗户。
这点宛如好几只萤火虫聚在一起飞舞过来的光线之中,一枚小小的光球徐徐出现。光球像是被玩偶吸引,一路飞到人偶放上,吸收着自人偶体内的滋生的黑雾……当它将所有黑雾吸收完毕,它和之前所有的同类一样,由光明变成漆黑。
随后,这道漆黑的光投入人偶的体内,霎时,相较之前更强大数倍的力量突兀冲出!丝丝缕缕的黑雾凝成了长长的黑鞭。
黑色的鞭子像是女人的长,又像是漆黑的长蛇,从人偶体内,一路游入卧室,冲入睡在床上的女人体内。
刹那,女人睁开眼睛,人偶闭上眼睛。
***
一个晚上很快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时间还早,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似乎也正打着盹儿,不愿张眼。
岁闻在床上了一会呆,突然想起昨夜梦见的片段。
他一下清醒,伸手在床头摸了一下,摸出了自己的三张卡牌。
红绿灯,旧书,栏杆。
三张卡牌依次出现在岁闻的掌心之中。
他望着三张卡牌沉思了一下,先将昨天才降服的栏杆挑出来,降服时间太短,还不了解卡牌特性。
接着他又将红绿灯卡牌给挑出来,好好的卡牌上黏了张记事本的纸条,每次一看见,浑身的强迫症都犯了。
三去其二,手中只剩下孤零零的旧书卡牌。
旧书就旧书吧,好歹还能说话,有什么情况也能及时反馈。
岁闻仔细想想,觉得旧书挺合适的。他开始回忆梦中公主的声音,伸出手指,在半空轻轻一划,尝试着像过去的自己,直接于空中构出物体的形态……
但并没有成功。
他使出全力,只有手指在前方傻傻划过,不见一痕墨色出现。
岁闻:“……”
他假装一切无事生,收回了手,换个方法。
他将手指按在卡面上,再度控制着体内的力量。
正如形灵需要载体,当他手指上的力量有了依托物的时候,力量就如臂指使,一路流转指尖上边。
一缕幽光的光闪在他的指尖。
这光恰似碎星,纷纷落在卡面的墨迹上,水似渗透,为其添上一缕漆光。
岁闻的灵力渗入卡面墨迹的同时,一道模糊的轮廓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就像手上描绘的东西同时出现在了脑海。
描形,蕴灵。
万物形具而神生。
梦中的话再度浮现耳畔,岁闻若有所思。
当旧书的整个轮廓被岁闻用灵力描绘完毕的时候,一道暗光于卡牌上一转而过,卡面上的墨迹像是被水洗了似的清晰明亮。
岁闻突然感觉到了雨雾似轻薄的灵力。
这些灵力就聚集在自己指尖之下,旧书的轮廓之上,他心头一动,薄雾似的灵力就汇入他的身体……
“嗯啊——”突然一声□□响在安静的室内,旧书娇羞说,“降物师,你真讨厌,突然就对人家做了这么快乐的事情。”
时千饮:“什么快乐的事情?”
两道声音同时响在室内。
岁闻和时千饮对视。
情况,突然尴尬了……
坐在地上的岁闻茫然了那么一小会。
人偶爆炸之后,他毫无抵抗能力地被抛了起来,他感觉天旋地转,更在旋转之间感觉到一阵恶心。
然后他就出现在了这里。
这个有些奇怪的更衣室。
岁闻瞅着衣架上的衣服,他觉得它们看上去很不对劲,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于是他继续巡视着这间屋子。
从左向右看去,当先的一面靠着墙壁的落地穿衣镜,但镜子的边框不是木头也不是钢铁,反而神奇地用了塑料材质……现在还有人用塑料包裹镜子吗?
岁闻将疑惑放在心间。他继续向下看。
镜子的旁边,椭圆的灯贴在墙壁上,正闪烁明亮而暖黄的光芒。
这是正常的。
但是灯的下边,又摆放着一个圆形的大鱼缸。
鱼缸的水是蓝色的,里头的鱼是彩色的。
岁闻突然明白这个更衣室为什么一直带给他某种奇怪的感觉了。
他从地上站起来,来到浴缸之前。
透过蓝色的水幕,他清楚地看见游动在其中的鱼儿的材质。
和镜子边框如出一辙的塑料就是鱼的身体。
可塑料鱼们畅游水中,追逐摇摆,找饵吞食,欺负同伴,还有翻着肚皮仰泳假死的……每一样动作,都机灵可爱地和真正的鱼儿一样。
岁闻想了片刻,将手伸向浴缸,还没碰触到水面,水里的鱼儿已经望风而逃。
这时,他又在反射着头顶光的浴缸玻璃上看见了自己模糊的倒影。
他心中升起了许多不好的预感。
他慢慢转身,朝旁边的镜子看去。
塑料边框的镜子忠实照出他的模样。
他穿着件白衬衫,背蓝色背带裤,有一头咖啡色的头,画出的五官,圆球似的手与脚。
一个人形布偶站在镜子之前。
暴怒的人偶把所有人都带入了它的世界。
欢迎光临,玩偶的世界。
“啪。”
安静的空间里,忽然一道响声自岁闻背后传来!
岁闻吓了一跳,转过身去,听见更清晰的声音响起来。
“啪。”
“啪。”
声音由远而近,由小变大,自闭合的门外响起,像有什么东西,正朝这里一路走来,最后,停在门口。
情况不明,呆在屋子里的岁闻屏息凝神。
然而,“吱呀——”一声。
闭合的门被推开了,漆黑和比漆黑更黑的影子一同出现。
一只黑鸟站在了门口。
站在外头的黑鸟比此刻的岁闻矮三分之一左右,胖乎乎肥嘟嘟,羽毛蓬松,油光水滑。
它站在门口,两只翅膀并不安然贴在身体上,反而向前交叉,抱于胸前,一根细细的,闪亮白光的狭长物正被它抱于怀中。
岁闻提起的心猛地一松。
他认出了对方,时千饮。
紧张的气氛消散无踪,但空气依然安静,没有人说话,想要说话的岁闻和时千饮都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岁闻和时千饮面面相觑。
布偶和黑鸟面面相觑。
片刻,岁闻将手伸入吊带裤的大口袋,掏摸了半天,总算用圆滚滚的手掌黏出一张小卡片来。
接着,他照着空气挥了一下,一个比平常可爱许多、还换了个粉色封面的旧书从卡片中跳了出来。
岁闻操纵旧书显示:“见到你真好……”
时千饮走上前,他没办法操纵旧书,于是举起翅膀,直接在旧书空白页面上书写:“一点都不好。”
岁闻稀奇:“为什么?”
时千饮:“因为现在,我经受了平生未见的耻辱。再来一百个契约也没有用,等我出去,先解决你……”
岁闻:“……”
时千饮:“……”
两人都没有动,只有时千饮在书上写出的那句话,慢慢显示,点点消失。
岁闻久久不语,然后他揪掉了对方的一根羽毛。
时千饮:?
他警惕岁闻:你干什么!
岁闻不解释,运用高度压下时千饮,用力揉毛,尽情享受。
时千饮:???
时千饮奋力挣扎:你给我走开!
岁闻淡定搂住时千饮,尽情摸索与享受。
反正出去两人还要打一场。
那现在,当然是能怎么舒服就怎么来了——已经好奇对方漂亮的羽毛很久很久了!
***
两人会合一处,未知的世界好像也变得不太恐怖了。
岁闻从这间更衣室中走出来,更衣室的外边是条长长的走廊,走廊是漆黑的,但走道的尽头存在光源。走到这里,有两条楼梯,一条往上,一条往下。
站在楼梯之前,岁闻试着问了问旧书:“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我和时千饮会出现在这个童话的世界里,变成娃娃?”
旧书和两人一样不能说话,但它依旧可以将字显示在白纸上边。它回答岁闻:“降物师,你还记得物忌的第四个阶段吗?”
岁闻:“物禁?”
旧书:“物禁的禁,所指不单是禁止,更有禁闭的空间的意思。人偶已经变成物禁了,我们现在,正存在于它的空间之中……”
昏暗的灯光之下,缓缓浮现文字的旧书十分诡异。
两人看着彼此,不理旧书,继续向前。
进都进来了,还能怎么样,别说只是在人偶制造的空间里,就算是在人偶的身体里,他们也得继续前进……
沿着楼梯一路向下,眼前豁然开朗,室内变成了室外,一大片美丽的薰衣草田出现在岁闻和时千饮眼前。
有风一吹,整个薰衣草田层层荡漾,如同浓紫海浪,
岁闻和时千饮现了藏在薰衣草田中的一个布偶。
它戴着草帽,弓着背,埋下脸,手拿一个小铲子,一下一下的铲着。
两人朝这个布偶走了两步。
布偶默默前挪一步。
两人又朝这个玩偶走了两步。
布偶默默朝前挪了三步。
岁闻确定自己的猜测了,他召唤出旧书,在旧书上写下一行字,然后让旧书出现在前方布偶身旁。
会飞的书本还是比较惹人注意的。
草帽布偶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
一眼之后,它一丢铲子,蹬蹬蹬跑到岁闻和时千饮身前。
书本也跟着回来了。
空白的纸业上还显示着之前岁闻写的那句话:“我是岁闻。”接着它又显示,“说不出话可以在书上写字。”
草帽布偶写道:“我是费羽。这是哪里?”
岁闻:“人偶的玩具世界。”
费羽:“……”
明明布偶的脸都是画上去的,在写完这句话的时候,岁闻依旧从陡然僵硬的费羽脸上看见了晴天霹雳般的痛苦。
好久,僵硬的费羽弱弱写了句:“真的?”
岁闻安慰费羽:“开玩笑的,其实我们都在做梦。”
这个安慰也太没有诚意了!
费羽乱糟糟地想了一会,接受了自己变成布偶进入人偶世界的事实。
然后他的脑筋就可以转动了:“你们一路走下来的时候,有看见其他的布偶吗?”
岁闻:“没有。”
费羽:“我看了一个,但是当时害怕就绕路走了。现在想想,它穿着粉红裙子扎着辫子,也许是陈兮兮!”
有了方向,队伍就由费羽带路前进。穿过这片盛开的薰衣草花园,几人又进入了个苹果树花园,沉甸甸红彤彤的果子缀在树枝上,将树枝都压弯了。
岁闻这回知道人偶手上的苹果和薰衣草是从哪里来的了。
过了这片树林,再向前走,就是一个小花园,花园草木丰茂,有喷水池和秋千。
一个红裙子扎辫子的布偶正坐秋千上,一荡一荡,还歪头扬手,跟众人打了个招呼。
看见这一幕后,岁闻就确定这个布偶是陈兮兮了。
毕竟,好像,他们一圈之中,只有陈兮兮这么大胆……
旧书再度派上用场。
岁闻第三次写道:“我是岁闻……”
粉色布偶瞅了一眼,立刻跳下秋千回复说:“我是陈兮兮!岁闻弟弟,为什么大家都变成了人,就你变成了一只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