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窗外天光灿烂。
明亮通透的教室之中, 最大的声音就是笔尖游走纸面的沙沙书写声,以及前后两位监控老师踱步来去的脚步声。
每张桌子之后, 学生们低头看着卷子,认真答题。
但岁闻与众人不同。
他盯着位于自己左前方的妖怪, 认真监视。
这一场考试刚刚开始,考试结束出成绩时的恐怖还有点远,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 前方的妖怪会不会考到一半,突然怒砸考场,先让自己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绝望……
但情况出乎岁闻的意料好,时千饮就像任何一个正常的学生那样, 低着头,拿着笔, 不时在试卷上写下两个字。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 脑袋不时轻轻一晃, 长长的马尾扫过他的肩膀, 在阳光下闪烁出如同绸缎一样光芒。
就像是在护身符中,岁闻曾经见过的对方的羽毛一样漂亮。
“叩叩叩!”
清脆的叩击声叩响桌子,啤酒肚地中海的中年监考老师以严厉的目光紧盯岁闻!
岁闻当场正襟危坐,捉笔写题再不分心。
小小的声音惊动了耳朵灵敏的时千饮。
时千饮警惕回头, 但什么也没有看见。
于是他又转回视线,挑剔地看着自己的卷子。
一行行的文字单个能够看得懂, 合起来全都意味不明。意味不明也算了, 上面的字还一个个全缺胳膊少腿的, 啧……
他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直到数学考试开始,他才现这只是个开头,而其余全是灾难。
数学的考试看不懂,英语的考试听不懂,理综的考试:???
两天考试,除了第一天上午时千饮还能仔仔细细地看看卷子,写两个字以外,剩余科目的试卷,他很努力的试图看懂,但真的全都看不懂。
于是情况就变成了这样。
当考试铃声敲响的时候,他和众人一起开始,当考试铃声再一次敲响的时候,他和众人一起离开位置。
至于考试中途,全程呆,睁眼睡觉。
一切相安无事。直至看了时千饮好几场考试,终于无法容忍的监考老师从上面走下来,依然如故地叩响时千饮的桌面……
睁眼假寐被打断了,时千饮抬眸看了监考老师一眼。
两方对视,地中海老师心头莫名一凉,有种想要瑟瑟抖的感觉。
但他完全没有GET到这种突然的恐怖感从哪里来,他只以为是自己感冒着凉了,还轻伤不下火线,继续以眼神示意时千饮,认真读书,好好考试,不要做妖!
时千饮:“……”
他考虑来点直接的……比如,出了这么莫名其妙考试的学校,真的有必要存在吗?还是干脆直接毁灭这个学校算了——
就是这时,一道银光突然亮起,闪在时千饮的眼角。
时千饮顺势一看,看见岁闻正在抛硬币。
圆形的银色钱币在他指尖翻转,银光如虹,倏忽上下。
妖怪的眼睛非常尖。
仅仅一眼,他就看见了这枚一圆硬币正面写着A,反面写着B。
他还看见岁闻用手背接住了硬币,写有B的那一面停在上方。
然后他现岁闻提起了笔,在试卷上写字,看比划走势,正是“B”……
如同醍醐灌顶。
时千饮一下知道要怎么答题了!
他不再关注身旁的老师,转而将目光放在空白的试卷上,并从口袋里摸出个一圆硬币来,慎重抛掷起来。
一分钟前,时千饮看着岁闻;一分钟后,换成岁闻在看时千饮。
他看见事前上下抛掷一枚一圆硬币,而且不停地抛掷。
岁闻有点想笑。
用抛硬币来告诉时千饮答题方式,是岁闻之前没有准备的事情,但毕竟再不做点什么转移时千饮的注意力,他就要拔刀了,所以……
总之,就希望考试大神保佑时千饮,ROLL到多一点正确答案吧。
***
两天之后,考试散场,众人回到班级之中,考试结束的兴奋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三五个女生坐在一起对数学答案,邀着周日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一对站在讲台位置的男生对答案对了半天,终于意识到两人之中总有一个人考得很差,或者两个人都考得很差。
于是他们就疯了,各抄起卫生区的一柄扫帚来当宝剑,嘴里呼喝:
“喝啊!英语前五题答案,ADBBC!”
“喝啊!英语前五题答案,AABBD!”
“第二题是D,第五题是C!”
“第二题是A,第五题是D!”
“吃我一剑!”
“受我一刀!”
叫喊声中,两柄扫帚重重撞击到彼此,突然一声“咔嚓”响起,拿在左边刺猬头男生手中的红柄扫帚在这次撞击之中坏了塑料头,扫帚也脱手而出,砸到刺猬头的肩膀上。
对面的男生吓了一跳,连忙道:“方南,你没事吧?”
方南放下高举的手,扫扫肩膀:“没事,没想到这把扫帚这么不结实。”
男生:“算了,不玩了,走吧。”
方南:“走吧走吧。”
他直接转身,踩着掉在地板上的扫帚尾巴走了。
他并没能够看见,在他敲断手中扫帚的时候,一缕缕的黑雾就从扫帚的断裂处出现;当他踩过扫帚尾的时候,原本薄薄的一层黑雾突然浓厚。
这团浓厚的黑气从地上的扫帚身上慢悠悠飘荡起来,一路晃到方南身上……
离开了角落的垃圾桶,方南刚走到讲台中间,一股野风突然卷来,吹起黑板下的粉笔灰,簌簌粉笔灰洒了经过的人一脸!
方南:“哈——哈秋!哈秋!”
粉笔灰糊了他一脸,细小的粉末冲入他的眼睛和鼻腔,他又打喷嚏又流泪,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他快步向前,走下讲台,刚来到教室后半截,突然一脚踩在教室地板的香蕉皮上,瞬间脚飞头跌,脑袋撞在了教室后方的饮水机机身上。
一阵“咕噜咕噜”的奇怪声响响起。
片刻,污水从中缓慢渗出,弄湿方南脑袋。
热闹的教室有了片刻的安静。
随后,惊天动地的笑声响了起来,大家说:“方南,跌出水平,跌出风范,跌出了个好样子!”
众人的笑声之中,收拾好东西,都走到教室门口的岁闻停住了脚步。
他看了看倒霉的方南,随后,将目光转向被丢弃在垃圾桶之前的扫把上。
那里,黑雾层层堆叠,叫人无法忽视。
“降物师,降物师!”
旧书又出来刷存在感了,这一次,它附身在岁闻随身的口袋英语单词本上。它悄悄和岁闻说话,“角落里断裂的扫把怨气好重,刚刚成型就变成物怨了!降物师,我们快去把它给降服了。”
不用旧书说话,岁闻也打算过去。
他换了个方向,从向教室外走改成向教室内走,才走两步,就和黑着脸离开教室的方南撞上了。
岁闻脚步顿了顿,他瞟一眼灰扑扑的人:“嗯……”
方南没好气说:“干什么?”
岁闻:“没事。”他侧身让开位置,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太多事的好。
方南一肚子闷气,睬也不多睬岁闻一眼,径自离开,赶着回家洗头洗澡。
岁闻并没有将这个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他一路来到扫帚之前,将扫帚和塑料头一同捡起来,弄干净再粘好,而后静待扫帚的变化。
但结果有点出乎岁闻的预料。
被修复之后,扫帚上的物怨也没有任何改变,层层的黑气依旧笼罩着扫帚,让扫帚的沉默变成了一重又一重的阴郁。
这是怎么了?
难道它并不因为被人弄坏而心生怨气?
岁闻奇怪了,小声问旧书:“难道扫帚上的忌讳并不来自它被人折断?”
旧书也有点纳闷:“不对啊,明明就是刚才的事情之后它才形成物忌的……降物师,你等等,我试着和扫帚沟通一下。”
话到这里,一点墨点突然从岁闻口袋里的单词本上浮现出来,一路飘到扫帚之前,上下左右浮动着,像是正在点头摇头。
片刻,墨点回到单词本。
旧书再度说话:“没办法,扫帚不会说话,我不能知道它内心在想什么,不过没有关系,我们可以试着用别的方式和它沟通一下——”
岁闻:“不会说话要怎么沟通?”
旧书:“它在教室里呆着,说不定会写字,把它带去能写字的地方试试看。”
岁闻愣住:“这也行?”
旧书:“当然,物忌也是很聪明的!”
傍晚时分,操场之上,到处是前来运动的学生。
岁闻听取了旧书的意见,将扫帚带到了能够写字的地方——学校操场跳远用的沙坑。
他手持扫帚,站在沙坑之中,扫着,扫着,感觉自己的手被一股冥冥存在的力量引导了,随后,沙地上渐渐出现一行字。
此时此刻,不能说话的扫帚终于借助沙地,一抒心曲!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夕阳金红,大字出现,经过沙坑的同学以看智障的目光看着岁闻。
岁闻:“???”
我不是,我没有???
“看他们的样子,难道是五个人约好了要一起跳楼?”
“为什么选在放学的时候跳楼……”
“还能有为什么,选在会被众人围观的时间里跳的,一般都死不了。”
“嗯,看样子他们也不是一心要死……”
所有人都看向挂在天台上的五个人。
只有岁闻与时千饮,看向天台,但不止看着那五个人。
两人能够看见,在五个人背后,正浮动着如同阴云一样庞大的黑雾,这些黑雾不止笼罩了整个楼顶,还蔓延到五个人的背后,扯着他们往楼下掉。
这也是上方五人声嘶力竭地叫喊呼救的原因。
岁闻的眉头皱起来,他止不住地担心,一面是因为楼顶上的五个人,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说:“碎片可能在上边……”
时千饮:“你确定?”
岁闻:“我有模糊的感觉,应该没有错。”
他们交谈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消防车和警车的声音!
急促的声音划响在校园的上空,从道路的尽头飞驰而来。
前一刻还在远处,后一刻已经齐齐停在了实验大楼之前。
车子停下,车中人出现,消防官兵和警察冲下车子,学校赶来的德育主任和其他辅助人员配合警察,驱赶围观学生,拉起警戒线,其余人员则冲上天台,解救被困人员。
岁闻和时千饮当然也在被驱赶的名单之中。
他正自焦急,不知道这些冲上去的人会不会再被天台物忌给诱惑的时候,突然心头一动,敏锐察觉上方物忌有所减弱。
他猛然抬头,果然看见笼罩在天台的黑雾消散不少,上方物忌的力量似乎在减弱,这是怎么了?
“旧书……”岁闻低声念了一声。
藏在口袋中的旧书从卡牌上蹦了出来,出现岁闻面前。
甫一出现,它就感觉到上空的物忌,一下惊呼:“天啊,这个物忌为什么会这么强大?好像还变异了?”
岁闻提醒:“它正在减弱。”
旧书:“降物师,这不是减弱,是物忌正在消隐。每一个物忌的出现和消失都遵循特殊的规律,或者特殊事件才能出现,或者特殊时间才能出现,或者完成某项任务就消失,或者时间一到就消失。这些规律蕴含它们体内,需要由降物师去现甄别……”
岁闻抓住重点:“也就是说,它快要消失了?”
旧书:“是的。”
岁闻:“不能再害人了?”
旧书谨慎说:“暂时不能再害人了。”
岁闻总算放下心来。
他站在人群里安静地等着,没过多久,就看见上去的警察一人一个,将挂在天台外边的人全部都救了回来,背下实验楼。
当这五个人出现在实验楼的那一刻,万人攒动,全部伸长脖子向前围观,岁闻清楚地看见这五个人的脸,他惊奇地现里头居然有自己认识的人,一个是他的同班同学,姜辰;另外一个是教他们班级英语的老师,盛老师。
一众人总算下了天台,骚乱却没有完全停止,只见姜辰紧紧拴着背自己的消防官兵的脖子,崩溃得语无伦次,大喊大叫:“好多黑毛,好多黑毛,它们飘到人身上就开始往人身体里钻!”
小个子的盛老师也几乎神经错乱:“有人,有好多人,好多人从大楼下爬上来扯着我们,上帝啊,耶稣啊,地狱的大门开启了,魔鬼从地狱里爬上来统治人间了!”
但消防官兵和警察都无比淡定,连回话的欲望都没有,只将这几人挨个搬到安全位置,就算完成了任务。
这年头,会跳楼的人十个有八个精神不正常,说什么都正常。
黑线和鬼?
不新鲜了。
天台上的人救了下来,赶来救人的警察也驱车离开。
实验楼下再也没有什么热闹,加上校方再三强调赶紧离去,周围的人也就慢慢散去。
岁闻和时千饮没有搞特殊。
人群散去,他们也散去,在散去的过程之中,岁闻口袋里的手机一阵震动,他摸出来看了一眼,班级群中闹翻了天。
大家都在讨论实验楼的跳楼未遂事件,还有好事的人直接@姜恒,让他冒泡,给大家个一手资料。
这个艾特还没出现多久,班长就在班群里冒了泡。
他很严肃地对全体成员说:“傍晚的事情已经出结果了,实验楼上的事情只是一次失足,事情相关人员明天请半天假,下午就来上课,大家不要再传播谣言了。”
岁闻瞟过这个言,心中暗暗地想:从人解救下来还不到五分钟时间,调查结果就出来了,这个结果出的未免也太快了……
群里不止他一个人这样想,不过班长都出来了,大家也就渐渐安静下去了。
岁闻没再关注微信群,将手机收回口袋,又往前走。
他心头渐渐浮现了一个主意。
回头我先上天台看看,试着调查物忌突然出现的原因;如果不行,再去找当事人姜恒……
当天晚上,片片灰云如同丝絮分散夜空,遮掩缺月。
本该被紧紧锁上的天台上,出现了两道身影。
他们正是半夜溜回来的岁闻和时千饮。
明天还要考试,岁闻不说废话,讨论正事:“天台上的物忌肯定是被触的,按照物忌出现之后的结果来看,我觉得相关的触条件很有可能是跳楼,但是我们现在的力量好像不足以对抗物忌,所以最好还是暂时按兵不动……”
话到这里,眼角的余光掠过一道影子。
和他同来的时千饮轻轻松松越过栏杆,向下跳去。
风徐徐地吹,天台上没有了时千饮的人影。
岁闻沉默片刻,正想去栏杆旁边一探究竟,又一道影子翻身上来,时千饮再度出现,并且风骚地站在栏杆之上,凭风而立。
时千饮不满皱眉:“没变化。”
岁闻的神情有点木:“……嗯,没变化。”
时千饮:“你刚才说什么?”
岁闻缓缓说:“我说,我们最好不要打没有准备的战,现在的我们八成还打不过物忌。”
时千饮:“……”
岁闻:“……”
两人相对一沉默,岁闻看见时千饮的眉毛慢慢有点竖起,他为了和平,转移话题:“反正现在我们可以先排除一个选项了,跳楼不是这个物忌的触条件,所以——”
时千饮:“所以?”
岁闻:“所以,我们还是得找姜恒谈谈,看能不能得到一些线索。时间……”
他看着天边的月亮,若有所思:“就明天吧。”
计划确定,一夜安睡。第二天,岁闻准时来到学校,老神在在上了一上午的课,在下午第一节课前,看见姜恒躲躲闪闪走进教室。
全班的人都对姜恒行注目礼。
岁闻并不着急,耐心等待,甚至决定如果姜恒最近总被人关注,那他可以迟一些再想对方了解情况。
但这时候,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生了。
上课铃声敲响,班主任走进教室,但进了门后,她没有开始讲课,而是敲敲桌子,对所有同学说:“校方有一则广播要播,你们先听一听。”
她声音才落,广播就响了。
校领导的声音响在广播中:“同学们,下午好。今天要占用大家宝贵的五分钟时间,向大家通报一起于昨天傍晚,生在学校实验楼的集体失足事故。学校三申五令同学们注意安全,实验楼的天台也一向不对外开放,但昨天傍晚,依旧有四位同学无视学校的规章制度,擅自进入天台玩耍并失足跌落天台之外,引学校集体恐慌,浪费社会救援资源。就此,学校经过严肃探讨,决定对这四位同学进行全校通报批评处分,请全体学生引以为戒,不犯同样的错误!下面,公布这四位同学的班级与姓名,高三三班,姜恒——”
当天花板上的广播公布到这里的时候,全班的注目礼中,姜恒将脑袋埋入了桌面,无脸见人。
就很惨……
岁闻心生同情。
他们七嘴八舌:
“时千饮,你是从日本过来的?”
“你留这么长的头是为了cosplay还是因为什么特殊的仪式?”
“日本那边的考试和我们这边有什么不同?”
涌来的人群让时千饮挑高了眉头。
他本来不准备和这些毫无眼色的蝼蚁交谈,但他很快现,这些蝼蚁问的问题,他好像一个都答不上来。
时千饮的脸色就跟英语老师一样,生了细微的变化,有一点点的恼怒,和一点点的茫然,共同出现在他脸上。
岁闻觉得不能这样下去。
他和时千饮已经绑定在一起了,时千饮的问题就是他的问题,时千饮出了什么事情,他八成也得出点事情……
他伸手拉住时千饮,拉着人和自己一起站起来。
他笑道:“好啦,大家回头再问我弟弟吧,我要先抓紧时间带他熟悉一下学校。”
说着,他不等众人回答,直接抓着时千饮脱离人群,溜出了教室。
溜都溜了出来,岁闻也不浪费时间,直接带着时千饮一路跑下教学楼,来到一处店铺前。
岁闻拉着时千饮走得快,但下了课,总不缺乏脚步更快的人来到这里。
岁闻的原同桌,那个胖胖的男生,就和另一个胖胖男生一起,呆在小卖部外头的长椅上喝奶茶。
他心宽体胖,不在意时千饮之前叫他让座的事情,还笑呵呵地和岁闻以及时千饮打招呼。
岁闻回了一个招呼,随即指着店铺对时千饮说:“这是学校最重要的地方,小卖部。里头卖各种各样的零食和饮料,用钱来买——”
他沉吟下,往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个黑色的皮夹。
他打开皮夹,将里头红红绿绿的钞票拿出来,教时千饮认识:“一块,五块,十块,五十块,一百块。里头的食物标着什么数字,你就拿出相应的金额。”
为了让时千饮了解得更直观一些,岁闻还直接走进小卖部,买了一瓶水和一个面包出来,并直接拿出一张五十的钞票,让对方给自己找零。
这一过程之中,时千饮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有点改变了。
他开始亦步亦趋地跟着岁闻,仔细观察岁闻的每一个步骤,最后,结果岁闻递过来的两百块,独自走进小卖部,买了咖啡和薯片,用一种谨慎的态度递出钞票,再用一种新奇的态度接回钞票。
随后,他回到了岁闻的身旁。
岁闻帮时千饮打开了咖啡和薯片,他指着前者说:“提神饮品。”后者说,“零食。”
时千饮更加谨慎了。
他左右看了看,先尝了比较正常的薯片。
咔嚓咔嚓。
很奇怪……
他接着再尝黑乎乎的咖啡。
苦的……
更奇怪了。
这两者的品尝结果直接让小卖部在时千饮心中掉落数个等级,他看着岁闻,有点不能理解,这么难吃的东西对方为什么吃得这么津津有味?
两人毕竟还没有心意相通。
和之前的包扎伤口一样,接触时千饮视线的岁闻再一次误会了对方的意思。
他说:“想尝尝?”说完就撕了一半面包给时千饮。
时千饮:“……”
算了,对方都这么诚心诚意地进献给我了……
他勉为其难地吃了一口。
然后。
味道居然还不错?
为什么他买的,味道好;我买的,味道差?
更谨慎地跟着岁闻走了!
小卖部只是一个开始。这一天接下去的每一节下课时间,岁闻都抽出空来,带时千饮了解学校。
上午的时候他基本将学校的教学楼,实验楼,操场等等重要设施向时千饮介绍了一遍。
中午时间没有疑问,当然是带时千饮去食堂刷卡吃饭了。
到了下午时候,课余的时间就悠闲很多了,岁闻只是带着时千饮随处乱逛,尝试着一些自己平常习以为常,但时千饮肯定没有见过的东西,比如自动贩卖机,上下校车,使用体育室的健身器材等等。
校园里乱逛的时间里,总会碰到熟悉的其他班级同学。
他们知道岁闻,但不知道时千饮,在第一次看见时千饮长长的马尾的时候,忍不住就问了一声:“岁闻,这是?”
每一次岁闻都不厌其烦地指着时千饮,告诉他们:“这是我弟弟,刚从国外回来的。”
两人一起行走校园之中,也不知道碰到了多少个询问岁闻的人。
终于,有一个人朝时千饮走来,开口道:“那个,同学……”
时千饮模仿岁闻,不假思索:“旁边的是我哥哥。”
空气一时寂静。
岁闻看着时千饮。
时千饮看着来人。
来人愣愣道:“那个,其实我只是想说你的头看着很漂亮,是假吗?在哪里买的?”
时千饮的脸黑了。
他直直转了半个身,直接向前走去。
站在原地的岁闻忍不住闷笑一声,而后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行的妖怪,一抬手勾住对方的肩膀:“你——”
“什么?”时千饮凶巴巴地问。
“学得真快!”岁闻说。
他真正想说的是:还有点可爱……
“哼。”时千饮。
岁闻:更可爱了……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附着在栏杆上的物忌稀薄得只剩下一层了。
原本明亮的光球在这一吸食过程之中已经变得漆黑。
当自后一丝黑雾也自栏杆上并入黑球之中时,黑球停止了吸力。
它静静悬浮栏杆之前,幽光隐约。
片刻之后,它突然行动,一头栽入栏杆之中,霎时,漆黑覆盖栏杆,一个比原本物忌更为强大,更为可怕的物忌出现在这里了!
“呼——”地一声。
晚风卷上天台,一缕缕黑丝从栏杆上浮现出来,像海藻,像蚕丝,招摇夕阳之中,横穿校园,徐徐向提供给自己养料的人前进。
***
现在是放学时分。
教室里,大多数学生都已经离开了,只有零星一些,还留在室内。
姜恒就是留在室内的一个学生。
自从英语课上被老师责骂以后,现在的他虽然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冲动,但还是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干什么。
就是这个时候,一缕黑线飘过天空,穿入窗户,越过教室,一路飘到姜恒的脑袋上,然后没入姜恒脑袋之中。
站在教室里的人,眼神突然僵滞了。
放学的时间,实验楼并没有留下来的学生,只有一道“哒哒”的脚步声,孤独地在走廊深处响起,远远传开。
须臾,一道黑影从楼梯的转角走了出来,自走廊窗户射入的光照在他身上,照亮他的面容,正是之前独自呆在教室的姜恒!
夕阳的余晖中,姜恒目光直勾勾注视前行方向,神情呆滞,他拖着脚步往前走,前进的每一步似乎都用完了他浑身的力气。
他嘴里喃喃着:
“没有希望了……没有希望了……爸爸妈妈……对不起了……我要和这个世界告别了……”
他走完了实验楼最后一层楼的台阶。
他到达天台的门前。
他推开的门。
狂风呼地自门外卷入,吹得他的头纷纷向后,其中唯有一根细细的黑线,不畏劲风,于姜恒脑袋上迫切前伸,勾着姜恒向前、向前,来到栏杆之前!
栏杆就在眼前。
栏杆下的深渊也在眼前。
姜恒从口袋里掏出了电话,打给英语老师:“老师,我要走了,再见。”
说着,他不顾电话那头陡然传来的惊叫声,将手机丢到地面,抓住栏杆,翻身过去,看见与高楼再无遮挡的地面——
麻木的心霎时一跳,晕眩陡然袭上脑海,根植人类本能的求生欲望和肾上腺激素一同疯狂分泌,让翻身过栏杆的姜恒瞬间清醒,心怂了,腿软了。
怎怎怎怎么回事。
我只是想想而已,我为什么突然到了天台上边?!
恐惧感完全压倒姜恒的自杀欲,物忌分泌而出的黑色丝线不能再影响姜恒,他软手软脚的正要往回爬,突然一股力量自背后传来,不让他走,非要将他拉下高楼!
这一回,姜恒再也控制内心的恐惧,凄厉地惨叫起来:
“啊啊啊,谁在拉我,救命啊——”
突然,“砰”的一声,天台的门又被推开了,接到电话的卷头小个子的英语老师气喘吁吁,站在门口。
他一眼看见了站在栏杆之外的姜恒,差点昏厥,当即抖着声音说:“同学,同学!有事好好说,千万不要想不开,死亡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姜恒的声音也很抖:“老师救我,老师救我……”
英语老师慌忙道:“老师就过去,同学你不要慌张,不要激动,更千万不要松手,来,快把手给老师——”
短短几句话间,英语老师连跑带跳,冲向圆脸男生。
他并不知道,在他踏入天台的那一时刻,栏杆上的黑雾就在轻轻颤抖了。
无数如牛毛如丝般细的黑线从栏杆之上腾了起来,一丛一丛落在英语老师上,很快就将卷小个子完全覆盖,把他变成了个黑毛人!
但是人类的眼睛看不见物忌。
英语老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正生着什么样的恐怖事情,他终于跑到姜恒身旁了,他冲姜恒伸出了手——
黑线侵入他的身体。
跨过栏杆的绝望的人留下的绝望种子,侵入他的身体。
它们在心脏之中飘动着,一丝丝,一缕缕,寻找着适合绝望生长的土壤,只要这颗心脏之中存在着一丝绝望,只要这个人曾有一闪念的死亡想法,它们就栖息下来,生长繁茂。
死吧……
死吧……
既然你无视我的阻拦,践踏我的保护,非要跨过我摔下高楼……
那你就去死吧!
栏杆的怨恨深藏黑线之中。
英语老师脸上焦急的神情渐渐改变了,变得奇怪起来。
原本已经抓住了老师手的姜恒对上老师的面孔,顿生害怕:“那个,老师,你怎么了……”
卷小个子没有回应姜恒的声音。
他将自己的目光投向栏杆之外的地面,他语气飘忽:“……唉,人活在世界上,就是来受苦的。啊,也不知道跳下去是什么感觉,也许,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吧。”
说着,他手脚并用,爬出栏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