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骏卿来电,说有事让我去一趟。
他暗中一直在调查毒酒事件。最后,在酒厂货车司机身上找到突破口。这个司机最近比较反常,月工资不到四千,却频繁更换名牌服装,还换了辆二十多万的车。
有人向高川举报他还吸毒,赵骏卿听说后吃了一惊,把他叫到办公室问话,碰巧雄哥在擦拭赵骏卿收藏的刀具,刀光闪闪。
司机看到刀,头上冒汗,浑身哆嗦,以为东窗事,“扑通”一下给赵骏卿跪下了,把事情全交代了。
这个司机因为吸毒,经常和“道上”的一些人往来。有次他瘾心作,没钱购买,就打电话向朋友求助,卫兵却找到他,给他一个包,里面是三十万现金。让他帮个忙,这个忙就是让他给清风玉酒经销商送货时,装上事先准备好的另外两箱酒。卫兵只说是十箱劣质酒,人喝了顶多会拉肚子,臭臭清风玉酒厂的牌子,没什么大影响。
看到电视上报道后,这个司机才知道出了大事,也明白过来,如果不是大事,卫兵也不会给他这么多钱。出事后,卫兵还多次威胁他,要是敢说出去,就灭他全家。他怕被人灭口,也想找机会向赵骏卿坦白。
司机交代完,赵骏卿让雄哥把他保护起来。
我半信半疑地听完。
赵骏卿说:“虽然现在有证人,但证据还不足,既然毒酒是海洋酒业伪造,厂里会留下蛛丝马迹。现在卫兵他们也想不到事情已经暴露。警方要是能到酒厂调查取证,也许能现点什么。而且,我听说,海洋造酒厂污染严重,开工时怪味极大,我一直怀疑他们在造假酒。但这件事又不能跟李伟和马汉玉说。听说你有个姐夫是刑警,能不能让他调查?”
我说:“他跟李伟是同学,关系很好。”
赵骏卿犹豫着说:“你能直接跟王局说下情况吗?”
我想了想说:“要不这样,我找几个懂酒的记者先去海洋酒厂看看情况,你不是怀疑他们造假酒吗。”
赵骏卿说:“也行,但你们不能暴露,打草惊蛇就不好办了。”
先去找子宣,让他帮忙。
没想到他一听说海洋酒业就冷笑一声说:“海洋集团历来是骏南集团的死敌,我能坐山观虎斗不在骏南集团背后插一刀算客气了,叫我去整海洋集团,你找错人了!”
在他心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骏南集团就是他的敌人。
子宣不去,我就去找祝宁,他说在做别的采访也去不了。
这时,我想到了蒋万林,如果暗访到海洋酒业有违法行为,想扩大影响,蒋万林必不可少,而且他很懂造酒。
蒋万林此时在操作一个大事件。有人向他提供了一份某厅官和情人的不雅视频。经过仔细考虑,蒋万林觉得视频不能用于敲诈,风险太大,弄不好就会被抓。
慎重考虑之后,他想把视频公布到自己的正义法制网上,等事情闹得举国皆知,网站的名气就大了,会增加大批粉丝,提高点击率、支持者,一夜间成为民间反腐网络英雄。
蒋万林最后说:“以后,再有人举报我们是非法网站,就会三思而后行。而那些被我们拿住把柄来赞助的人也不敢再随便举报或动用权力打压,会被公众看作是打击报复。我们一举两得,既名利双收,财源滚滚,又弥补了网站没有经营手续的问题。”
蒋万林安排完事情,痛快答应和我去暗访,说:“兄弟,不瞒你说,你这是给哥送肉来了,海洋集团多大!我可不怕它黑,如果能找出点颜料,我赚大了!”
又找了老田,带着实习生小虎,让司机小彦开车直奔海洋造酒厂。
海洋造酒厂位于平原县一个山上,山下就是鹿城最大的水库——平原水库,是鹿城主要水源之一。
为防止暴露,只让小虎带着小型偷拍机,因为要跋山涉水,小彦跟朋友借来一辆吉普。
车开到酒厂所在山下,山路崎岖,路况不熟,就把车停到一条靠河滩的坡路上,让小彦留下,其他人下车步行上山。
沿着河滩走了一段,顺酒厂后面山坡往高处爬,沿途能看到酒厂排污渠,里面污浊腐臭,气味刺鼻。
污水顺着山坡,直接排进水库。我让小虎拍了镜头,蒋万林也用手机拍下视频。
半小时后,我们来到酒厂后院围墙外,院子围墙高出地面五米,上面还架有铁丝网,从外面看,像个戒备森严的监狱。能隐隐听到里面机器轰鸣和狗叫,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蒋万林喘着气看着高墙说:“他们在搞什么,酒厂建在山上,运输都不方便,还建这么高的围墙,里面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东西。”
蒋万林给我们详细讲解了造假酒需要的原料,以及毒酒事件中监测出的化学物质的样子和气味,让我们待会儿偷拍的时候注意点。
在围墙外转悠半天,找到一棵靠近墙面的山槐树,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聚集到小虎身上。小虎年轻身体好,天天俯卧撑,只能让他爬树。
小虎脱掉上衣,背着小型偷拍机,顺着树干往上爬,爬到高于墙的位置时停下来拍摄。
我们在下面问:“里面有什么?”
小虎没说话,只顾拍摄,他朝前探探身子看着里面说:“下面是个沙池,我能从这儿跳下去。”
说着,他踏上墙顶,把摄像机往怀里一搂,一跃而下。
我们还没来得及制止,小虎就在墙头上消失了。老田擦着汗说:“实习生?这么没经验,进去容易,他怎么出来啊?”
蒋万林说:“这孩子身体结实,拍完就跑,应该问题不大。就怕他年轻没经验,别再起了争执跟人打起来。”
正说着,围墙里一阵狗叫,感觉有几只大狗窜进后院,小虎边跑边大声呵斥狗,还有衣服的撕裂声。紧接着,一帮人咒骂着跑进去,有金属“叮叮当当”撞击在一起,随后,里面生了打斗。
我们在围墙外大声叫着小虎,里面叫骂打斗声混合在一起,有木头打在人身上出沉闷的声响,还有人在叫喊呻吟。片刻后,里面安静下来,只剩下人在小声说话和走路的声音。
大家心急如焚,顺着墙找大门要进去看看。在一个拐角处,几声狗叫过去,涌出一群人,手里拿着一米多长的日本刀,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亮。看到我们后,这群人拖着刀冲过来,两下相隔大概有几十米远。
我正在拨打小虎手机,蒋万林走在前面,最先反应过来,拉着我和老田说:“快跑!”
他俩顺山坡连滚带爬往下跑,我看看越来越近的人群说:“小虎还在里面!”
老田眼镜跑掉了,头披散在额头上,在下面眯着眼朝这边喊:“你先保住命,才能救他,不能都搭在这儿!”
我说:“那快跑吧。到下面打110。”
幸好这群人没有放狗,我们三个在前面拼命跑,两下总是相距几十米。可蒋万林和老田毕竟上了岁数,平时很少运动,没一会儿就跑不动了。
蒋万林弯腰停下,手放在膝盖上喘着粗气说:“你们逃吧,老子实在跑不动了,妈的!怪不得万里长征有人跑到陕北,有人掉队丢了命,老弱病残就是跟不上革命步伐!”
老田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煞白说:“蒋哥,都快没命了,你还这么乐观,就凭这种大无畏精神,我也不跑了,要死,我陪着你!”
两人一齐看我,蒋万林说:“你快跑,我俩加起来也得有三百多斤,杀猪砍肉剔骨头也得有会儿工夫,能帮你拖点时间,你跑下去报警。要是我哥俩命大,回去再拜佛!”
我上前拽他俩,想起张帅和卫兵那两张阴沉狠毒的脸,着急地说:“你俩勇敢得不是时候,别放弃啊,荒山野岭的,这帮人真敢杀人!”
蒋万林干脆躺到草地上说:“死就死吧,在狼狈中死,不如席地而死,死得雅观一些。”
老田嘴唇哆嗦着强挤出一个笑容,冲我摆摆手,示意我快跑。
看到他俩这样,我无计可施,只好也坐下。追赶的人很快跑到眼前,大概有十多个,都理着光头。领头的是个满头刀疤的青年,手里没拿刀,骂骂咧咧地走过来,要踢老田。
蒋万林伸手止住他说:“兄弟,别着急打人,你要踢的这位是省内外知名的历史学专家,在学术界有很高的声望,他身体不好,这会儿正犯心脏病,本来没你什么事,你一脚下去,这老先生要出点什么事,你就变成杀人凶手了。”
刀疤收住腿,一笑说:“唬我?管你人界还是妖界,今儿谁也别想囫囵着回去!”他说完猛地一脚踹到老田脸上,老田顺势一倒,躺到地上,连声“哼哼”。
踹完老田,刀疤伸手向旁边人要了一把尺刀,走向蒋万林,蒋万林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证件挡在刀疤面前。
刀疤止住脚,问:“这什么破玩意?”
蒋万林说:“自己看。”
刀疤蹲下来念:“中国国务院《半月参考》高级调研员,还国务院呢!”刀疤扭头冲手下人大笑。
蒋万林收回证件说:“兄弟,一看你就是道上的人,道上规矩我懂,工农商学兵这五种人你都可以杀,但是唯独国家干部不能伤害,事情闹大了,不光你上面的人保不住你,连你们整个海洋集团恐怕都要完蛋!”
刀疤一愣,扭脸看看我。蒋万林接着说:“他,你更不能动,你们在社会上混的,最怕什么?最怕警察,他家里人不是警察局长就是刑警队长,你动了他,跑到哪儿都藏不住。”
刀疤伸手一刀砍断几棵灌木,站起来,看着手下人,说:“你这么一说,我他妈是来跟你们玩龟兔赛跑的!”
蒋万林站起来拍了拍刀疤肩膀说:“兄弟,不能被人当李逵使唤,坏事让你们做,后面的人在家享福,出了事,坐牢枪毙的还是你们。出来混,什么事都得自己留心,不能把事做绝了!”
说着,蒋万林从包里掏出一叠钱往刀疤手里塞,边塞边说:“我们几个闲得精神出问题了快,来山上转转,不小心误入贵地,真对不起!”
刀疤推开他说:“你电视剧看多了吧,看老子像能被收买的汉奸吗?一看你他妈的就是个小人,这要是在过去老子非一刀宰了你!”
蒋万林把钱装起来笑笑说:“刚才是试探,我看出来兄弟你有情有义。”
他说着掏出手机:“兄弟,你留一电话,以后到北京找我,保证让你感受到权贵之气!”
刀疤说:“不必!刚他妈说完老子高尚就要把我往浑水里拉,你们这些,个个说话像放屁。”
咒骂完,刀疤“恋恋不舍”地三步一回眸,带着一群人往山上走,临走踢了躺在地上的老田一脚,说:“还装死,肥猪头都偷看老子半天了,以为老子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