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已是早上。
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这是一家豪华酒店客房。
浑身酸疼,乏力,努力想记起生过什么,头痛欲裂。回想昨晚的事,都是些零星片段,只记得被李军叫去鬼魅时光喝酒,遇见张帅和卫兵,后来的事记不太清了。
想给李军打个电话,找遍周围也没看见手机。
穿好衣服,抓起床头的酒店册页看了看,上面写着骏南大酒店。
骏南大酒店在南城区中心,是骏南集团下属的五星酒店,想半天也没明白自己怎么从东城区到了南城区。
走到窗边,透过宽大的落地玻璃,外面街道上已人来人往,太阳在楼宇间慢慢升起,阳光懒洋洋地照在每个人身上,把冬季的早晨笼罩在一片祥和之中。
这时,房间门被推开,我回头,看见赵骏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推餐车的服务生。
赵骏卿示意服务生把早餐放到桌子上。看我站在窗边愣,就说:“你先吃点早饭,一会儿,我慢慢跟你解释。”
服务生出去后,又走进来一个人,是上次在台门口为我和刘楠楠介绍赵骏卿的高川。
虽然和赵骏卿在台门口见过一面,但再没打过交道,此时突然看到他和高川,想起在医院遭骏南集团雄哥手下殴打,心里一紧。
我摆摆手,说不想吃,一点食欲也没有,想吐。赵骏卿给我倒上一杯白开水,高川搬过来一把椅子,让我坐下,我虽然疑虑重重却只能接受。
赵骏卿的解释很简单,远远没有我苦思冥想的那么复杂。听他说完后,内心掀起巨大波澜,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说昨晚雄哥和高川去鬼魅时光会客,雄哥看见李大愣带我走进鬼魅时光。
我问他:“李大愣是谁?”
高川说:“就是昨晚带你进鬼魅时光的人,据说从前是一名交警队长,东正火灾因渎职被开除,投奔海洋集团,经常跟在海洋集团老总张一儒身边。”
我打断高川:“我认识他,他不叫李大愣,他叫李军。”
赵骏卿笑笑:“在圈里我们只叫一个人的外号。”
“什么圈?”
“就是一些瞎混的圈。李军到海洋集团后,带人在夜场打过几次架,据说他打架特别玩命,所以社会上都叫他李大愣。”
我越听越迷糊,除了没听说过李军的外号,赵骏卿说李军打架不要命,我还真不知道,以自己对李军的了解,他除了一门心思巴结上级领导,努力找机会升迁外,没听说他还是打架能手。
赵骏卿看我有些迷惑,就接着说:“昨晚你们走进鬼魅时光,老雄因为曾经跟你生过误会,高川也在电视台见过你,所以就认出来了。他们在大厅看演出,两个小时后,雄哥去上厕所,现你被人架着急匆匆地从后门往外走,后面还跟着两个陪酒女,当时你有点不省人事,基本上是被拖着往外走。”
“不省人事?”我摸着头问,“李军当时在我身边吗?哦,就是你们说的李大愣。”
“应该不在,”高川想了想又说,“我和老雄感觉不太对劲,你当时不太像喝多了,就开车一路跟踪,现你被架上车拉到滨河大酒店的一间套房。我们跟到套房外面,架着你来的几个男的都走了,两个陪酒女没出来。最主要的是李大愣他们那帮人,名声不太好,肯定干不出好事。我和雄哥把房门踹开冲进去,现你光着……咳咳,没穿衣服躺在床上,一个女孩全身裸露着靠在你旁边,另一个拿摄像机在拍,我们上去夺摄像机,那女孩还挺倔,硬是不给,雄哥上去就抽了她几个耳光,她被抽晕了才撒手。”
“摄像机呢,都拍的什么?”我开始紧张起来。
“摄像机在这儿。”高川把一个掌中宝递给我。
稍后,我目瞪口呆的看着摄像机里我和一个女孩脱得一丝不挂躺在床上,那女孩紧紧抱着我,做出熟练的猥亵动作,还好,我像个太监一样躺在那一动未动。
这…… 画面太妖孽。
还好门被及时撞开,摄像机晃动中能看到高川和雄哥冲进来。
我把存储卡取出来,把摄像机还给了高川。
高川点点头,看我情绪低落,面红耳赤,赵骏卿起身说:“你昨晚喝的酒里掺了XD,一种进口迷幻致命药品,能产生幻觉,麻痹神经,失去意识,让心脏供血加快,如果在饮用后再有……剧烈运动的话很容易引起猝死。”
我愣了半天,最后点点头说:“谢谢你们。”
赵骏卿离开时写下他和高川的手机号码,叮嘱我说这酒店是骏南集团的,不舒服就在这儿住下,单他已挂到公司账上。
我说谢谢。
对李军和张帅的行为我很困惑,李军竟然是整件事的参与者。
但我对赵骏卿和高川也起了警惕心理,他们没理由这样帮我,真实目的让人怀疑。
到吧台结账,这间房市价一晚2800元,钱包还在衣服口袋里,里面的现金却都没了,应该是被那两个陪酒女扒光时顺手牵了羊。
我拿出卡要刷,前台说赵总已买过单。
我坚持自己结账,客服抄起电话要打给赵骏卿,我赶紧摆摆手说算了。
从酒店出来后,我用公用电话拨通了冉静手机,冉静听到我的声音,嗓音提高八度问我在哪儿,全家都急疯了,电话也不通,你姐夫要带人把鹿城翻一遍呢。
我喘了几口气,摸着冰凉的脑门说:“我在南城区呢,昨晚有个采访需要加班,手机丢了,忘了给家里说。”
“你怎么听着像要断气?肯定有什么事,我让人过去接你。”
她要让南城分局同学袁凯来接我,我再三强调自己没事,就是有点感冒,没吃东西,才显得虚弱。
冉静说:“赶紧回家睡一觉,对了,先给我妈打个电话,回头别让她毙了你!”
找个垃圾箱把摄像机存储卡扔掉,打车回家倒头就睡。
睡到傍晚时,客厅电话一直在响,接起来“喂”了一声就传来冉静地怒吼:“你到底生什么事了?手机丢了,人消失一整晚,现在交警队打来电话,说你那辆广本被人砸烂直接扔到交警队正门,倒是省下拖车费了!唉呀,算了,你在家等着,我马上到。”
挂完电话,我才想起来昨晚是开车去鬼魅时光的。我坐在客厅沙上,一边想怎么应付老姨、冉静她们,一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被李军骗,喝下不明液体,还是进口的,然后被扒光拍了爆裸写真,还差点被妖女强暴,太惨绝人寰了。
晚上,全家人开始质问我,冉静威胁说不交代就给我父母打电话。
我坚持说是加班到很晚,然后去子宣那儿睡了,车被砸,被拖走并成为挑衅交警大队的工具我完全不知情,手机是放在车上才丢失的,这说明犯罪分子很嚣张,警察同志们任务很艰巨。
下午就跟子宣交代过,让他帮我圆谎。
冉静恶狠狠地盯着我说:“你少给我废话,谁信?你知道我审问过多少嫌疑犯?敢跟我撒谎,死路一条!”
说完就让陈晓给子宣打电话,还好子宣的脑痴症恢复很多,一反往常,谎撒得很圆满。
陈晓悻悻地放下电话,冉静不甘心,还在追问子宣怎么回应的。
我有气无力地说:“我又不是嫌疑犯,是犯罪分子对我犯下了罪好不,哪有你这样逼问受害者的,不同情就算了还雪上加霜!”
冉静还想说什么,老姨在一边话:“行了,只要人没事就好,陈晓你明天帮夏雨办理保险理赔,修修车,顺便立案,调查一下车到底怎么回事。”
我舒出一口气。
随后,我买了部新手机,补了号,给李军打电话,现他的新号已停机。
通过交警队朋友打听李军住址,被告知他已搬家,老房子几个月前就卖了。
感觉上了当,赵骏卿说李军在海洋集团工作,几次经过海洋集团总部,那里戒备森严,想要进去必须说明找谁,还要通知当事人。
我说找李军,客服小姐说集团有几十个叫李军的。我说他外号叫李大愣,客服小姐甜蜜一笑说,我们这招聘的人都很精神,没有愣子。
我只好悻悻退下,又想到张帅和卫兵那冷漠如蝎的脸,我恨透了这些无耻的小人。
就在内心复杂,闷闷不乐时接到孟醒电话。
那些天,因为生了乱七八糟的事,没怎么跟她联系。
孟醒在电话里说:“晚上见个面。”
我说:“好,下班后去找你。”
在市公安局后面广场等孟醒,见面后,她没多说,从包里掏出一沓照片给我。
我打开一看,顿时如呆若木鸡。
照片显示,在鬼魅时光的豪华包房里,我脸色绯红,几个袒胸露乳的女孩轮番坐到我怀里,有张照片上我一只手摸着女孩的胸部,她伸手探向我的隐秘之地。我弄不清,是自己主动咸猪手的,还是被人按上去的,最难堪的是那个被我摸胸的女孩丑陋无比,脸上一堆麻子。
这个场景看起来恶心、变态,连自己都忍不住要吐,更何况孟醒,她看到后一定无比震惊。
照片中只有我和这些女孩,看不到张帅他们。
看到照片,我彻底相信了赵骏卿说的话,张帅他们给我下药,然后拍照。幸亏后来酒店生的事被高川他们制止,要不然,我猥亵过后,心脏病突猝死,死后留下生活糜烂的骂名。
孟醒若无其事地站在一边看几个大爷踢毽子。
我艰难地走到她身边:“你看过了?”
“嗯!”
没想到她回答这么利索。
我说:“能听我解释吗?”
“为什么要跟我解释?跟我有关系吗,我只是很奇怪你还有这些特别爱好。”她嘴角带着一丝嘲弄说,“照片里男主是你吗?”
我垂下头说:“是。”
“你真去过?”
“去过!”说完后我才猛然惊醒,想再说点什么却现孟醒扭头走了。
我焦急地追着她问:“谁给你的这些照片?”
孟醒边走边说:“谁给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本身。”
我跑上前去拽住她,她猛然指着我的额头,什么也没说,眼中闪过肃杀之气,然后转身走了。
我大声冲她的背影喊道:“到底是谁给你的!你是警察,也不想想,平白无故为什么有人给你这种照片。”
孟醒猛然站住,好像被我突然抬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慢慢回过头来说:“我不知道是谁,有人寄到市局,写着我的名字。无论是谁,目的是什么,都不重要。”稍后,她又说,“我是警察,但不管私生活。你要想举报不法场所,可以拨打警方扫黄打非专线!”
我心里一抖,说不出的难受。
孟醒离开后,我独自站在广场上呆,等到天黑了才愤然离开。
曾想过找陈晓帮忙,又觉得难启齿。这件事一切都好像是我自愿,主动摸胸,烂醉如泥,还带两个妖精去开房,弄不好还有走私禁药的嫌疑,这是自作自受。
我恨透了张帅、卫兵,还有李军,不对,是李大愣!
一直纠结怎么跟孟醒解释,我想了些说辞:自己确实去了鬼魅时光,也喝了酒,是被张帅他们下药,这些事全是卫兵他们陷害。转念一想,如果是张帅干的,我是怎么跟张帅混在一起的?刚在北京被人家打过,转眼就一块儿喝酒,真像演戏。
想来想去,我心慌意乱,更害怕照片会传播到网上,如果这些照片被布到网上,再注明鹿城警察局长亲外甥的豪华乱搞生活。很可能老姨和冉静都会受到影响,网民从来不管你有什么苦衷,谁是美国队长谁是邪恶联盟,只管让你死无全尸。
打电话给孟醒,每次都被挂断,短信给她,也不见回信。
后来听陈晓说,她在忙一个大案,晚上要熬夜加班,局里不提供夜餐,经常吃方便面。我就去超市买了一大堆女孩子爱吃的零食装进箱子给陈晓,让他交给孟醒。
陈晓一向支持我和孟醒的事,以为我在为爱献温暖,二话不说就答应亲自送到。
等他下班回家,我问:“东西给孟醒没?”
“给了。”
“孟醒什么反应啊?”
“回眸一笑,让放到桌子上。”
有点失落,就问陈晓:“你没说是我送的啊?”
“当然说了,难道还是我送的啊,让你姐知道非把我和孟醒都打死不可。”
我又买了一堆吃的,继续让陈晓转交。
孟醒收了东西,没音讯
陈晓拒绝再当送货员,怀疑我了大财,还说同事们都以为他要出轨,我赶紧请他吃饭加以安抚。
去公安局找孟醒,但她办公室里有好几个同事,说话不便,孟醒看到我后头也不抬,有警官还盘问我是干吗的。
后来,我想应该找个人少的地方见她,就跑到公安局地下停车场等她,孟醒开辆白色大众CC上下班。
停车场有个值班大爷,姓张。我对他说我是王局家人,等她下班。大爷搬过来椅子,客气地让我坐下。屋里有张桌子,无意中看到桌上放着一个熟悉的箱子,正是我给孟醒装零食的那个,上面还被萌萌画过笑脸。
趁大爷不注意,趴过去看了看。果然零食都在里面,有些被拆封了,吃得乱七八糟。大爷过来倒水,看我扒着箱子看,顺手递给我一包奥利奥,我摇摇头,他自己拆开吃了两片。
我闷闷不乐地说:“大爷,您口味很重啊,吃这些能消化得了吗。”
老头嚼着奥利奥说:“还行吧,这都是局里孟醒送的,这姑娘心好,和我住一栋楼,平时还经常送点蔬菜水果给我,最近,老送这些高档吃的,有点过意不去。也拒绝过,可孟醒说,这也是别人送的,她不爱吃,扔了挺可惜的。还说送东西的人看着就招人烦,更别说吃了。我想啊,我又不认识送东西的人,我不烦,你尝尝,这个是进口的。”
我推开他的手说:“吃吧,吃吧,您别噎着,看过新闻吗,据说这东西经常噎死人。”
大爷张着嘴一阵咳嗽,我扭头看着窗外偷笑,就看见孟醒站在门口,瞪着我,我赶紧站起来。
孟醒推开门:“你出来。”
我紧张不安的跟着她走出公安局大门,孟醒突然停下,转过身说:“我们很熟吗?你以后送东西直接给张大爷就行,大爷爱吃,我不需要。”
我笑着跟上去说:“大爷吃大爷的,我再给你买点你爱吃的。”
孟醒眼睛睁大冷冷的盯着我:“少来这套,你看清楚,我是警察!”
她扭头走了几步,站在路边,看一群小学生缓慢过马路。孩子们边走边玩,一辆轿车等在后面,司机狂按喇叭。
“催什么催!嗨!说你呢,你开人行道上算了,给我停车!”孟醒对着司机大声说。
“嘿嘿,对不起,警官,我错了,我这不也是着急去接媳妇吗,要是晚了,老婆比你还凶呢!”司机边敬礼边笑。
“你说什么!下车!驾照拿出来。”孟醒说着要走过去。
“你不是交警吧?凭什么要我驾照。”司机一脸不满。
我赶紧拉住孟醒扭头对司机说:“你赶紧走吧,晚了连媳妇都见不到了,最近公安局在抓一飞车通缉犯。”
司机打了下转向,一溜烟跑了。
孟醒用力甩开我的手说:“手放开,我也不想再见到你!”说完转身大步走过马路,消失在人群中。
我孤独地站在公安局大楼外,抬头仰望楼上那高高的警察徽标,那里散着威严的光彩。
有几次,我下班后到公安局大院闲逛,遇到刑侦支队长马汉玉,他热情问我来干吗,我说在等陈晓,他说用不用到会客室等,我说不用了。
始终没见到孟醒下楼,我冻得瑟瑟抖,后来一位中年警察走过来问:“你是干什么的,观察你好几天了,在院里还有停车场到处溜达,你不会是来探风的吧!身份证拿出来!”
“探风谁会来公安局啊,又不是银行。”我笑着说。
“身份证!”他重申,表情严肃。
我一边给他身份证,一边说:“我是来办事的,刚才你们马汉玉支队长还和我打招呼了呢。”
“马支队跟你打招呼?你有前科啊?”那警察拿着我身份证边看边往楼里走,我只好跟着他。他把我带到公安局保卫处,让一名年轻警察过来做问讯。
这真把我当成嫌疑人了,我赶紧说,我是你们局长家属,真是来办事的。
“哪个局长?是前任的还是现任的?”中年警察问。
“就是王局长,我是她家人。”
“电视上看到的吧,王局经常上电视,遍地都是她家人,上次有个偷车贼还说是她儿子呢。”中年警察不屑地说。
“要不给局长办公室打个电话吧,我好像见过他。”年轻警官说。
“你叫什么?”中年警察拿着我的身份证明知故问。
“夏雨,我叫夏雨!”
老姨没来,孟醒来了。
老姨去市里开会,孟醒在她办公室里整理文件,她人调到刑警队工作,但还做老姨助理,接到保卫处电话就下楼了。
真是天赐良机,跟着她走出公安局大门,她低着头,默默向前走着。我鼓起勇气走上前想说点什么,孟醒停下来,抬头看着我,我愣住了。
她眼角湿润,睫毛和眼泪粘在一起。
“我不想干涉你的私生活,我想好好工作,你不要再来了。”她声音颤抖,语气中还带着无奈。
我内心压抑,感到一切突然变得暗淡、苍白。
我突然明白她对我万分失望,甚至有些厌恶,却又包含着无奈,无奈的原因也许是因为老姨、冉静等人的面子,不想让我太难堪。
我羞愧至极。
黄昏的落日歪歪斜斜挂在西面天幕,风顺着冷清的街道打转,树木在萧瑟中枯萎。
短暂沉默后,我抬起手想给她擦擦眼泪,她扭脸躲开了,那天风特别大,吹在脸上冰凉湿冷。
我无力地垂下胳膊,冲她笑笑。
心从未伤得这么厉害,在情感面前,若你没有伤心欲绝过,说明你没真正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