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的饭菜也是马马虎虎,火鸡又干又柴,如同嚼蜡,只有他送的酒还能入口。
但许尽欢一个人就顶的上满桌大餐,段迦仁酒不醉人人自醉,看她就能佐酒下饭。
他眼神入骨,爱意毫不遮拦。
有什么要遮的,尤其是当着许家人的面。难道这家人还能跟他抢她吗他们还有什么资格
男未婚,女未嫁,许家什么都没有付出,男方已经抛洒了无数金钱,出了无数力,帮了许多忙,就冲这许家人也一点阻拦的资格都没有。
可做母亲的终归觉得自己女儿亏了
十八岁的大好年华,她是枝头刚刚绽放的鲜花。初长成就备受风雨,受尽磨难。好容易苦尽甘来,还没来得及享受一下青春,就要落在一个“老男人”手里
这个“老男人”经历丰富,一身铜臭而且狡诈市侩
单纯天真的女儿如同小红帽落在了大灰狼的手里,怎能不叫人担忧
天见可怜他若是大灰狼,那许尽欢就是霸王龙了他哪里是她的对手段迦仁心想。伯母真是杞人忧天了
吃了一顿许家的圣诞大餐,段迦仁就把手术事宜都安排妥当。
手术自然是要等到圣诞节过后才能做,美国的专家也是见钱眼开,可是再要钱也得跟家人团聚过圣诞节呀。
所以手术约在圣诞假期结束之后,是这个专家新年的第一台手术。为了排在前头,段迦仁是额外付了钱的。
许尽欢开始数着日子等解放同样等着解放的还有她便宜爹许湛。
然而随着手术日子的临近,许妈妈和许渊却越来越焦虑起来。原本是天天盼着手术,可日子马上要到,他们两却又害怕了
这手术的风险极大,美国医生最怕医疗纠纷,所以风险是往大了说,最可怕的情况都给列出来,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这一条条一行行,密密麻麻订成一本书那么厚。
许妈妈压根看不懂,许渊半懂不懂,可光是看这个厚度和密度,也足够心惊肉跳。
万一,她上了手术台,下不来怎么办那么多可能的意外啊,随便哪一个都能要了她的命
生了病的女儿固然令人担忧和揪心,可好歹还是活的。
这要是
箭在弦上,岂容你不钱都掏了,难道还能要回来何况,许尽欢是打定主意要动手术。
她得试一试。美国人有这个技术,有这个设备,不容错过的机会。
要是切除了这个祸胎,她真能获得自由。那真是白捡的大便宜
若是不能,于她也没有什么损失,反正她是死不了
要能把她弄死,反倒是奇迹了她乐见其成
至于钱钱就是废纸,对她来说。何况,用的又不是她的钱,要她心疼作甚。
你看,她就是这么无情无义,没心没肺。
终归是个大手术,私立医院严阵以待。
脑部手术精密而又复杂,动手术的时候不光医生要出力,还需要病患的配合。所以,这是一场清醒的手术,只有一点小小的局部麻醉和一点镇静剂。
一想到她要活生生被劈开脑壳,挖掉肿瘤,许妈妈真是承受不了。
怕她误事,连手术室门口都不让她在。由先生陪着,在大厅里等待。
等在手术室外面的只有许渊和段迦仁按照美国的医疗规矩,不是亲属不能随意知道病患的情况,也不能在手术区陪同病患。
所以此时此刻,为了能陪在她身边,他争取了到了未婚夫的身份。
为此,少不得又要赔上一只华丽丽的订婚戒。
这只戒指没有花太多的心思,就是直接到珠宝店里,挑了一只顺眼的就带走。
然后在许家,当着所有人的面,他跪地求婚。
段迦仁心里明白,自己是在得寸进尺,一步一步试探许尽欢的底线。
倘若她应承了,他就真要无法无天,贪得无厌。
万幸,她怒了
并没有一句重话,更没有打骂,她只是冷冷一笑,眯了眯眼,他就知道这是动真怒了
真是心意相通,心有灵犀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她的,一个细微的表情,他就能解读出她真实的心意。
触她逆鳞,惹她真怒,他心里即恐惧又得意。
看,这个世界上谁也不能让她在意,除了他。
什么妖魔鬼怪,什么亲人家属,在她眼里算什么
也就许渊自作多情,天天在那里一副“悔不当初,痛彻心扉”的德性。有什么用她一眼都不会看,更不会放在心里。
而那些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卖弄的怪人怪物,除了给她添一点麻烦,还有什么留下
一点痕迹都没有你看她,照样吃照样睡照样过日子,有紧张过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
谁也不能惹到她,只有他。
他怎么能不得意呢
不过,得意也不能忘形
该低头还是要低头,该虚伪还是要虚伪。
他捧着钻戒,一脸诚恳的跟她解释。订婚只是权宜之计,做做样子而已。美国人有美国人的规矩,这是一场谁也不能保证的大手术,无论如何他都要陪在她的身边。
他需要一个合法合理的身份,跟她一起进入手术室。
因为她需要他,为她翻译美国医生的话。
在动手术的时候,美国医生需要问她话。她听不懂,怎么办
万一有什么事,多一个人也多一份保险。
他心心念念都是为了她,绝没有非分之想
她是天仙神女一般的人物,哪里会落在凡夫俗子的手里。
订婚而已,又不是结婚。在美国订婚虽然也有一定的法律效力,但这个法律关系是随时随地都可以解除的。只要双方当事人同意就行
等手术完成,她恢复健康,直接解除就好。
他是绝没有要跟她结婚的意思
这话说的,叫许妈妈头一个反对。什么意思花钱泡妞,临到头他压根没想过给她承诺那以后怎么办两个人就这么不明不白过下去么这不是在玩弄欢欢的感情么
绝不可以订婚难道是儿戏既然决定要订婚,那就要严肃对待。
她虽然一开始不认同段迦仁当自己的女婿,可事到如今,难道叫许尽欢做一个过河拆桥,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吗
他为她付出那么多,怎么可能不想跟她白头偕老。说那样的话,假惺惺的让人听不下去。
订婚是弄虚作假,权宜之计,那这份感情又还能有几分真
这就是一个典型的恋爱脑,总觉得世界所有事都能用爱来解释,用爱来解决,用爱来化解。没有爱,这个世界都没法运转。
而有了爱,又怎么能弄虚作假呢
许湛连忙劝阻,爱不爱的,那也是年轻人的事,老一辈何必掺和。这里是美国,美国讲究自由开放。什么是自由那就是可以为爱订婚,也可以为权宜之计订婚。什么是开放,那就是两厢厮守可以是以婚姻的形式,也可以是别的形式。
世界是多元的,身在这个自由开放的国度,怎么能用国内的老一套来束缚年轻人的思想和行为呢
多么冠冕堂皇的劝慰自由可是比爱更高级的存在毕竟大家都学过那诗“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啊
许妈妈是无话可说了。
许渊夹在中间,既觉得大嫂说的有理,又觉得大哥说的有理。但归根结底,还要许尽欢同意才是。
虽然段迦仁把自己这番行为摽榜的格外高尚无私,可他总觉得这个男人心机叵测,一脸奸诈。
依着本心,他是一点也不希望他们两个订婚。因为订婚就是订婚,不是儿戏。
欢欢不同意,他心里很欢喜。
可她不同意的话,会不会触怒了段迦仁她的病不是这一场手术完了就能了结,还有术后的康复。没有了段迦仁的支持,仅靠许家的力量,恐怕无以为继。
在欢欢完全恢复健康之前,他们还需要这个人的力量。
给他一个未婚夫的头衔,用来稳住他,平心而论,这个代价真是太小了。比起对方真金白银,亲力亲为的付出,又算得上什么呢
他也为难了,目光再次看向许尽欢。心里的太平又从不订婚的欢喜倾斜到订婚的价值那一边去。
接力棒又回到许尽欢手里。
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目光落在段迦仁头上。
姓段的仰着头,一脸诚恳,一副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她证明的真诚劲。
信他才有鬼男人的话,信一半都嫌多。
可就算他居心叵测,她也不以为然。她怒的是他的非分之想,但怒过之后又觉得无聊。一个凡夫俗子的非分之想又能如何
他实在不值得她动怒
段迦仁如愿以偿,以未婚夫的身份跟着一起进了手术室,充当中文翻译。
从他如愿的那一刻起,许尽欢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他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在她跟前伺候,连呼吸都小口小口的,生怕气息大了,就惹动她的肝火,触她的怒意。
神明一旦怒,会有什么后果都说天之一怒,伏尸千里。神明怒了的话,大概是要山崩地裂,天塌地陷。
譬如那位真神,因人类丑陋的而愤怒,降下滔天的洪水,差一点就把整个世界都毁灭了
他不知她是否有这样的力量,但弄死他肯定是轻而易举,不会比碾死一只蚂蚁更难。
他还不想死呢活着,才能得寸进尺。
手术的整个过程,医生早已经跟他们再三沟通交代。尤其是充当翻译的他,跟要了解每一个过程,以便清楚明白的把主治医生的意思传达给许尽欢。
他也做好了思想准备,全程当一个好翻译,好助手。
至于手术的过程,怕什么他连冥河去去过,妖魔鬼怪也见过,从死亡边缘回来的男人,还怕开膛破肚劈脑壳吗
一点也不怕,才怪
关心则乱他有多在乎她,就有多害怕
就算是劈开他自己的脑壳也不会比劈开她的更可怕
在他心里,她总归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但没想到,头剃掉,头皮拉开,头骨掀开,露出白花花的脑子,软绵绵,水嘟嘟,好似豆腐又像果冻。包裹在一层骨头一层皮里,末了她还转动眼珠看向他,眉梢一挑,似乎再问他,她脑子里的东西长得什么样
什么样他看一眼就要吐了
不是恶心,是紧张
好可怕原来她的躯壳跟凡人没有区别
他脸色白,全身打颤,瞪着眼,别开头,不敢再看她的大脑。
主刀医生镇定自若,拿起手术刀就开始干活。
美国医生的技术真是鬼斧神工,那么大一把刀子在她脑壳里划拉,她竟然神志清楚,毫无痛觉。
虽没有痛觉,但知觉还是有的。
碰到神经的时候,她的手脚会不自觉的摆动抽搐,这也是她上了手术台就被固定四肢和躯体的缘故,甚至连脑袋都用金属架子固定住,怕她害怕的逃跑。
也许是她天生就胆大不怕死,也许是镇静剂起了作用,总之她真是一点也不慌张。偶尔的抽搐摇摆,还是一脸兴致盎然。仿佛医生用手术刀摆弄着的不是她自己的身体,她也不是患者,而是旁观者。
许尽欢兴致勃勃,但对自己的脑子毫无兴趣。她活得久,见多识广,早就看过尸体解剖,见识过脑壳劈开之后是个什么样子。
那并不好看相反,还挺恶心当年她迫于无奈,跟在敦炯多杰的身边混一口饭吃。结果这家伙着了魔似得,非要把她当人生伴侣培养,亲自为她指点迷津,讲述修炼法门。
修炼,她还要他教,真是笑话
密宗的修炼千奇百怪,他剖开信徒奉献给他的尸身,亲自为她讲解周身大穴的位置,哪里是气海,哪里是天眼。
天眼就长在人的脑子里,是一块软骨。普通人是黄色的,说明混沌未明,不能参透领悟。只有修行高深的得到僧人,天眼会变得透明。有了这个眼,就能看到世界的真相。
说起来,其实跟道家内丹如出一辙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他手心里托着那块从凡人尸身上挖出的软骨,臭烘烘的气味熏得她想吐。
气味真是一种奇特的记忆,一旦想起这股味道,她就想起那段岁月,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肿瘤的位置很特殊,要切除这个祸胎势必会伤到周围的脑组织。为了确定下刀之处不是重要的控制区,医生需要许尽欢表述自己的感觉。
能不能清楚的思考能不能随心所欲的表达沟通有没有意识不清的情况
听觉,视觉,触觉,乃至于回忆,是否有受到影响
做一点简单的算术,唱唱歌,说说话,看一点图片,描述一下。
不知不觉之间,就把这颗肿瘤从她脑子里切割了出来
切出来的东西第一时间送到实验室进行进一步的化验,同时还要交给家属查看。
许尽欢当然要求先看。
“还是别看了吧”段迦仁阻拦。
“不我要看”她却很坚持。
于是护士把托盘地上,浅浅的盘子里一坨血肉模糊的东西。比鸽卵略大,比荔枝略小。形状颜色很想剥了壳的荔枝,但布满红筋血丝,显然是个独立生存的活物。
这就是这具身体所结出的内丹好丑
内丹不该是像宝石一样晶莹剔透的东西吗怎么却像个怪物
跟敦炯多杰自腐臭的凡人尸体里挖出的腐肉毫无区别
这种恶心的东西怎么会长在她的脑子里
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她厌恶的闭上眼。
“拿开我不要看了”
她的喜怒哀乐如此清晰明了,叫段迦仁万分欣慰。这说明手术很成功,她摆脱了肿瘤带来的死亡威胁,而且还有力气嫌弃厌恶。
真是可喜可贺
脑手术虽然复杂,风险大,可一旦成功恢复起来却比别的手术更快更简单。
她在监护室里躺了二十四小时就转到普通病房,又躺了三天,就可以回家。
然而回家之后,却出现了后遗症
她不能随心所欲的使用法术了
自从轮回转生以来,她一直无法随心所欲的使用力量。但法术只是一种术,只要使用的真元之炁不太过分,她是可以随心所欲的用。至于身体的反噬,那也是没办法,毕竟肉身凡胎太脆弱了。
但这一回,阻碍她施法的不是肉身凡胎的脆弱,而是身体变得不协调了
道家法术种类繁杂,归结起来大致是咒语,符箓,步法,决印,还有法坛的布置。如同唱戏一般,讲究的就是这个“唱念做打”,需要全身配合。
她一贯是懒得记这些,但记住了就能好好的做出来。白云子当年就赞她“威仪潇洒”,可见她做法做的漂亮。
上清派的法术,讲究的就是一个漂亮清净,赏心悦目,愉悦神明。
一旦法师口不能唱,步不能走,身不能舞,手不能结,那还做什么法施神明术
虽空有一身真元之炁,却再无法随心运用。一用,便是浑身扭曲,四肢抽搐,摔倒在地。
简直丢人现眼
但只要不用法术,不动真炁,如常人一般坐卧行走,吃饭喝水,跑步唱跳,却是一点也没有妨碍。
这岂不是要让她从今往后当一个货真价实的凡人
这怎么可以
万万没想到,她一时兴起尝了个新鲜,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怎么办
当了千年的仙,突然成了人,许尽欢顿时迷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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