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里,素颜面白如纸,整个人看上去如同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
她坐在上官靖羽的跟前,笑得清浅,再不似初见时的意气风,不似当初的任性恣意。人之将死,很多事情以前看不开的,如今都能看开。
不看开又能怎样呢?
握得再紧,也要松开的。
“我去想办法。”上官靖羽扣住了她的腕脉,而后快速起身离开。
“阿靖。”素颜喊了一声。
她在门口顿住脚步,“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你,可我会尽力。我们是朋友,我更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语罢,上官靖羽快步出门。
这种毒她没见过也没听过,也不知萧东离是否有解毒的法子。无论如何都要竭力一试,不能眼睁睁看着素颜毒。
素颜一笑,想了想,便敲开了独孤的房门。
幽暗的房间里,没有灯光。
门没锁,似乎就等着她。
他没点灯,但是借着外头的月光,素颜可以看见一个身影坐在桌案旁。她想了想,这才抬步走进去。
关上房门的那一瞬,素颜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深吸一口气,她坐在了他的对面。
“有什么话就说吧!”独孤道,“明日我就走。”
“能不能不走?”她问。
独孤道,“理由?”
“我想让你留下来,多陪陪我。我快不行了--也许等你走了,我也会走。”素颜说得很直白。
房内一片死寂,她听见了细微的声音,是他的拳握得咯咯作响。“你说的,毒阎罗没有解药。”素颜深吸一口气,“如果你走了,那么这辈子,你都再也看不见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知道,你身负血海深仇,与皇家人势不两立。皇帝灭你九族,他是该死,可我呢
?我跟他,不一样。”
“从我救了你开始,你已经抛弃了这个世界。但凡你觉得喜欢的东西,你都会毁得干干净净。如果有人跟你靠得太近,对你太好,你也会杀了他。”
“你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埋头苦练,期许着有朝一日能报九族之仇。”
“我成全了你,哪怕背叛了师父,背弃了师门,甚至于险些死在你手里。可是独孤,喜欢一个人,真的没办法。”
“若是有一丁点办法,我都愿意忘了你。”
“可我--真的尽力了。”
“你在我心里生根芽,就像毒阎罗那样,侵蚀心脉,最后毒入骨髓。这些年,我到处找你,从鬼山下来,走过很多地方。甚至于,去了北昭找你。”
“我找啊找,找遍了大朔的山山水水,最后终于在东都找到了你。”
“我知道你嫌我烦,所以我不敢跟着你。我也知道你心里有愧疚,可你从不愿多说。我一直在等,等着你那句话。”
“当年,我说我爱你的时候,你动了杀心。可你还是心软了,你的剑刺偏了。你说过,你的剑,从来都不会有偏颇之日。”
“今日,我还是同样的话,不管你怎么想,我还是爱着你。你若是想再杀我一次,我也无怨,横竖我都是要死的。”
黑暗中,她听见冷剑稍稍出鞘的声音,而后又归鞘。
下一刻,独孤起身往外走。
擦肩而过的时候,素颜哽咽了一下,“你还是要走吗?”
独孤站在门口,“你怎么熬过来的?”
“以毒攻毒,能遏制我体内的剧毒。”素颜站在他身后,“你别走。”
“再撑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回来找你。”独孤开门就往外走。
“不要走!”素颜冲上去,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肢,“我怕我,熬不到一个月。”
“放手。”独孤掰开了她的手。
素颜拦在前头,“如果要走,那就抱抱我,可以吗?就一次。”
他面无表情,廊檐下的昏黄微光,落在他平静的眸中,泛不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她看见他握紧了手中的剑,与自己擦肩而过。
眼泪无声无息的落下。
身后,独孤站住了脚步,“我不相信任何人,除了你。”许是他真的不懂如何表述,一个人生活,生也一个人,死也一个人。沉默寡言,甚至于,忘了该如何去说,去表达自己想说的话。
他转身,盯着她微颤的双肩。脚步极轻,而后轻轻的环住了她的双肩。便是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素颜的身子一颤。
身后的人,也跟着身子僵硬。
她听见他胸腔里,终于跳跃的心跳。
心头一喜,他却已经松了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我等你回来。”素颜哭着喊。
独孤已经一去不回。
后头,上官靖羽无声无息的站着,圈红了眼眶。缓步上前,拍了拍素颜的肩膀,乍见素颜落泪,上官靖羽也险些没能忍住。
素颜轻轻抱着上官靖羽,“帮我。我要一个月的时间,帮我!不然,我怕自己,熬不到那一天。”
上官靖羽点头,“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但凡有一点希望,都不能放弃。”
毒阎罗是江湖剧毒,好比鹤顶红,甚至于比鹤顶红更歹毒。
素颜想着,自己撑着撑着,一定能撑过去。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不管上官靖羽开的什么药,她都照吃不误。夜里,萧东离就教上官靖羽如何解毒,如何分辨毒性。当然这些都只是口头上说的,上官靖羽有孕在身,萧东离是不可能让她去接触毒物的。如此太过危险!
富州还在打仗,魑魅魍魉还在树梢嗑瓜子。最近这四个人闲得慌,因为院子里的人多了,他们也就不必日日盯着上官靖羽不放。
看上去,小院子里除了素颜中毒的问题,其余的似乎风平浪静。
素颜来得太晚,毒入骨髓,要祛除已经是不可能的。除非换骨换血,连五脏六腑都换掉。可这,根本是无稽之谈。
萧东离只能尽力延长素颜的性命,但到底能延长多久,就看素颜自己的命数了。青墨与素言,时不时从蒿城带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