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睁开眸,面上红润未褪,眼底却泛着瘆人的猩红。
手,缓缓抬起,颤抖着拔出散乱髻中的簪子。
尖锐的簪子,那是死神的眼睛,绽放着利利寒光。
她从不知道,一枚簪子的重量,足以压垮她整个人生。可是她--仿佛身子不听使唤,姑姑临终前的复仇遗言,就好似无可阻挡的诅咒,让她的灵魂都堕入阿鼻地狱,几乎无可挣脱。
簪子,距离他的咽喉,只有毫厘之差。
手,还在颤抖,颤抖得不成样子。
眼眶里,有泪在徘徊,几欲夺眶而出。
我该怎么办?
她问自己,这一簪子下去,傅少鸿就会死。
前一秒,他们还在云雨成欢,下一秒,他们就会天人永隔。
他那缠绵入骨的话语,音犹在耳,教她如何下得去手?
可是--灭门之仇,倾巢之恨,教她如何能就此罢休?傅家,只有这个独苗,杀了傅少鸿,无疑等于毁了傅家的根基,这是最直接也是最痛的惩罚。
但--。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就站在悬崖边上,已然到了绝境。
当情感占据胸腔,理智开始沉睡,当仇恨蒙了双眼,善良的人也会举起杀人的刀。芙蕖深吸一口气,忽然举着簪子狠狠扎下去。
簪子在距离傅少鸿的咽喉只有毫厘之差的地方被强行打住,傅少鸿缓缓在睁开眸,手扣着她的腕部,“你--真的要杀我?”
芙蕖身子一抖,眼中血丝弥补。
“你真的想我死?”傅少鸿哽咽了一下,声音暗哑到了极处,“上官靖羽说,你会取我性命。我不信,我一点都不信,因为我觉得我所认识的芙蕖,我爱的女人,不会如此待我。”
可事实上,她真的这么做了。
“其实你早就醒了?”芙蕖盯着他的脸,言语带着切齿。
傅少鸿苦笑,“我一直在等,等你回头。”
“我要杀了你!”芙蕖如疯子一般,想将簪子压下去。
簪子尖锐的顶端,缓缓刺入他的脖颈,有滚烫的鲜血慢慢淌出,染红了她的眸,也疼了他的心。
见血的那一刻,芙蕖的手上骇然一颤,终于放开了簪子。
嫣红的血,像极了她此刻的眸,她知道自己有多恨,才能如此心狠。
傅少鸿坐起身子,淡漠的抚去脖颈上的鲜血,“为何不刺下去?一了百了,不是正好能让你称心如意吗?来啊!继续刺下去。”
芙蕖颤抖着身子,不敢直视他的眸,顾自将头别开。下一刻,傅少鸿忽然掐起她的脖颈,厉声嘶吼着,“来啊,继续啊!为什么不刺下去?刺下去,我就能死在你手里。你不是想杀了我吗?你不是想让我死吗?来啊!我的命就在这里,只要你敢刺,我就敢死
!”
“放手!”芙蕖狠狠推开他,“傅少鸿,你滚!滚啊!我不想再看见你,不想再看见你!永远都不想看见你!”
傅少鸿狠狠摄住她的唇,堵住她所有的愤怒,也让自己的愤怒消弭在她的唇瓣之上。温柔辗转,她的反抗对他而言,不过是隔靴搔痒,没有半点实质性的作用。
她的拳头,一记又一记的捶在他僵硬的胸口。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在脸上蜿蜒而下。
等到吻够了,惩罚够了,等到她软瘫在床榻上,熄灭了她的怒火,傅少鸿才松开她,略略喘息的盯着眼前面色红一阵白一阵的芙蕖,“我知道你为何要杀我,我不怪你。欠你的,等我回来,悉数还给你。”
语罢,他起身穿衣。
外头夜幕沉沉,冷风从窗口灌入。
房内没有灯,傅少鸿在黑漆漆的房内穿着衣服。
芙蕖瘫坐在床榻上,怔怔的看着他,那一刻,心是疼的,身子是冷的。没了他的怀抱,世界瞬时冷了下来。
她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而傅少鸿业已穿好了衣服。
他看了一眼黑暗中的芙蕖,想了想,还是去掌了灯。
“我要走了。”房间里亮起烛光的时候,傅少鸿就站在她面前。烛光落在他的身后,颀长的身影遮去了她眼前所有的光亮。黑压压的身影,有着无形的压力,原本,这该是她此生最强有力的依靠。
可是--宿命弄人,猜得到开头,猜不到这结局。
芙蕖抬头,因为突如其来的光线,不自觉的眯了眯眼睛。
傅少鸿端坐床沿,衣服已经穿得整整齐齐。他伸手,替她拉紧了被子,“别着凉。”
见她的视线还是落在自己的身上,傅少鸿欣慰一笑,“我走了之后,你回相府吧!上官靖羽是个好人,她一直在找你,生怕你出事。就算你回到相府,她还是会当你是朋友,会保护你照顾你。”
语罢,傅少鸿起身,“芙蕖,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他之所以掌灯,只是想在临走前多看她一眼。
芙蕖垂下头,没有理睬。
“能再对我笑一笑吗?”他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叹息。
她还是不为所动。
傅少鸿心中腹诽,芙蕖这性子,果然是主仆两个如出一辙,都是这副德行。一旦生了气,便是不言不语,全然漠视。
无奈的轻叹着,傅少鸿朝着外头走了两步,又顿下脚步回眸看她。
可惜,芙蕖还是没有抬头。
“等我回来。”傅少鸿压低了声音。
下一刻,芙蕖抽泣了一下,猛然冲下床,一下子从后头抱住了他的腰。
傅少鸿的身子骇然僵直,心头大喜,她终于想通了。
然则,芙蕖却哽咽着,“我不会等你,我也不会再爱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我们从此两清了--再也没有关系。”
有滚烫的东西,灼着他的后背,笔直蔓延到了心口。
心好疼,是真的好疼,好似凌迟,千刀万剐。
傅少鸿扯了唇,“等我回来,傅夫人。”
音落,他快速掰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
她愣在原地,泪如雨下。
傅夫人--他说:傅夫人?等我回来,天涯海角策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