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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从阴暗屋子走到晴空碧日下，要好一阵子才能睁开眼，夏鸣觉得自己花了几秒钟才找回意识。
他现自己漂浮在白光中，这不是修饰，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柔和的白光无处不在，甚至能感觉到白光在触碰身体。
身体？不是穿着太空服吗？
等等，身体呢？
刚这么想着，r3a有了提示：“是否接收锚标信息？”
来这就是为了这个，不过怎么接收？
“主体同意接收……”
“主体拥有接收权限，不具备接收能力。”
“执行预案，进行……”
r3a后面的话没听懂，不知道是他根本理解不了，还是r3a找不到对应的词语，或者，是他意识恍惚，连对r3a的感应都模模糊糊的。
白光开始波动，鼓荡，夏鸣忽然没来由的打起冷颤。似乎有微弱的电流在每一根动脉静脉，每一条神经，甚至每一束毛细血管里震荡。
等这种每一个细胞都在麻的感觉消失，他终于完成一次完整的呼吸时。白光如潮水般消退，他现自己置身于一条跟机库差不多宽的通道里。
通道前方是刚才那种白光，如湖水般荡动不停。左右上下是银白色的壁面，有些熟悉。
夏鸣向前迈步，咣当一声，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
低头一看，是“雷-管”探测器的卫星机器人！
再向前看，角落里还有蜘蛛机器人，更远一点的地方，还有完整的“引信”探测器。
夏鸣想到了什么，转头一看，背后也是一层波动的光幕，背上的牵引绳、水管和氧气管穿透光幕，依旧好好的连在自己的太空服上。
再度迈步，并没有感应到绳索和管子被拉动，反倒像是带动了光幕。
他转身向光幕走去，每走一步，光幕也退一步，似乎永远无法接近。
一时间，无数疑问在夏鸣脑子里翻滚着，每一个疑问都像是核裂变一般，从最初的一层逻辑树，瞬间扩展出无数分支，膨胀成一团逻辑云。他的意念就像是上帝视角一般，可随心意深入到云中审视每一个分支，又可以收回来，俯瞰每一团云。
这是什么样的思维能力！
夏鸣没有去追索疑问的细节，他被自己吓住了……
“是否需要人性化交互界面？”
r3a的提示又出现了，不，不对！
不是在脑子里跟他意念沟通，是太空服的感应器送回的信号，在他耳边转换成的声波！
r3a不在他的脑子里了？
“主体已接收锚标信息，与锚标建立了更高级的连接，r3a所代表的任务已经完成。”
那你又是谁？或者是什么？
“我就是锚标，也是r3a的信号源。”
那锚标……你到底是什么？
“在连接没有稳定之前，建议主体与我的交互界面进行沟通。”
夏鸣跺跺脚，听到清晰的声音，确认自己刚才没有听错，太空服的感应器也没错，这个地方不仅正好有1g的引力，也有空气。
“好吧，你的交互界面在哪里？”
不管有多玄奇，夏鸣都做好了接受的心理准备。
r3a，或者不知道该叫什么的存在没有回应，反倒是几米外的地面忽然隆起一大团，顶部也像是融蜡似的，向下坠拉。片刻后，上下相接，通道里多出一根大概一米粗的金属圆柱。
亲眼看到这种银白材料的变化，夏鸣有些懂了晓棠之前分析时说过的那些话。它在变化的时候真的像是生物一般，可变化过程不仅精细有序，最后“融”成的圆柱也是完美无瑕，又带着浓郁的机械风格。
应该是什么纳米技术……
夏鸣这么想着，看到圆柱渗出淡淡的雾气，而银白材质也渐渐变淡，最后变得透明。
圆柱内部还在变化，浑浊浓稠的浆液翻滚不停，每一圈都会挤出一股薄淡的清水，浆液也渐渐凝聚成一个轮廓，依稀看去，很像人体。但雾气越来越重，之后的景象却再也看不到。
大概三十秒？或者三分钟？
夏鸣这时候对时间的感觉极为混乱，就好像身体内部的时钟是一个世界的，而身体外部的感知，却是另一个世界的，内外难以融合。
雾气骤然回卷，涌进圆柱内部，一个身影在圆柱中若隐若现。
这个身影扑在地上，呕吐，咳嗽，喘气，然后像婴儿一样爬了出来。
爬了一阵子后，再站了起来，晃晃悠悠，极不协调的走着。不过步伐越来越稳定，当身影清晰出现在夏鸣眼前时，腰肢轻摇，还带着内敛的青春韵味，让夏鸣心口猛然一紧。
一个长及腰的出浴美人，俏生生站在夏鸣面前。
她做了个深呼吸，这让她的曲线更摄人了。气息平稳之后，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略略歪头，微微笑着，温和中又带着点俏皮。
整个过程里，她的眼睛都一直盯着夏鸣，不曾眨过一次，褐色眼瞳清幽如潭，夏鸣不需要调动能力，就能看到自己。
夏鸣止住了呼吸，伸出手，微微抖着，摸上那张脸，那张曾经让他心死过的脸。
“千颜……”
我是快要死了吧，眼前这一切，都是大脑在濒死前编织的美梦？怎么可能？站在我面前，是千颜啊，是已经去世了两年的林千颜！
夏鸣心中陷入一片混沌，一半是雷鸣电闪，一半是夏日晴天。
水雾带起的淡淡体香，刻骨铭心的笑容，手指摸在脸上的滑腻触感，种种信息，从感官再到大脑，一条条脉络，都在夏鸣意识的审视下，清晰的回溯出来。
这不是只在大脑里存在的濒死体验，或者梦境，这是真实的！
闭上眼，将光洁女体映入意识中，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
的确是林千颜，是他痴迷过的山峦，是他探索过的疏林，还有他最喜欢摩挲的脊线。
夏鸣再睁眼，眼瞳里的灼热和迷离消散了。
但不是他的林千颜，林千颜是人不是仙，从小到大，身体上留了好几处明显的伤疤，每一个他都清楚。而这个林千颜，身上毫无瑕疵，不过是一个复刻得完美无瑕的赝品。
真正的林千颜极为保守，即便跟夏鸣相恋，像这样面对他，怎么也不可能摆出这种任君采撷的姿态。而现在盯着他的那双眼睛，更清澈得如婴儿一般，毫不知人事。
其实这两点都无法确证她不是林千颜，毕竟奇迹多的是，可夏鸣没有忘记，这个林千颜，是当着他的面，从圆柱里“长”出来的。而r3a说，要用人性化交互界面跟他沟通。
很明显，这个“林千颜”，就是r3a的交互界面。
他吐出一口气，冷冷的道：“为什么用她的形象？”
r3a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思维共鸣正在同步中，请稍等。”
片刻后，“林千颜”开始眨眼，眼睫急速扇动了一阵后，站姿微微一变，眼瞳也多了一丝光彩，这让她的气质瞬间有了变化，不仅消去了原本那淡淡的温柔，甚至连人味都感觉不出多少。
她像是念课本的说：“林千颜，是我的上一任寄宿体，在17627任寄宿体中，只有她和你抗拒了格式化。但她和我有过很深的融合，我的心智模型吸收了她的很多意志要素。以她为模板制作人性化交互界面，是最适合的。”
果然……
一个萦绕夏鸣许久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
过去终究已经过去了，在这个疑问之下的更多疑问，夏鸣没有急着追索，他直奔主题：“心智模型？你用这个名词，就意味着你是人工智能？”
“是的，完全符合你划分的类型，我属于扩展智能”，“林千颜”的回答超出了夏鸣的预期。
“那么锚标的意思是，在你背后，是一个智慧文明？”
夏鸣觉得，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奥卡姆剃刀削出来的，事情弯弯绕绕，又回到了这一点，外星文明。
“智慧可以算，但不是你想象中的文明”，“林千颜”就这么光着身子，认真地作着解答。
“我时间不多，用最快的速度跟我说清楚，接收锚标……也就是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我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事情，需要我做什么？”
夏鸣此时的现实感越来越强，他没忘记，越过界线前，跟晓棠他们说过一分钟后拉他，现在应该早过了一分钟吧。
“一切都已经告诉你了”，“林千颜”的话让夏鸣愕然：“之前你的大脑还是原始架构，无法理解。”
“之前？”夏鸣倒抽了口凉气，都顾不得锚标的事情：“现在……我被格式化了？”
“不，这里是缓冲区，你暂时被弦化了。以你现有的知识，还无法理解这个过程，简单的说，你的自我意识已经可以接触到更高层次的思维粒度。”
“林千颜”的手指点在他的眉心：“答案你自己找，要小心点，那并不是抽象的信息，而是真实，比你的世界更真实的真实。”
夏鸣呆了一两秒，然后呼叫夏小颜，得到的却是一股杂乱无章的回应。
n也被打乱了，也有可能是被新系统埋到了不知道哪个几角旮旯里去了。
夏鸣也不想在n上浪费时间，直接以意念追索跟锚标相关的信息。如果这个“人性化交互界面”没忽悠他的话，之前充塞着大脑的垃圾信息，恐怕就是一切疑问的答案。
“锚标”就像一颗超级巨大的恒星，在思维的宇宙中熠熠生辉，夏鸣的意念一下就抓住了它，光辉骤灭，恒星变成黑洞，带着他沉向未知的深渊。
“缓冲区”里，就在“林千颜”对面，白光自夏鸣的太空服里透出，越来越亮，直到将他整个人吞没。
“林千颜”平静的说：“单向锚定，完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