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楷出自颍川庾氏,他的祖父是征西将军庾亮,他的父亲是会稽内史庾羲,他在就任豫州刺史之前的职务是侍中,他接的是兄长庾淮的班。
颍川庾氏是江左四大家族之一,是继琅琊王氏之后,与司马氏共天下的第二个家族。
庾氏在江左之兴,是从庾楷的祖父庾亮开始的。
庾亮字元规,他是一个仪表出众、稳重严肃、不轻举止的人,他年近十六岁时便受到了东海王司马的征辟,但他并没有响应。
他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被征辟,当然不是因为他长相出众、有才华,而是因为他的妹妹庾文君受聘于元帝司马睿之子司马绍,当时的元帝还只是征东大将军。
司马绍继位后,庾文君便被成了皇后,庾氏由此成了外戚。
为了制约王导,司马绍遂拜庾亮为中书监,并由此开始将剪出大族势力的工作提上了日程,这让琅琊王氏的人开始警惕起来,并导致了进入东晋后的第一次叛乱,——王敦之乱。
平定了王敦之乱后,司马绍却于次年因病辞世,时年二十七岁。
庾文君由此进阶为太后,还是可以垂帘听政的太后。
于是小皇帝的舅舅庾亮开始排除异已,欲要总揽大权。
而在王敦之乱后,琅琊王氏已经丢掉了军权,所以身为三朝元老的王导此时也只能时常称病不朝,以避庾亮的锋芒。
独揽大权之后,庾亮便开始了对皇族司马氏的大清洗,以及对琅琊王氏的排挤。
庾亮的独断专行很快就激起了变故,随后便引起了苏峻和祖约的叛乱。
叛乱平息之后,庾亮引咎出都,以豫州刺史屯驻芜湖,企图就近控制朝政以达到与王导相持的目的。
平心而论,与琅邪王氏合作,巩固琅邪王氏创的门阀政治的是颖川庾氏;结束“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使琅邪王氏转衰的是颖川庾氏;使江、荆、梁牢固地连为一气,并取得襄阳以巩固荆州,为桓温的崛起创造条件的,也是颖川庾氏。
庾氏取代王氏,并未改变门阀政治格局,只是用庾与马共天下代替“王与马共天下”而已;颖川庾氏势力的积累,是一个较长的过程,但是它的衰坠却生得非常急骤,而且此后的家族地位,也不能比齐王、谢。
庾亮起自外戚,无功晋室,所以朝廷内外对庾氏是很看不起的;由此也不难理解,司马道子从庾楷碗中夹肉,甚至都懒得跟他打一声招呼了。
庾楷认为自己被司马道子无视了,所以很不爽地写了一个反对的奏章,可这个奏章却像后燕皇帝慕容宝送给后秦皇帝姚兴的求援信一样,他们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
受到司马道子的一次又一次的无视,庾楷当时就怒了,——老子何必要在你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反正旁边还有一棵呢!
庾楷第一时间想到了王恭,而后就派他的儿子庾鸿为使去了京口。
见到王恭之后,庾鸿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如今的司马休之、司马尚之兄弟专权,他们比王国宝、王绪做得更过分!他们以朝廷的名义削藩,现在还只是豫州,可豫州之后又是哪儿呢?明公,咱们最好趁现在他们的计划尚未完善,早做打算啊。”
王恭也一直在关注着朝廷的动向,之前还抱着看“狗咬狗”的心态,对待司马道子划豫州之地到江州的,可现在却有了新的想法;去年只以北府军和荆州军的力量,就可以把司马道子逼得弃车保帅,更何况如今多了一个豫章呢?
此消彼长之下,朝廷有什么能耐阻止外藩的围攻呢?
王恭理所当然地想到了最好的结果,答应了庾楷的出兵要求后,便急不可耐地派人去通知荆州的殷中堪和桓玄。
经过上次的成功兵谏之后,桓玄一回到南郡,便迫不及待地向司马道子提出了想去广州任职的请求;司马道子原本也想分化殷中堪和桓玄的联盟,所以顺水推舟地将他任命为广州此时,都督交州和广州的军事。
桓玄原本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远行的,可接到京口的来信后,他便兴奋了起来,第一时间赶去了荆州刺史府;殷中堪和桓玄都是从上次兵谏中尝到甜头的人,他们也早就想继续来一次,王恭的要求可谓是正中下怀了。
两人共推王恭为盟主,又与之约定了一起进京铲除奸佞的时间,随后便开始厉兵秣马。
殷仲堪的回信是从陆路取道豫州,由庾楷的人转交到王恭手上的,但由于荆州这些天一直下雨的缘故,书信上的字迹显得有些模糊。
王恭无法从模糊的字迹上认出这是殷中堪的笔记,所以认为这封信是庾楷伪造的,又想到上次的兵谏之后,他便做出了提前出兵的决定。
去年出兵实在是太顺利了,只需要北府军就可以拿下京师了嘛,殷中堪他们来不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王恭此时是充满自信的,但自信有时候也会转化为自大。
司马道子听说庾楷倒戈,这才意识到他对自己的重要,遂写信赶忙派人去劝他回心转意,“当初你我恩同骨肉,曾一起在帐中喝过酒,一起结下互不背叛的誓言,彼此间何其亲密!而如今你舍弃故友另结新援,难道忘了王恭当日对你的羞辱?纵然你肯屈身事他,可他大权在握时,难免不会将你当成反复无常的小人,又怎么可能信任你?身都难保,又谈什么荣华富贵!”
庾楷回信说,“当初王恭带兵入京参加先帝的葬礼,王爷您可是束手无策,几乎要坐以待毙啊。要不是我现情况紧急,提前率军抵达京城,王恭怕是那次就开始作乱了吧。上次王恭动的兵谏,我也早有准备,只能您一声命令的。我自问没有对不起您的地方,可您呢?因为害怕王恭而杀了王国宝和王绪,从那之后,还有谁肯为您效力?我庾楷可不想学王国宝,把全家一百多口人送给别人去屠杀!”
司马道子接到庾楷的拒绝后,便知事情已无法挽回,只得下令全国戒严。
司马元显对司马道子道,“这就是您上次姑息纵容的结果啊!如果这次再趁了他们的心意,那他们下一步的目标就是您了!”
司马道子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索性一头扎进东府城,拼命借酒消愁。
司马元显在西洲城设立临时指挥所,命卫将军王珣、右将军谢琰带兵征讨王恭,命司马尚之带兵攻打庾楷。
从此东府城门可罗雀,而西洲城开始车水马龙。
此时殷中堪也已集结好军队,以杨佺期兄弟率舟师五千为前锋,桓玄为第二队,自己率兵两万接应,三路兵马相继顺流东下。
可王恭的身边却响起了刘牢之的反对声,“您是朝廷的国舅,会稽王是天子的叔父。会稽王秉政以来,并没有得罪将军,前不久还为您杀了他宠爱的王国宝和王绪,又将王廞的阴谋告诉了您。他对您的尊敬,已经足够多了。朝堂上最近的人事调动虽不能说是尽善尽美,可也算是差强人意;而且他割的是豫州庾楷的地,您有什么损失呢?晋阳清君侧的战事,岂可反复动呢?”
王恭自认为是名士,他对刘牢之这种“兵家子”提出的意见是不可能在意的;刘牢之对王恭这位顶头上司,也是颇不服气的。
刘牢之的官位,是靠为立下汗马功劳拼来的,其间的每一步升迁,都对应着一段流血流汗、搏命厮杀的历史。
放眼整个大晋,现在还有谁论战功比得过刘牢之?
刘牢之对王恭的一番话,可谓刻薄已极。
其言下之意是,——朝廷人事任命是你该过问的吗?你以为你是哪根葱啊?
王恭向来胸怀坦荡,当然不可能听得出刘牢之的潜台词了,所以依然故我,还高调地上表谴责司马尚之兄弟和王愉的罪责,要求朝廷允许自己讨伐他们。
刘牢之所以说出这番话,是有底气的,因为此前司马元显的秘使已拜会了他。
这个秘使就是庐江太守高素,他出身北府军,同时也是刘牢之的老朋友,他带来了司马元显的承诺,——你只要造王恭的反,他的官职你来干。
这个重诺也只有年青无畏的司马元显才敢,因为在门阀士族秉政的东晋,下等士族、寒门是不可能成为方面大员。
谢安就曾说过,“刘牢之,不可独任。”
东晋的历史上,出身寒门的大将似乎也只有陶侃一人而已。
司马元显看到的是眼前利益,只要干掉王恭,什么都成;至于以后如何展,管不了那么多。
刘牢之不由得怦然心动,便与儿子刘敬宣商议此事,后者也表示赞同,而且听命于中央总比听命于王恭更名正言顺。
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裤子?
刘牢之密会高素的事,还是被王恭的参军何澹之探到了风声,于是王恭也很快得到了这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