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下,范二只得从北周文学家庾信的《马射赋》中摘了两句,以替代《滕王阁序》中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
范二所用的“落花与芝盖同飞,杨柳共春旗一色”,实际上远远早于王勃之前,所以他写出的名句很可能是从这两句中化来的。
毫无疑问的是,庾信写出的这两句的确不如后世王勃所写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正如李白仿《黄鹤楼》写出的《登金陵凤凰台》,远远要比前作更出色一样。
用了三个段落来描绘豫章的景色之后,文章便进入了“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伤时感世中。
这一段之后,便是作者叙述生平了,其中又出现了“乘长风破万里浪”的违和人物宗悫,且在战战兢兢的姿态与范二大碗喝酒的格格不入,所以范二直接删除了。
需要删除的还有在《滕王阁序》中,出现的陶渊明、谢灵运以及吴隐之饮贪泉的典故,此外对某些词语也做了微调,但这对文章的主旨大意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范二很快就背到了最后一段,“呜乎!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梓泽丘墟。临别赠言,幸承恩于伟饯;登高作赋,是所望于群公。敢竭鄙怀,恭疏短引;请洒潘江,各倾陆海。”
他将最后一顿背完之后,顿时出了一口长气,此时所能做的也就只有等待众人的评判了。
至于这最后一段的意思,则为,“呵!名胜之地不能常存,盛大的宴会难以再逢。兰亭宴集已为陈迹,石崇的梓泽也变成了废墟。承蒙这个宴会的恩赐,让我临别时作了这一篇序文,至于登高作赋,这只有指望在座诸公了。我只是冒昧地尽我微薄的心意,作了短短的引言。请在座诸位施展潘岳,陆机一样的才笔,各自谱写瑰丽的诗篇吧!”
《滕王阁序》总字数在一千字左右,被范二删改之后也就剩下八百出头了。
这样的篇幅对范二这种随便写个报告就是几千上万字的人而言,自然是小意思;可若是将这篇《豫章集序》放到这次雅集中,那可就是当之无愧地在字数上压过众人了。
诗文的好坏,当然不能用长短来评判。
长如懒婆娘的裹脚布,绝对比不上短似蓝田之寸玉,可要是又长又妙,那就肯定比短而妙更耀眼一些。
范二所作虽不能说是字字珠玑,但以文采斐然形容总是不错的。
从他张口背诵开始,厅中的宾客便全都住了嘴,有感同身受者更是摇头晃脑地感受着赋中的意境。
及至范二将全赋背诵下来,许多人竟意犹未尽,充满唏嘘。
最后还是范宣子当先开口,笑道“范安彦此赋一出,便可与潘江陆海同列了。”
范宣子将范二在结尾时谦虚的两句话,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这样的评价不可为不高。
但王凝之、顾恺之、范宁等人尽皆捋着胡子频频点头,他们对范宣子的评语算是大体上表示同意的。
于是厅中众人顿时沸腾起来,他们的掌声先是稀稀拉拉地响起,而后便汇成了一片。
只有范二被围在中间,心情复杂地向众人团团作揖,以表感谢。
从范宣子手中接过那瓶象征着夺魁的英雄血之后,范二又在众人的起哄中将酒倒入了玻璃杯中,随之一饮而尽。
在这一刻,范二获得了最大的掌声,而他也在这掌声中缓缓醉倒在地。
酒不醉人人自醉,范二这一次是的的确确地醉了,而寿宴也由此进入了尾声。
寿宴之后,范二因一篇《豫章集序》而迅速串红,他的名望也由此达到了与范宣子、范宁等人相提并论的地步。
第二楼和第二楼即将举办的拍卖会,同样成了豫章城这几天最最热门的话题。
但凡觉得自己是个人物的,谁不想进第二楼去看看?
而第二楼的筹备拍卖会的工作人员也给了他们惊喜:此次拍卖会任何人都能入场,没有任何身份和地位上的限制!
非说有什么限制的话,也就是凭票入场,这一场入场票的价格是十贯!
得到这进一步的消息后,许多人还是不由得嗤之以鼻起来,——说好的任何人都能入场呢?这一张门票又是什么鬼?
一张门票就要十贯,这根本就是将广大人民拒之门外嘛,这简直是仇穷。
第二楼的人一定是想钱想疯了。
他们怎么不去抢啊!
事实上,抢劫也是一门技术活。
最开始抢劫的人大概会选择拿上刀枪棍棒守住交通要道,对远道而来的肥羊凶神恶煞地威胁,“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展到后来,抢劫者也更加聪明了,他们懂得了与时俱进。
或者砌墙将某一片古迹围在其中,以管理之名收取门票费。
或者干脆在此建一个迷宫,免费向群众开放,但走出迷宫的难度一定是很大的,从入口走到出口,不死也要掉一层皮。
走到出口时,肥羊们会很欣喜地看到前方有一处与人方便的小店铺。吃完店铺中的东西后,很多人就会后悔莫及,因为店铺中的一碗阳春面的价格,也要远远比鲍鱼龙虾要高。
可面对这些抢劫者,很多人明知是请君入瓮,却还是情不自禁地自投罗网。
除了少数真正淡泊的人,被邀请参加范宣子寿宴的宾客绝大多数留了下来,他们虽名义上是为了支持第二楼的拍卖会,真正在意的还是自己送给范宣子的礼物最后能折价多少。
也有一些人,只是单纯地想从这次拍卖会中淘一些自己喜欢的宝物。
也有一些人,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参与拍卖会的资格,只是为了与那些参加过寿宴的大人物同列。
所以,尽管门票的价格有些虚高,但卖出去的速度还是异乎寻常地快,这大抵也是由售票的时间只有一天决定的。
之所以只有一天的售票时间,也是因为范二他们需要布置拍卖会的会场,以及对此次拍卖会进行提前彩排。
三天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快。
四月十一,辰时,太阳一大早就显示出了它的威力,使得这初夏时节彷如盛夏一般。
第二楼大门口前再次被小商贩们占领,寿宴那天曾出现过的拥堵情况,再次出现在这一段街道上。
与前几天不同的是,范二和刘穆之已做出了应急预案,所以早早就在这条街以及东湖上布置了重兵。——甘纯带领的五十多货运队员,以及郡衙的四十多衙役开始进行联合执法,蔡葵带领的四十多货运队员则在第二楼的大院内巡逻。
此时,甘纯等人正拿着棍棒在第二楼的大门口耀武扬威,“都退后些,给车子让一条通道出来,有门票的请出示门票进去,没有门票的乡亲们最好呆在警戒线以外,谢谢大家的配合了!”
胡仲任是在管家的陪同下来到第二楼门口的,他们出示了参加拍卖会的门票之后,车子便从三五个穿着链子甲的士卒守卫着的大门口穿了进去。
进门之后,车子一直沿着水泥路往北走,路上不时便能看到一个士卒站在路边,用手中的令旗指挥车辆前往第二楼正门。
胡仲任进入第二楼的大院后,突然就有种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的错觉,感觉这儿的境界规格实在是太高了。
他一眼便可看出巡逻卫兵战力不俗,更令他有些忐忑的是,这些巡逻士卒很多都拿着弓弩;弓弩是管制武器,也只有郡级官府的衙役才能配备。
难道第二楼是范宁的产业?
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范宣子的寿宴以后,太多的人对第二楼掌柜刘穆之抛出了橄榄枝,但他却一直无动于衷。
再往前走了十余丈,胡仲任的车子便被叫停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前面的车子实在有些多了,而更多的人还是来自于东湖。
胡仲任下了车,远远便看见第二楼门口早已围了三五十人,也不知他们堵在那儿到底是为了什么。
而在第二楼的门口,似乎还铺了一跳异常醒目的红地毯。
“刘道民这是要干嘛呢?可够下血本的啊!”胡仲任带着这样的疑惑,与管家大步往第二楼门口行去。
走出几步后,他便见前几日在雅集中以一篇《豫章集序》而声名鹊起的范安彦,正带着一十岁出头的孩子从门口挤了出来,正行色匆匆地往码头而去。
“也不知来了什么大人物?”胡仲任与迎面而来的范二点了点头,有了这想法后又情不自禁地回过头来,追随着他的背影往码头处看去。
现范二此时正在接待一艘刚刚停下的船时,胡仲任还是大步走向了第二楼正门。
才走近门口,胡仲任便听到其余宾客的桀桀赞叹声,“完美!太完美了!”
“这就是显章倡议的为皇太子盖的藏书楼?”
“这上面不是分明写着《藏书楼效果图》,但说是显章先生倡议的,也不尽然......”
胡仲任很快就听出了,刚才说话的人中有雷氏家主,同时也猜出这些人正在围观的到底是什么;但他却没有机会见到,让他们口口相传的《藏书楼效果图》到底好在哪儿。
胡仲任自是情不自禁地往里挤,很快便见到了一副方圆两丈有余的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