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肖盏还不知他与苍邯的双.修大会已经引起了整个混灵大陆的轩然大波,更不会知晓有些人已经惦记着想要送给他一个新的徒弟了,而且生出这个想法的人还真的不少。他才刚刚抵达罗刹城,正要寻找仍旧未能获得一对红珍珠的苍邯。
罗刹城位于混灵大陆的西部,因濒临罗刹海而得名。又因罗刹海盛产名贵珍珠,深得女修喜欢,罗刹城又被称为明珠城。
和其他人人自危、谈尸虫色变的城池相比,罗刹城简直安逸得不像样,丝毫没有受到尸虫的侵袭,似乎连尸虫之主都不忍心打扰这片和平之地。
罗刹城的修士大都以贩卖珍珠为生,年份在三百年以内的珍珠一点都不稀奇,卖不上什么高价,因此很多修士都会结伴下海寻找年份够足的珍珠。
这些珍珠除了被女修们拿来观赏或者捣磨成珍珠粉敷脸之外也只有修士在举行双.修大典之时才用得上。
今日的罗刹城似乎格外热闹,似乎每个修士都在和同伴热烈地谈论着什么。和他们相比,形单影只的肖盏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放出神识,肖盏想要尽可能多地获得一些有用信息。
“那人可真是疯了。”说话之人的语气里充满了惋惜之意。
“哈哈哈可不是嘛,这已经两日了!”第二个修士的声音显得很兴奋,肖盏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连着喝了十几杯咖啡,不然怎么会如此激动。
“唉,我看那人已经死在深海里出不来了。”这是第三个修士的声音,同第一个修士一样话语里满满都是惋惜。
“那倒未必,深海之中的海兽一点反应也没有,想必根本没被那人吵醒。”
“哈哈哈,万一不小心被一口吞了呢!还要什么反应!一百个修士都不够海兽塞牙的!”
“这话倒是。有一次我下海采珍珠,不小心走得远了来到一片漆黑之地,本以为是珊瑚洞,没想到竟是海兽之口。幸好当时那海兽正在张着大嘴睡觉,不然我哪里还有命站在这里。”
“哈哈哈,你这经历编得不错!就是珊瑚洞和海兽之口也差得太远了,这不就露馅了嘛!”
其他两个修士:“……”这话是谈不下去了。
于是那位哈哈哈修士只好找别人继续哈哈哈去了。
肖盏的神识一直跟着哈哈哈修士,只见他没一会儿就三言两语地结束了好几段谈话,肖盏已经乐得不行了。怎么会有比夏子儒还好玩的人呢!
很快,哈哈哈修士就和肖盏一样也成了孤家寡人,没有人愿意再和他说话,忒气人了!
肖盏故意从他的身边经过想要引起对方注意,哈哈哈修士果然上钩了。
“哈哈哈,也没人理你吗?咱俩结伴行不?”
肖盏十分高冷:“嗯。”
“哈哈哈你就不是那种高冷之人,不要装了!”依旧是又直接又精准的判断。
肖盏:“……”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哈哈哈真正高冷的人一听见我的笑声就会立即转头离开,我见得多了!”
肖盏问道:“所以你一定要以‘哈哈哈’作为一句话的开头吗?”
“不是啊哈哈哈!这位道友刚才是不是用神识偷窥我了,不然怎么只凭两句话就断定我的说话方式?”
肖盏:“……”这话的确没法再聊下去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刚才肖盏还在因此嬉笑别的修士。
“哈哈哈这位道友很有意思嘛,居然到现在都没生气。在下龙炀……”
“噗咳咳!龙炀!”肖盏被自己口水呛到了。龙炀不就是青狱宗的宗主吗?传说中只顾着寻找麒麟血延续血脉,对青狱宗不管不顾的宗主!
“哈哈哈原来不是不生气,等着在这里报复我呢!”龙炀抹掉被喷了一脸的口水,突然密语传音对肖盏说道,“如果不是你改变了容貌,今日我是不会找你的。肖丹师对吧?周围有很多青狱宗的弟子在监视我,所以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肖盏也以密语说道:“你不想彻底拯救青狱宗了吗!你就甘心看着韩世怀毁掉青狱宗,让那些被尸虫控制的恶魔残害数十万弟子的性命吗!”
“肖丹师,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龙炀抬头看看天,“一万年前我从高等位面逃到这中等位面的时候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你……”肖盏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这人竟已有一万多年的寿元,实力一定深不可测!
“不必害怕,我现在还能做什么呢?”龙炀转身就离开了,一边走还一边放开声音大笑道,“哈哈哈果然没有人愿意同我聊几句!这浊世之人都一样!何必在意!何必在意!”
看着龙炀的背影,肖盏突然觉得他对混灵大陆还有太多的地方都不了解。
带着满心的疑惑,肖盏依照戒指的牵引来到罗刹海岸。这时他才意识到,之前罗刹城里谈论的笨蛋修士竟是自己的徒弟苍邯。
在罗刹海岸看热闹的修士似乎比城内还要多,他们都在猜测两日之前就跳进海里的那位修士究竟还能不能出来。
肖盏对于苍邯居然引起这么大的动静觉得很不可思议,徒弟向来是低调之人,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也许两日之前跳进海里至今尚未出来的修士不止徒弟一个。
于是肖盏寻了一个气息十分干净的修士将疑问拖出。
“这位道友,是这样的。在罗刹城想要下海采珍珠的修士多不胜数,一般来说是不会引起什么轰动的,除非对方采出的珍珠非常稀少和珍贵。至于我们现在围观的这位道友,倒不是因为他采出了多么珍贵的珍珠,而是他居然打算寻找十万年份往上的珍珠,还是红珍珠!此等匪夷所思之事能不引起轰动吗?毕竟罗刹海经过这么多年的采出,现如今一万年份往上的珍珠都已经快要绝迹了,更何况是十万年份的。”
“原来是这样,多谢道友解释。”
“不必客气。但愿此人福大命大,不要惊动那些海兽。”
肖盏这下终于确定了,他们围观的修士的确是自己的徒弟。
“吼!”深海之中突然传出一声怒吼,海水瞬间被掀起了百尺之高,然后再哗啦啦地落回到海面上,小半个罗刹海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瓢泼大雨,岸边没有防备的修士全都被淋了一个透心凉。
“海兽怒了!快跑!”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顿时各个修士犹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祭出本命灵剑,有的祭出飞行法器,眨眼之间便消失在罗刹海岸。
似乎天地之间的生灵在刹那间只留下肖盏一人和狂风海啸作伴。
肖盏在心底暗暗叫苦,徒弟到底惹了一个什么玩意儿啊。他本来是不打算下水的,可是又担心徒弟出事。
很早之前肖盏因为看书时看到几张图片被吓住才现自己有个特别洋气的毛病——深海恐惧症,那种幽暗密闭又时时刻刻潜藏着危险的空间只是想想就觉得不能接受!
然而此时看着不断咆哮着的大海,肖盏深呼吸一口气,暗道一声:为了徒弟拼了。然后穿上隐身斗篷就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刚刚跳进海里,肖盏就和一个正在撕扯什么的海兽的眼睛来了一场亲密接触,吓得他立即化水为冰将其戳成了马蜂窝。
稍稍镇定之后肖盏现贴近海面的海水之中密密麻麻地飘着一层海兽,它们有些只有一头牛那般大小,而有些却已经堪比体育场大小了。不管大小如何,它们全都随着翻滚的海水在瑟瑟抖,似乎也和肖盏一样在惧怕着深海里的什么东西。
肖盏鼓起勇气潜往深海之中,幸好手指上的戒指还在,不至于让他迷失方向。
愈靠近最深的海域,海水的波动就愈加厉害,偶尔还伴随着海兽撕心裂肺的嘶吼声。
肖盏的视力很好,然而此时入眼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除了一片漆黑还是一片漆黑。肖盏想到了之前那个修士吹的牛皮,于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小心闯入了某个海兽的口中。
肖盏想要施展化神修士移山倒海的威力,但又怕真的唤醒一些上古海兽,那就得不偿失了。
接着在深海中往下潜,也不知过了多久,在肖盏觉得自己说不定已经死了只有灵魂在海中飘荡的时候,一股极其血腥的味道突然传进鼻子里。
肖盏心想,终于到地方了。然而现实却是他又往下潜了两刻钟才看到无数道刺目的白光,以及如神祇一般静立在白光中间的苍邯。
那些出白光的东西很耀眼,然而肖盏却只看得到苍邯。就如同苍邯突然转身看向肖盏一样,他们的眼中向来就只有彼此。
“师父。”苍邯抬起双手,一左一右的手心上忽然分别同时出现一颗一模一样的红珍珠。
看着比自己的脑袋还要大很多的红珍珠,肖盏说道:“辛苦你了。”
“喜欢吗师父?”
肖盏点点头:“非常喜欢。你身后的海兽死透了吗?”
“嗯。它霸占着红珍珠不愿给我,所以我就把它杀掉了。师父快看,这些全都是它的收藏品,也是我们的战利品。”
肖盏这时才看清楚那些着白光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我的天!徒弟,咱们财了!”肖盏直接扑向那些珍珠、灵石和各种各样的深海宝贝。
苍邯就喜欢看师父这种见到宝贝就两眼光的模样,特别可爱,特别想抱在怀里宠一番。
“别愣着啊!”肖盏喊道,“快把这些都收进空间里。用不了多久这头海兽死掉的味道就会传出去,说不定会引来更厉害的海兽。”
“遵命,师父。”
肖盏特别高兴,最近一段时间为了采买灵草、养活整个双子城,他已经快把家底掏空了。没想到徒弟这么厉害,一下子全都给赚回来了!
师徒二人很快就把这只死掉的海兽攒了上万年的藏品抢夺一空,最后肖盏还没忘记将海兽的尸体上能够炼器或者卖钱的部分割下来带走。
收拾好了之后苍邯说道:“师父,三十里之外还有一只大海兽,要解决了吗?它的藏品说不定会更多。”
肖盏点点头:“要悄悄的,把它的藏品拿到手就走。只要它不现我们,我们也就不必伤及它的性命。”
“好,都听师父的。”苍邯知道师父一直担心自己的戾气太重,会因犯下太多的杀孽到时无法成仙,既然如此他就随了师父的意。
一个时辰后只听遥远的海底再次传来阵阵怒吼声,又引得罗刹城内的修士害怕不已。明知那些海兽离了海什么都做不成,他们还是两股战战、被吓得不轻。
这厢肖盏和苍邯一前一后从罗刹海里钻出来,海底的海兽再怎么生气也找不到他们两个了。
“哈哈哈哈太痛快了!”肖盏大笑道,“这只海兽睡醒之后现自己收藏的宝贝都不见之时的表情真是想起来就觉得有意思。”
苍邯说道:“若不是我拿走了挂在它耳朵上的那串珊瑚珠子,它也许不会醒过来。”
海底的海兽似乎听到了苍邯的话,又大吼一声表示它的不满,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海面因这吼声再起波澜。
“我们走!”肖盏抓住徒弟的手一个瞬移就来到了罗刹海岸上。
“你们终于出现了。”龙炀已经在岸边等候多时了。
看到龙炀堂而皇之地出现,肖盏立即给自己和徒弟都施了幻颜术,希望那些监视龙炀的人没有看到他们的真面目。
“师父,此人是谁?”
“青狱宗宗主龙炀。”
龙炀笑道:“肖丹师不必紧张。那些监视我的人一个个都贪生怕死,此刻都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靠近这里。”
肖盏问道:“你先前不是说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吗?那为何又要找到我?”
“我只是在赌,赌天道会不会网开一面留给修真界一个变数,而这个变数就恰好落在你的身上。”
网开一面?肖盏心想,这个词用得很有意思,他不得不多想。
“所以呢?你打算拿什么来赌?”
龙炀依旧在笑:“我还有什么?左右不过是这条命罢了。”
“可以。”
“那好。听闻千洞秘境认了肖丹师为主,我一直心向往之,不知肖丹师介不介意让我借住几日?”
“真是可惜了,现在秘境里空无一人,不然你就有伴了。”肖盏手一挥便将龙炀带进了秘境之中。
“师父,他值得相信吗?”
“谁知道呢?日久见人心,等他表现出不值得咱们信任的那一面时再说也不迟。”
“我明白了。”
接着师徒二人来到了罗刹城的拍卖楼里,将所得的宝贝挑几样出来卖掉。毕竟物以稀为贵,假若宝物铺天盖地都是,那就不值钱了。
得了一大笔灵石,肖盏感觉自己的腰杆都直了,说话也有底气了,最起码再次面对封羽的时候他就不用弯弯绕绕地说自己也很穷了。
走出拍卖楼,苍邯问道:“师父,接下来我要去寻找一对龙头镜,你和我一起吗?”
“当然一起!不过归原汤还是要熬制的,所以我要暂居于你的空间之中,而你负责赶路。”
苍邯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师、师父,你说……要去我的空间里?”
“对啊。不行吗?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有拜访过你的空间,莫不是你在里面藏了几个大美女?”
苍邯立即摇头:“没有!”
“那为何你如此紧张?”
苍邯瞬间像极了讨好主人的大狗,蹭了蹭肖盏的脸颊后说道:“师父,不管你在我的空间里看到了什么都不要生气,好吗?”
肖盏心说你若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不但要生气,我还要揍你一顿!
不过表面上肖盏却笑着应道:“好,我不生气。”
苍邯愈加紧张,口是心非的师父太可怕了啊!
“师父,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苍邯做着最后的挣扎。
“什么?”
“即使我们都待在师父的空间里,师父或者肖遥也能控制着空间移动。”
“所以呢?这和我要参观你的空间冲突吗?”
“……”最后的挣扎失败。于是纵使再不愿意,苍邯也得带着师父去空间转一圈了。
肖盏其实已经气到不行了,他倒要看看徒弟费尽心思不想让自己知道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苍邯握住肖盏的手,将人带到自己的空间里之后就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站在那里,等着挨训。
肖盏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之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苍邯的空间里整整齐齐地扯了很多根绳子,每根绳子上至少悬挂着一百幅肖盏的画像,而每幅画像下面的署名皆为“苍邯”。
良久之后缓过来的肖盏真的想给自己一个耳光,这是他亲手养大的徒弟啊!为何他总是要怀疑徒弟对自己的感情?!该打!的确该打!
“什么时候开始的?”肖盏问道。
苍邯心想,审问开始了。等审问结束之时,他恐怕就要受到来自于师父的惩罚。他将大量时间花费在用画笔记下师父的一颦一笑而不是修炼,师父一定会生气。
“在师父收留我之后的第二年开始的。”
“那么久了吗?”肖盏找到苍邯挂在绳子上的第一幅画,画中的肖盏和本尊不是很像,线条和笔法还很稚嫩,但肖盏知道小小的苍邯已经尽力将自己画到最好了。
一张张地看下去,苍邯画得越来越好、越来越栩栩如生。
直到肖盏看着画中之人,心里在疑惑,这真的是我吗?我的笑容竟是如此好看的吗?还是说,只有徒弟眼中的自己不论怎样才都是好看的。
“画得很好,纤毫毕现。”肖盏走到徒弟的面前,抬起他已经快要低到腰间的脑袋,“徒弟想要什么奖励吗?什么都可以。”
“奖励?”苍邯红着眼睛问道,“师父,我没有听错吧?当真是‘奖励’而不是‘惩罚’?”
肖盏笑着用手指点了点苍邯的眉心,道:“此时你身后若是多出一条尾巴来,就和向主人认错的大狼狗更像了。”
“嗯?”苍邯听不懂,不过他觉得应该是好话。因为师父是笑着的,而且笑意直达眼底。
肖盏将脑袋抵在苍邯的胸膛上,然后说道:“我现在很后悔,后悔以前和你的沟通太少了,对你的关注也太少了。”
“已经很好了,师父。”苍邯紧紧抱着肖盏,“已经很好了。”
苍邯和肖盏一样,最大的优点就是知足。
“以前总当你是小孩子,可偏偏你又已经经历过一世,比一般的小孩子都要成熟得多,所以我在照顾你的时候难免忽略了你的感受。”
“师父,我都懂。”苍邯说道,“而且在确定了自己对师父的心意之后,我还故意表现得更加成熟一些,好让师父习惯我已经是个可以进行洞房花烛夜的大人了。”
“……又开始耍流氓了。”
“只对师父一个人耍流氓。”
两人温馨相拥了一会儿,肖盏说道:“不是要找一对龙头镜吗?还不快去。”
苍邯不想离开,他想和师父抱在一起一辈子。
肖盏威胁道:“看来咱们的双修大典也不用举行了。”
“我立即就去!”苍邯非常明白,只有举行了双修大典,师父才能真正属于自己。
苍邯离开之后,肖盏看着无数幅关于自己的画像,突然有些羞耻也有些惭愧,他好像还不曾持之以恒地为徒弟做过什么。
灵泉池水前摆放着一整套文房四宝,砚台中的墨还是湿的,想来是主人经常用的缘故。
肖盏拿出一张宣纸用镇纸压着,然后拿起狼毫笔沾了沾墨水,想来是要准备书写一幅大作。
可是过了很久,肖盏的手依旧停在半空中不知该画些什么,亦不知该写些什么。
给徒弟也画一幅画像?可是肖盏这没练过的根本就不知该如何下笔。要不给徒弟写一封情书?肖盏又觉得万千话语绕在心头,什么都想说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叹了一口气,肖盏终是将笔重新放在砚台边上,又把那张宣纸放回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