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雨滂沱。
我坐在房间的地板上,仿佛置身于深蓝却浑浊的海底中央,雨声透过层层海水,并不确定地敲打在我的耳朵里。
好像只是一种幻觉。
“你穿得这样少,会感冒的。”我听到门被轻轻打开的声音,然后一件极其薄软但很舒适的毯子便披在了我的身上。
“放心,我不会在你婚礼的那天感冒。”我的声音淡冷而没有温度。
“是我们的婚礼。”程洛轩在我的耳边强调着。
“有什么区别吗?”我在被透盈雨点照亮的房间中冷笑地看着他。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我感到他冰冷的手指里有着寂寞的血液在缓缓流淌过我的肌肤。
他注定是寂寞的。
“你应该知道,就算我勉强同你结婚。不论过了十年,或是二十年,我永远都不会爱上你。”我清冷的声音果断地判断着。
“我知道。”程洛轩的声音很平缓,淡淡地语气并没有任何的情绪。
“但是你仍然要和我结婚,是吗?”
“是。”
我再无法可说,转过身不再看向他,宁愿对着外面那喧嚣的雨点声音。听着它们穿透透明的玻璃,声声清晰地砸落在我几欲窒息的心瓣上。疼痛,在某一时刻会给你带来暂时的解脱。
就像现在。
空气虽然清冷微寒,这是秋雨一贯的特色。但是却可以暂时停止我内心的灼烧煎熬。这一时刻,我其实并不需要任何丁点的温度。
“亦安,你听,这些雨的声音是多么地盛大。它们仿佛是黑夜之中绽放的绚烂花朵,在毫无预兆的时候带着盛气凌人的阵势成群成群地庞然盛开。无人阻挡。”程洛轩坐在我的身边,与我并肩看着窗外串成线般的豆大雨点,它们蜿蜒攀附在透明的玻璃上,曲线异常清晰地勾勒出一幅幅妖冶的图景。
“那又如何。停下之后,所留给这个世界的,也不过只是一片被摧残过的狼籍。因为它们的太过盛大,带来的,却可能是终极的毁灭。”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声音淡漠。
“毁灭也好,至少,它们没有在寂静的绝望中死亡。”程洛轩的语气淡然清冽,我转过身,看到他的脸颊仿佛渡上了一层清亮的芒光。没有温度,却是依旧可以出让人不容忽视的光。
微微地,带着凛冽的锐。
我知道程洛轩的灵魂是寂寞的。也许,他以为身边有了我的存在就可以改变他长久以来的寂寥。可是世界上寂寞的人那么多,并不会因为一个人被填充于自己的生活之中而有着丝毫的改变。
但他是意识不到的。
他只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一个迫切需要玩具的孩子。他以为得到了玩具就会让自己变得好一些。但是,他并没有想到得到之后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寂寞。
因为,我并不爱他。
“我困了。”我从冰凉的地板起身,向床边的方向走去。而程洛轩依旧坐在那里,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一尊完美的雕塑,有着异常美好的轮廓弧度,坐在那里。
“你也该回去休息了。”我已经钻到了绒被当中,看着坐在地上的他,提醒着他应该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些天,虽然我一直都住在他安排的住处。但是他从未与我同床过。他说,在结婚之前,他不会勉强我。
但是结婚后又如何呢。
结婚只是一种形式,从本质上来讲,只是另外一种软禁的方式。只不过是这种方式,在现代的规则上来讲,是合法的。
他才从地上缓缓起身,彼时突骤而下的急雨已经有了停下的趋势。隐约地,入柱般的雨线已经变得极其微弱,如同穿在珍珠上的细细线丝。连声音,都是细盈的。
它们已经提前支出了太多旺盛的生命力,所以在即将结束的时候。过分透支的生命已经不足以维持它们之前盛况的表象。只能够无奈静待着渐渐结束。
以一种狼狈而绝然的姿势。
走到我的床边,他低俯下身,粉色的唇瓣毫无温度地轻轻落在我的脸颊。我的眼里隐隐有厌恶流露出来,但是没有拒绝。
“晚安,亦安。”他离开我,并未再做进一步的行动。迈着优雅的步,离开了房间。
我安静地躺在床上,再无睡意。失眠,已经跟随我许久。熙儿正在另外一个房间里香沉睡着。我不该去打扰他。
身体如同一条并不安分的蛇,在渐渐有了温度的被子里辗转反侧。心底被掩饰的恐惧在这一刻不再伪装地浮现出来。
林那日的话始终萦绕在我的耳中,进入心底深处,仿佛扎根一样,拔不出来。因为感觉会生,所以不安与恐惧每日滋生,几乎,快要将我吞并湮灭。
可是我找不到任何解决的办法。一个被别人操纵控制的身体,被太多的细线穿插在身体的骨节上,只要稍一动弹,那些连接着自己身体的坚细的线变化迅速地通向开关控制的地方,出刺耳的警鸣声。
果然,我知道自己的感觉从未出过任何丝毫的偏差。
“安安,我去上学啦。拜拜。”熙儿背着书包,被那个黑衣保镖领着,回过头微笑地对我摆着手。我同样微笑地看着他,知道看着他消失在这栋别墅之中。
熙儿终究不过只是一个孩子,他不知道我们到底生了什么。五岁的他没有办法去思考太多的东西。所以这一点我一直都很庆幸。
程洛轩已经去了公司处理事情。我不能够上班,别墅外有很多的保镖。连户外活动都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呆在客厅或者回到自己的房间之中。再次度过窒息的一天。
我看到沙旁放着的电话,拿起话筒,却只是听到了里面出嘟嘟的声音。线已经被断开,我断绝了一切可以同外界的联系。
我苦涩笑着坐在沙上,视线专注在对面摆放着的那个庞大的鱼缸之中。里面有着各色七彩的鱼儿们在欢快畅游。这样安逸而没有烦恼的生活,它们已经学会适应地享受着。并无任何感到不适的地方。
“南宫少爷,饶——饶了我们。”伴随着两声枪响,我听到外面有颤抖而惊慌的声音传入进来。
身体,便如弹簧一般迅速地从沙起来。我快步向外面走去。两双手,始终不安地紧紧重叠相握在一起。
但是,还没有等到我走了进去,便突然看到一个俊雅的身影走了进来。脚,便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一步。
南宫夜,他果然来了。
“你怎么会过来。”我站在离他不远的方向,看着他的眼,努力保持着镇定。
南宫夜将枪放下,他如鹰一般的眼在看到我的那一刻柔淡了许多。阴佞般的脸上有笑容浮现。
“亦安,你果然在这里。”他走到我的身边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他温暖地气息将我的身体笼盖而住。这一刻,没有任何的语言,他只是抱着我。仿佛肋骨,就要被他抱断。
“南宫夜,你在干什么,快点放开我。听到没有。”我的理智一点一点将我从迷失的边缘处拉扯回来。我的两只手在的怀里用力地挣脱着。
不可以,不可以被他这样抱着。
可是南宫夜始终没有放开我,他柔魅的声音在我的耳边低低响起,“冷亦安,你怎么可以那么傻。你以为,自己的妥协就可以换来以为的平安。你以为,我是那样不堪一击的人吗?”
我的身体停顿了住。南宫夜知道了吗?他是怎么知道的。我从来都没有同任何人说过,从来。
“你在胡说什么。我当然是心甘情愿嫁给洛轩的。难道,他还会用枪指着我吗?”我笑了几声,笑声明显带着不自然。
南宫夜把着我的肩膀,让我看着他。那双幽邃如同深潭一般的眼里有些洞悉一切的芒光,我无处躲闪。
“亦安,不要在我的面前那样亲昵地叫他的名字。你知道,我会生气。”南宫夜看着我,眼神认真。
我的眼里便突然有温热的液体积蓄在了一起,仿佛下一刻,就要不受控制地流泻出来。
即将汹涌地一不可收拾。
“南宫夜。”
“什么都不用说了。熙儿已经被我派人接到了安全的地方。现在,你只需要同我离开就可以。”南宫夜伸出他修长白皙的食指,堵住我想要再次开口的唇。指尖的温暖传达到我的四肢百骸。
仿佛恐惧在瞬间被击溃地四分五裂。
可是为何,我的不安仍然存在。
“亦安,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身边。你是我的,你永远都只可以和我在一起。”南宫夜抱住我,再次紧紧地抱住我。
他的怀抱,是真的温暖。
我闭上眼睛,安静地任由他抱着。才现,原来自己竟是这样的贪恋。
贪恋着他身体的温度。
果然,冷亦安你是很贱的。
不论经历了多少,不论心口被戳穿了多少的伤疤。到最后,你仍然会选择抱着的这副身体。因为你的心底其实一直都很清楚,只有他,才能够给予你渴望的温度。
只有他,才能够让你觉得自己是真正存在于这个世上。
因为痛的清晰,所以才会一直刻骨。
我的睫毛被眼角里流溢而出的晶莹润湿,我并没有阻止。眼里划过我略显苍白的脸庞,滋润着它的干涩。心口里有着小心地温暖。一点一点,跳跃不定。
“啪!”
身后突然枪声响起。我的眼睛瞪大了。滋长在心底的不安在这一刻如同涨爆的气球,膨地一声破碎了掉。
南宫夜的身体更加地靠近了我,却是因为身后那突入而来的力量。他的手紧紧地抓住我,我听到他急促的呼吸,仿佛瞬间涨起的潮涌,剧烈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