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沈家,赵随安摊开手,一颗玫红色的棒棒糖,正静悄悄地躺在他的掌心里面。这是一个外国牌子的糖果,国内没有经销商,买糖需要代购,他在国外见到过几次公司里的同事在吃,但回国后,还是第二次见到这种糖。
第一次是在酒店的床头柜上。
糖果下面,还压了一个两千块钱的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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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芜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道:“姑婆,这么好看的小帅哥,你哪儿找来的?”
姑婆随口应道:“以前经常请你吃绿豆糕那个池奶奶还记得不?小赵就是她的孙子,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刚刚回来。”
说着,姑婆顿了顿,“我有他的联系方式,你要吗?”
沈芜:“……”
沈芜:“姑婆,我看上去像是那种会对小朋友下手的人吗?”
姑婆转头,推了推脸上的老花眼镜,视线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方才一脸正经地点了点头,“像,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前前男友,才十八岁吧?比你小足足十二岁,也不知道你怎么下得了口,禽兽。”
沈芜怒而反驳:“……你前男友还比你小四十岁呢!”
姑婆大大方方地道:“你也可以找个比你小四十岁的啊!”
沈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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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婆家的小洋楼并不大,布置的却很温馨。
茶几上的花瓶里,几多雏菊正开得灿烂,墙上的置物架摆着几个陶瓷做的娃娃,布艺沙上塞着几个抱枕,长绒毛的地摊上,卧着一只颜色鲜亮的橘猫。
“大喵,想我了吗?”
一进屋,沈芜就朝着沈大喵扑了过去。
十只橘猫九只胖,还有一只压塌炕,大概就是沈大喵的真实写照。
一只一岁多一点的猫咪,胖的如同一只会行走的球,往地上一摊就是一团猫饼,沈芜将猫从地上抱起,一手拖着小屁股,一手扶着背,埋头就吸,瞬间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
被骤然从地上抱起来的沈大喵,宠辱不惊,显然早已经在生活的磋磨下,找到了自己正确的定位,任由沈芜蹂丨躏。
姑婆在背后关门,见到沈芜没出息的样子翻了个白眼,“滚去换鞋!”
沈芜:“呜呜呜我太想大喵了,想得连鞋都没时间换了。”
姑婆眯起眼睛。
她到底抚养了沈芜那么多年,说得难听些,沈芜抬个屁股,她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味道的屁,现在表现这么异常,猜不到情况就有鬼了。
她坐到沙上,翘起二郎腿,一副大佬地模样用肯定的语气道:“你和秦时分手了。”
一语中的。
沈芜闷在沈大喵的毛里,闷闷地道:“嗯。”
沈姑婆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磕起来,别看她七十来岁,牙口却很好,嗤笑一声,“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好马不吃回头草,你不信,现在活该。”
“我现在难受,”沈芜道:“你就不能说说好话安慰我?”
姑婆吐出一颗瓜子皮,提议道:“要不给你喊个牛郎□□一下?”
沈芜:“……”
姑婆继续道:“一般来说,从上一段感情里走不出来,主要是没能遇到下一个更好的,我认识几个熟人,最近新进了货,都很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沈芜惊恐:“不不不,还是您老自己尝鲜吧。”
别人家七十岁的老太太,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她家七十岁的老太太——
追星逛牛郎店看小哥哥。
和她一比,沈芜觉得自己简直是一百年前捆小脚的老封建。
老太太磕着瓜子,咔嚓咔嚓作响,随口问道:“秦时和他那个女秘书睡了?”
沈芜惊讶地从沈大喵身上抬起头,“您怎么知道?”
这件事情她可没和老太太说过。
老太太转头看她,怜爱的眼神仿佛在说:这是哪里来的小白痴。
她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当然是用眼睛看出来的。”
老太太又道:“我不仅知道他们俩睡了,我还知道是女秘书来跟你告的密对不对?嗤——这种小把戏,我八百年前就看腻了。”
老太太年轻时候的经历,可比沈芜丰富精彩的多。
同样是大明星,五十年前和五十年后的大明星,完全是两个概念。
沈家在那个年代,算是书香世家,老太太也是个留洋回来的女大学生。
不过她一没教书,二没去政府上班,从国外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先去拍了部电影,直接成了大明星。
那个年代,还不像现在,有个当明星的亲戚或者朋友是件倍有面子的事情,演员的身份很低,在沈家人看来,她就是自甘堕落,白花钱出国读了书,居然去当了个戏子。
家里人闹着和她断绝关系,老太太也是个倔强人,说断就断,把沈家给的学费和生活费算好之后一笔寄了回去,自己在S市过起了潇洒日子。
她嫁过富商,又早早守寡,和富商的小情人斗伤了心血,干脆誓终身不嫁,做起了交际花,游走在各种各样的社交场合,帮人牵线搭桥。
那个年代,沈怜芳这三个字,就是风流多情的代表,女人们在背后咬牙切齿骂小浪蹄子的对象,男人们也知道她不安于室,偏偏她略施手段,勾勾手指,仍旧有无数人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前仆后继而来。
哪怕到现在,她都七十多岁了,青丝成雪,对她念念不忘的人还有好几个在。
“上次秦时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的那个秘书不安分,她看秦时的眼神,就跟看自己的东西似的,秦时身边来来去去了那么多人,就她这个秘书一直留着,结果你居然要和秦时结婚了,她不来恶心你一把才怪。”
“我当年就说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好马不吃回头草,你和秦时就不应该再在一起。”老太太道:“你们当年又不是被人棒打鸳鸯分的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要你俩的性子不变,不管你们在一起多少次,照样还会因为同样的原因分手。”
“我知道。”沈芜抱着沈大喵,用下巴蹭了蹭它肚子上的绒毛,又手指轻勾,挠的沈大喵出舒服的呼噜声。
道理她都清楚。
但清楚归清楚,情感上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她和秦时都是彼此的初恋。
那个时候她刚刚出道,十六七岁,一个刚刚从小县城里来大城市没两年的小丫头,懵懵懂懂地被带进五光十色的娱乐圈,看什么都新鲜。秦时也还不是秦总,只是一个在自家公司里实习的大少爷,两人的相恋是典型的不打不相识,欢喜冤家戏码。
她对感情懵懂,身为富二代的秦时也青涩,牵个手都会脸红,接个吻就觉得会天长地久。
有姑婆铺路,沈芜的演艺圈之路,一直走的很顺利,第一部电视剧就走红,后面更是大制作接到手软,和周莺莺一样,十七岁就拿到了影后,甚至她比周莺莺更出色,因为十七岁那年,她拿到的是国际电影节的影后。
那个时候网络媒体还不太达,纸媒的头条一个周七天里起码有三天都是在写她。
但沈芜从没因为得奖了就变得飘飘然,也没被吹捧迷花了眼睛,仍旧坚定地想着,等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就和秦时结婚,生一堆的小萝卜头。
直到她在报纸上,看到了秦时怀里抱着夜店陪酒小姐的照片。
争吵,冷战,最后分手。
沈芜觉得自己的感情遭受到了侮辱,像是一张纯白的纸,她小心翼翼地呵护,期望有一天能够在上面作出一副完美的画,但本应该和她执笔落江山的另一个人却毫不犹豫地将一个墨点甩在了上面。
秦时觉得她大题小做,无理取闹。
不过是欢场应酬而已。
沈芜拍吻戏的时候他不也没说什么吗?
当年秦时抓着这个点同沈芜吵架的时候,沈芜尚且觉得愤怒。
而今秦时抓着她过往情史说“你和那么多男人睡过我不也没计较”的时候,只觉得荒唐。
还有疲惫。
他要是真不计较,就不会把这件事情拿到嘴上说。
他要是真不计较,就不会答应江明薇那为了爱情的所谓“卑微一夜”。
秦时心里头想些什么,沈芜门清。
男人的心思不过是如此。
他舍不得沈芜这个初恋情人,却又不满于她感情经历丰富的过去,总觉得自己吃了亏,所以当江明薇爬上他的床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睡的心安理得。
毕竟沈芜都曾经有过那么多个男人,他怎么就不能有几个女人。
说难受,沈芜倒也不是真的多难受。
她早过了会为了爱情歇斯底里的年纪,也不会像当年一样吼着和秦时老死不相往来,哪怕将联系方式拉进了黑名单里,过两天她还是得将人给放出来,毕竟两人之间还有工作要谈,真通过别人转达才显得余情未了,藕断丝连。
她只是觉得心里头空了一块,怎么样都填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