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关键之所在?”徐渭有些迷糊了,连忙询问。
郑光面露激动之色道:“秦国人口五百万,二十万大军之败,便是如今的大明也难以承受,会大伤元气,但是秦国偏偏承受住了,却还在极短的时间内动员六十万大军交给王翦,让他带兵南下消灭楚国,这是何等的动员速度和深厚军力?区区五五百万之口的国家,却能动员八十万军队参战,这几乎是秦国全部壮年男子的数量了,放到如今是不可思议的,但是秦国偏偏就做到了!”
徐渭开始有些明白郑光的意思了,忙问道:“你是想说,这在于秦国的兵制?”
郑光点了点头:“你大概没有读过这方面的书籍,毕竟圣人之学是极端排斥秦国的,圣人门徒也都不喜秦国,所以关于秦国的事情大家最常知道的就是阿房宫还有秦末民变,却忽视了秦国之所以可以凭五百万人口一统全国,消灭其余六国的最大依仗是什么,记载秦国历史的书籍也不多,大多数流传至今的都是在批判始皇,关乎其军事的则少之又少。
昔年,我有幸读到了《战国策》一书,加上一些《史记》上的记载,我注意到秦国的一些特别的军制,限于秦国的人口和战争需要,秦国几乎是全民皆兵,男子满十五岁以后就要去国家登记,成为“更卒”,也就是我所提到的预备军。
这时的预备军不参与战争,不过每年要服一个月的“更卒之役”,这一个月里,更卒并不接受军事训练,但要为家乡承担劳役,比如修路、治河、开渠、漕运、运输物资,通过这种集体劳作,可以培养每个男子的团队精神、协作能力、管理统筹能力,养成遵守纪律和服从命令的习惯。
在男子二十岁的时候,就要转成“正卒”,正卒先在秦国的地方部队里服役一年,负责当地的防卫和治安,也就是地方守备军,也就相当于是大明的卫所,期间,他们将接受一整年的军事训练,这种军事训练是全方位的,队列,阵列,听号令,听鼓声,如何集中,如何分散,如何识别自己的部队等等,相当完善。
除了这些信号队列和军阵的训练之外,秦军还会让新兵进行角力、手搏、技击和蹴鞠等等训练,增强士兵的格斗能力,增强体力,增强团队协作意识,等到一年以后,这些士兵都会成为合格的士兵,然后他们会选择是去边疆开疆拓土还是去京师保卫皇帝、远征他乡,这个时候的秦军,已经是非常精锐的军队了。
也就是说,秦军从新兵到精锐,是有一整条完整的训练体系的,从团体协作到军事意识再到战场厮杀,秦军有非常完善的练兵策略,练出来的兵都是国家的军队,负责训练的也都是国家的机构,有一整套成文的流程,这一点很重要,在家乡服役,在地方部队训练,再到正规军里征战,这一路都是为了成为国家军队而服务的,任何一环都不可能给将领将国家军队纳为私兵的可能。
那些专门负责练兵的机构是独立出来的,而不是军中将领自己设置的,比如我现在统领的新军,练兵之法是我提出,那么就是我一人负责训练,别人不懂得如何训练,可是我将练兵之法公开,朝廷设立一个专门练兵的机构,招募一大批新兵来训练,那么用同样的时间,这个练兵机构就可以练出五万军队以供平倭之用,而且这些军队还都是大明的,不是将领私人的!
而且秦军和很多军队都一样,统兵官只有统兵之权,而没有调兵之权,调兵之权在皇帝手里,皇帝下兵符,统帅才能从统兵官手里带走军队,战事结束之后交还兵符,兵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秦军之强不是某一位将帅特别训练出来的,也不需要军队和将帅之间的磨合,因为这一切都在训练之中完成了。
所有的士兵都是通过一样的训练训练出来的,个人的差异不会使得整体产生太大的影响,无论是什么样的指挥官,都能指挥同样水准的军队去征战,这样也更能体现将官之间的差距,也正是因为这种完备的军事体系,秦军才能有源源不断的精锐士卒投入战场,无论是灭楚之战还是长平之战,秦军都胜利到了最后,所以与其说这是战斗力的差别,秦军大将的强大,倒不如说是秦军体制的胜利。
同理,我也认为,秦军的兵制,在大明也有一定程度上的借鉴意义,尤其是预备军的制度,更是一个非常好的制度,因为大明并不需要全民皆兵,也养不起那么多的军队,所以我就觉得,预备军我们可以更改为民兵的含义,预备军就是民兵,守在家乡,常备军顶不住了就要接替常备军顶出来作战。
当然,预备军也需要更多的训练,所以秦军训练一个月,我们训练三个月,秦军到后面有一整年的训练,我们不需要一整年,但是三年下来,也可以接近秦军的训练水准,那个时候大明的每一个州县都有相当数量的可以战斗的预备军,除开常备军之外,预备军也会成为一支震慑山贼土匪的强大力量,地方也可以拥有自保的能力,最关键的是,这些是民兵,农忙时需要务农,而不是职业军队,不存在地方掌握太大兵权的问题。
而大明的主力常备军,可以从现有的军队里挑选出来,全都要在京师登记造册,打乱重编,按照新的编制编制起来,然后往五大军区轮流戍守,每两年或者三年一个轮换,再一次打乱重编,不能安排什么地方什么人一直镇守下去,否则肯定要出问题,你觉得呢?”
郑光说完之后一句“你觉得呢”,顿时就把徐胖给击垮了,徐胖面色复杂的看着郑光,然后郁闷道:“你确定你不是郑忠武公转世?”
郑光很确定的点点头:“不是。”
同时,郑光心里暗道:“我就是他。”
徐胖听不到郑光的心声,自然更加郁闷了,考虑再三,缓缓说道:“你现在写出这些来,不太有说服力,毕竟你没有全国范围内的执政经验,贸贸然拿出这样一份东西,我估计就算是陛下也要被吓到,然后调查你到底是何居心,所以,我建议,你还是暂时不要拿出来,写出来可以,做个参考,等咱们有了足够的经验的时候,再拿出来,就不会显得那么突兀。”
徐胖的话还是让郑光略有感悟的,的确,徐胖在有些地方还是说的挺对的,现在自己就一个举人,立下战功是不假,但到底还是年轻,甚至是年少,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个毛孩子,只不过打仗厉害点,还没有到可以和那些四五十岁的精英臣子一起谈论国家大事的级别。
而就是这样的自己,居然能提出一个全国范围内的军事改革措施,说出去,谁信啊?谁也不是傻子不是白痴,你给个练兵策略就已经很惊才绝艳了,你居然还要搞军事改革,锦衣卫立刻抓起来审问啊!
“你说的也没错,我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只是,咱们越早办成这些事情,大明也就越早从南倭北虏之中脱身,咱们搞得缓慢了,苦的,还是民众……唉……”郑光也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有现在的大环境,连个进士都不是,有什么资格给皇帝上书呢?看来,还是要尽早把科举之路走完,考取一个高名次,这样,才能真正的为今后打下基础。
郑光决定埋头读书备考的关口,朝廷内部也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辩论,辩论的主题是河套到底该不该收复,辩论的起因是三边总督曾铣给皇帝上奏了一本奏折——《请复河套疏》。
这本奏折被内阁辅夏言看到了,夏言看到之后,惊为天人,曾铣在奏疏里提出的论点非常有理有据,言辞恳切,条理清晰,很有可行性,而且曾铣此人夏言也略有耳闻,进士出身,性格刚烈,早年在山东任职的时候就对蒙古人年年南下抢掠非常不满,往往一听到这些消息就气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没日没夜的想着如何解决这种祸患。
他的名声在山东任职的时候就已经很响亮了,就任三边总督之后,他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能力配得上自己的志向,屡屡率军出击打败俺答的入侵,而且多方面的明新式武器,让蒙古人吃尽了苦头。
什么地雷什么定时炸弹都被他弄了出来,把地雷埋在蒙古人进兵的必经之处,炸得蒙古人人仰马翻,把定时炸弹用五彩丝线包裹住丢到蒙古人军营里,引来大量蒙古人观看,时间一到,炸弹爆炸,大量蒙古人死于非命。
蒙古人攻城,他在城池底下搭建戏台子,搞木偶戏,搞得有声有色,戏台子底下是定时炸弹,城头暗自埋伏大量火炮,等蒙古人接近观看的时候,炸弹爆炸,火炮齐鸣,城门一打开,大量铁骑冲出,蒙古人损失惨重……
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因为曾铣的才华,他的辖区已经很久没有小股蒙古骑兵敢于入侵了,要来也是一大批一大批的来,这样有点安全感,不过曾铣也不闲着,你不来,我就打过去,我不能坐在这里等着你打过来,于是蒙古人倒了血霉了,在曾铣任职的几年里,被曾铣折腾的苦不堪言。
而现在,曾铣已经不能满足于小打小闹了,他深刻的意识到,如果不把曾经掌握在大明手里的河套地区夺回,那么大明将一直受困于蒙古铁骑,而无法主动反击,为了达成目标,必须要想方设法的收回河套,为此,他实地考察,设计战术战法,花了几年的时间,将一整套完整的战术战法设计出来,向皇帝请求,带兵收复河套!